远去的时光 ----我对年代的记忆(12)
二十五
过了腊八,父母就会帮我们兄妹三个准备过年穿的衣服、鞋子等等,那年头虽然贫穷,但过年总会穿上干净且稍新的衣服和鞋子,又有相对多些的好吃的东西,还有令人兴奋的压岁钱,所有这些都让我们兄妹仨对过年充满了期盼。
父母上班去了,外婆在家看管我们仨,外婆那时已经六十多岁,看管我们兄妹仨精力上也有限,所以我还是有机会经常与小伙伴在街上闲逛。我不太记得妹妹与弟弟有哪些玩伴,小我两岁的妹妹她们一起玩的女孩也挺多,都差不多大,而弟弟则小我四岁,我没上小学时他也只有三、四岁,大概还没有能力出去闲逛,所以对外婆来说,带他们俩要比带我省力些。
春节前我们小伙伴的活动也是紧紧围绕着过节这个主题的,总要想法弄些玩具或是准备些什么吃食,对穿着倒是考虑很少,大概是因为觉得那是做父母总会去考虑的缘故吧。
我们小时候的玩具基本上都是自已想法做的,商店里能买到的玩具不多,做家长的也没这个闲钱去买。女孩子简单的玩具就是“麻子”,那是用两片一寸多见方的布片缝合里边塞满了米粒或是黄沙做成的小沙包,再找一副军棋或是麻将或是象棋,把棋子撒在桌上,然后把小沙包抛向空中,手快速地在桌面上把棋子翻面后接住空中下落的小沙包,大家比谁翻的棋子多,这大概是比较谁的眼力好、手脚快吧。我们启海人的土话习惯于把掷、扔、丢、抛统称为“笃”,这个游戏在我们启海人口中就称之为“笃麻子”。一般人开始玩时起先都会在“笃麻子”时眼睛紧盯着抛上空中又落下的小沙包,手就随意的在桌上翻棋子,往往是翻过来的又给翻回去,直到熟练了,才会眼睛看桌上棋子,手就自然去接落下的沙包。现在想想玩这个有些可笑,但小时候我也会与妹妹及她的小伙伴们一起玩得不亦乐乎,且玩得水平还不错。而我的小伙伴们则很少玩这个,他们总觉得这个是女孩子玩的游戏,至于“笃麻子”中用得到的棋子,象棋是可以自己做的,而军旗则大概率需要向父母要了钱去买,麻将那时很少见,现在想来这个应该是与当时的社会氛围有关吧,麻将大概是归于“四旧”一类里边的。
妹妹她与小伙伴从小还喜欢玩挑花绷的游戏,那是一种看谁能接着翻下去而绳子不打结的游戏。她们会用一段鞋底线或是毛线两头连接着打个结,然后一人用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套上绷紧,另外一人来挑出花形变换到自己双手上,可以多指并用,复杂的花形会用到无名指与小指,挑来挑去变化着各种花样,有简单的田字形、扁目形,也有复杂的立体桥形或是双麻花形,印象中的花形就有一二十种,直到一人无法再挑出花形了游戏方算结束。
我常要按外婆的吩咐时常想到看护妹妹,有时候去找妹妹时她们在津津有味地玩挑花绷游戏,我就会在旁边看她们玩,久而久之我也就会了。东隔壁隔两家的王家有仨小孩,是两姐妹加一弟弟,老大与我同龄、老二与妹妹同龄,他们两姐妹常与我妹妹一起玩,时间长了王家老大就会邀我一起玩挑花绷,后来我会做一些诸如勾毛线、剪纸花等女红的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时候与女孩们一起玩耍时间久了的缘故 。
男孩子玩棋类总有办法玩出花样,没上小学时玩跳棋或是五子棋,最简单的跳棋也需要有一个骰子,然后就是用一张纸画个棋盘,格子越多越复杂越好,然后在每个格子里画出奖励或是惩罚的记号,玩的人用骰子掷出个数字,按数字在棋盘上走出步数,再按格子上的奖励或是惩处进行相应的操作,先到终点者为胜,这个可以两个人玩,也可以几个人玩,有几人玩就需要做几个不同的棋子,或是形状不同或是颜色不同,总之要能区分各人的棋子才行。
而五子棋则需要有围棋子才行,我们小时候不知道什么下围棋,也没谁教我们下,所以围棋子常用来玩五子棋,黑白双方在吃子走子直到走成五子后决胜负。
待稍大些开始识得一些字了,就开始玩中国象棋和军旗。没钱买中国象棋时会想办法自己做,找上一张相对结实的大纸,一般是用牛皮纸,在上面用笔画个棋盘,楚河汉界一清二楚,兵营卒巢、炮架象田一应俱全。而用来做棋子的材料找得到木质的就用木质的做,实在找不到就用硬纸片做,然后在每枚棋子上用红或黑的字写上棋子的名称,想玩时摆上一盘,几个人在一起分成两组,每组一人执棋行棋,下起棋来每组都嘁嘁喳喳商量个不停,那执棋之人仿佛是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帅,或是果断或是犹豫,待落子之后对方即不许悔棋,你来我往斗个天昏地暗须得分出胜负方才歇手。记不得象棋规则是怎么学会的,我记忆中好像天然就会似的,也许是有同伴的家长喜欢玩这个,所以耳濡目染中学会了吧。
二十六
有一年春节前,我姑父在外地乡镇放电影弄回来许多玻璃弹珠,给我们几个小孩当新年礼物。带回来的弹珠里有晶莹透亮的水晶弹珠,也有芯子红黄黑绿花色的花玻璃弹珠,还有磨砂玻璃弹珠,这些弹珠着实让我们几个表兄弟在小伙伴前炫耀了一阵。
小伙伴们羡慕,就会用手上觉得珍贵的东西来交换,春节前我们小孩子手上还是有些好东西的,一些平常吃不到的糖果零食、父母帮忙做的玩具弹弓、铁圆箍、玩具木枪、链条枪、铅丝枪等,都是可以用来在同伴前炫耀一阵的,当然最后的结局就是大家基本上都会共享这些好东西,过一个快乐的春节。
腊月廿三,我们启海地区的习俗是过小年,吃所谓廿四夜饭,也就是祭灶神。那天吃的夜饭,会在米里放入一些赤豆,又会放入切成小条的糯米糕,饭熟煮后第一碗会盛在一个小碗里,而菜肴必备有青菜、荠菜烧豆腐,炒熟后也会先盛一碗在另外一个小碗里,两碗饭菜恭敬地敬到灶山墙上搁架上,又点上一柱香,敬灶神菩萨。尽管那时破四旧、立四新运动已经轰轰烈烈,搁架上也不能放菩萨雕像,但我父母仍然会关上家门在灶前点上香进行拜祭,祈求灶神菩萨上天时说些好话,以求来年风调雨顺、平平安安,等香烧尽,会把祭神的饭放入碗橱,留着大年初一早上和到烧的米饭里,我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习俗就是这样,我们这里平时习惯了早饭喝粥,但初一到初五的早餐都会吃米饭,直到现在,我家每年过节仍会遵照这习俗来过。
到大年三十,忙碌了一年的父母就会准备丰盛的菜肴,到晚上先是祭祖,把各类菜肴放到桌上,摆上碗盏筷子,又在桌上点上一对红蜡烛,在桌前化一些纸钱给各位老祖,这在我们这里叫烧经烧总台。按我们这里的习俗,祭祖分两种,一是把家中最长辈的祖父那一辈以下的亡者有一个算一个都摆上一副碗筷,在我们这里叫“烧总台”,这个每年也就是除夕夜及清明祭祖时烧;另外一种是逢到哪个亡者忌日单独放上成对的碗筷祭拜,那就叫“烧经”。
过年化纸钱虽然是习俗,但还是离不开有搞封建迷信的嫌疑,当年是不能公开做的,所以每家都会把门关上在家中进行。除夕夜天气寒冷,每当此时,我们兄妹仨就会围在烧化纸钱的铁盆边帮忙把纸分了送到盆里,看纸慢慢化为灰烬,待“经”烧好,小脸上就红彤彤地,身上了暖和不少,而家中则因为通风不畅会有些呛人。除夕“烧总台”过后把红烛取下,待烟雾散尽,全家就会围坐在桌旁吃团圆饭。
我父亲在商业下伸点小撇港商店工作时认了个干女儿,是大队里赤脚医生家的小孩,小我一岁。我家每年的团圆饭,除了我外婆、父母及我们兄妹仨外,桌上还会摆上一碗盛好的米饭及一副筷子,那是给我父亲的干女儿我的干妹妹摆的,尽管她人在自己家过节,但按习俗,我家也会当她过来团圆了一般。我直到现在也没问过我干妈,他们家每年过节团圆饭是否也有我的一份,不过想来总会有的吧?她们姐妹仨当年是那么地喜欢和宝贝我。我们启海人把宠爱叫作宝贝,宝贝当作动词用了。
团圆饭过后,就是放鞭炮庆新年到来。那个时候也没电视,看电影则是要到年初一上午才开始,需要到公社的大礼堂去看,除此之外没其他的娱乐活动,烟火是奢侈品,印象中当年也见不到,好像是改革开放后才开始有的,当年只有鞭炮,除夕夜的鞭炮声会断断续续地响到午夜,而小孩们基本上都会被早早要赶上床睡觉了。上床睡觉之前,父母会给我们兄妹仨每人一个红包,外婆也会从舅舅们孝敬给她的钱里拿出一些来包给我们每人一个,里边都是装着几毛钱的押岁钱,于是我们便带着兴奋上床,手里盘着那几毛钱甜甜蜜蜜地进入了梦乡。
年初一早上一般都会给鞭炮的响声吵醒,醒来时枕边就会见到父母亲放在那边用红纸包着的一小段云片糕,于是起床刷牙洗脸后先把云片糕吃了,寓意着步步高和甜蜜的开始。早上早餐,父亲喝着他那一小碗黄酒,桌上除了他用来佐酒切好片状的香片、咸肉以及野鸡丝、油炸花生米外,还有新鲜炒的青菜、荠菜烧豆腐,我们每人的米饭上有糯米粉搓制的小汤圆、糯米糕块,我问过父亲为什么新年要吃这个,他说这个是祈愿开头就富来年顺遂一切都好的意思。我们这里顺遂的遂与荠菜的荠字发音差不多,而豆腐的腐与富同音,大概是谐音吧,有这层意思反正就是有美好的愿望寄托在里边。
吃过早餐,算是完成了年与年之间的辞旧迎新,新的一年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