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案与诉讼证明主体品行不端——诉讼证据的故事（13）

证明主体的个人品行局限，是造成冤假错案的重要原因之一。

1987 年，美国奥克拉荷马城军事公园地区先后发生两起住房偏僻的老年妇女被强奸并窒息而死的案件。前一名死者福勒 83 岁，后一名死者卡特勒 92 岁。罪犯没有带走任何财物，两人床头都有打结的破布，电话线都在庭院外被破坏，体内均留有强奸犯精液，检测均为 A+ 型。裹着遗体的被单上发现 3 根黑人毛发。警察对附近街道进行地毯式搜查后，173 名黑人男子被询问并列为嫌疑犯。其中对 24 人进行过头发检查，23 名提供了血液样本，其中米勒的血型为 A+，他是一个失业的空调修理工、吸毒者。警察通过长时间讯问，获得了大约 12 小时长的录音带，认为米勒就是两个案件的真凶，因为他知道只有杀手才知道的证据。奥克拉荷马州地区检察官梅西，是当地起诉死刑案件定罪最多的检察官。他认为，米勒就是罪犯。毛发专家认为现场提取的黑人毛发与米勒的头发有某种联系，血清学家检测其血型与现场精液的血型吻合，米勒被很快起诉到法院审判。尽管米勒在法庭上否认做过任何关于杀人的事，在录音带中和法庭上都申明他与警察谈到的犯罪现场的种种细节，都来自从邻居听到的谣传以及从新闻电视节目中的了解；尽管辩方证人证实许多人都知道检察官所认为的只有凶手才知道的“凶手从后门进出”的犯罪细节，但是，由 12 名白人组成的陪审团还是认为米勒有罪，法官判处米勒 2 次死刑附加 725 年有期徒刑。

在米勒被拘留并进行了 12 小时的录音后，也就是地区检察官梅西宣布“危险在该社区解除”后，该地区又发生了两位在偏僻房屋居住的老妇人被从后门破门而入的男子强奸的案件。罪犯没有带走任何财物， 两人床头都有打结的破布，电话线都在庭院外被破坏，体内均留有强奸犯精液，检测均为 A+ 型。两名妇女都是 70 多岁，因尚能忍受胸部挤压而在强奸中幸存。其中一名妇女拔出手枪猛击凶手头部，但手枪被凶手夺走。这次发案后没几天，一名叫洛特的男子在街上被警察拦住，并从他身上搜到一支以被害妇女的名字登记的手枪，而且洛特的指纹与在一名被害人房间内发现的指纹同一。在米勒被检察官宣布为军事公园的强奸犯和杀人犯后的第 6 个月，检察官对洛特秘密进行了血型检测，他的血型与 4 位老妇人被强奸案件所遗留精液的血型一致，洛特对强奸 2 名70 岁妇人的犯罪认罪。但是，检察官并没有将这4 个被害人的案件并案， 也没有撤销对米勒的强奸杀人指控，并且是由同一名检察官艾伯特负责对米勒和洛特的分别刑事指控。检察官艾伯特在米勒案件听证会上，因为要到另一个审理洛特的法庭去而不得不建议米勒听证会休庭，洛特在法庭上当庭认罪。艾伯特检察官此时感觉到，洛特才应当是指控米勒所犯罪行的嫌疑犯。因此，艾伯特检察官从米勒案退出，将案件移交检察官埃利奥特和梅西。更重要的是，米勒一案的陪审团始终都未听说洛特与强奸犯、与米勒具有相同血型，也不知道洛特可能比米勒有更大的犯罪嫌疑。

州上诉律师彼得斯承担了米勒的上诉辩护工作。她发现：一是当初进行毛发检查的 24 人中，那个唯一未提供血液样本的人就是洛特。二是经 DNA 的 PCR 技术检测，证明对 2 名妇女实施强奸的人都不是米勒， 而且证明了洛特是真凶。三是检察官埃利奥特始终坚持米勒因为谈到了只有凶手才知道的细节，所以肯定是凶手，但在米勒被讯问期间 2 次被带到犯罪现场。四是对于在犯罪现场提取的罪犯内裤上的 FL 牌橡胶装饰物，米勒完全没有记忆，在被反复问到什么东西遗留在现场时，米勒从衣物、工具、手套、小刀等，直到最后猜到内裤后，即被警察锁定这一细节。五是检察官认定米勒是“自认其罪”，但在其供述中米勒对大量的细节都作了错误的描述：案发地没有任何物品被盗，而米勒说盗窃了珠宝、电视、收音机；被害人身上并无刀伤和流血，而米勒说凶手用刀戳了一个被害人很长时间直到她浑身是血；当时米勒是 27 岁，被害人分别是 83 岁和 92 岁，而米勒说被害人是中年比他自己大几岁；被害人是因年纪过大在被强奸时胸部受压窒息而死，颈部没有伤痕，而米勒却说被害人是被台灯上的电线勒死，等等，甚至讲出一些现场完全不存在的、莫名其妙的细节，比如米勒说凶手将自己的小刀留在房内的地板上，留下一只鞋，将被害人的衣服撕破了之类。即便这样，彼得斯仍然没能说服检察官和法官。地区检察官认为“侦探录音带上米勒先生自己的陈述是指控他的有力证据”，“DNA 实验不能抹去米勒先生关于他自己犯罪的陈述。”到 1997 年，米勒仍然被监禁服刑未能无罪释放。米勒的亲属万般无奈，又向艾萨克森律师求助。艾萨克森律师与助手们一起，将审讯录音全部整理成文字，邀请在“自认” 其罪方面最权威的犯罪心理学家奥法谢进行分析后，奥法谢认为，米勒的供述连一个伪造的“自认”都算不上，因为几乎没有关于犯罪的任何原始信息。同时，对米勒进行是否有过犯罪的测谎器测试，并且顺利通过。艾萨克森律师再次向法院递交米勒无罪释放的申请。几周后，地区检察官办公室放弃对米勒的所有指控。1998 年 1 月， 米勒被无罪释放。再过几个月后，检察官埃利奥特被选举为奥克拉荷马州的一名法官，而他的老板梅西，则仍然自夸拥有让死刑案件定罪的最高记录。

然而，善良的人们都还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个令人心生畏惧的、可能毁掉米勒无罪释放希望的交易，是由检察官埃利奥特自己说出来的：他与洛特的代理律师达成了辩诉交易，只要洛特出庭指认米勒作为望风人或参与人参与了犯罪，便可以免于洛特判处死刑，“30 或 40年他就能出狱。”但是洛特“他坐在我办公室摇头，一直摇头。”由于洛特拒绝交易，检察官埃利奥特只得决定不再指控米勒。埃利奥特作为一名检察官，其在履职活动中的行为是可耻的，在品行上的低劣和下作甚至还不如一名在押罪犯的洛特。而这位检察官和还有一些检察官和法官的种种劣行，使米勒这个无辜者生生被监禁了 10 年。当然，检察官埃利奥特也罢、梅西也罢，都不过是一个证据利益人而已。只是他们所追求的证据利益，实在只是一点个人的蝇头小利：检察官埃利奥特想升级为法官需要胜诉，检察官梅西要保持本地区指控“死刑案件定罪的最高记录”也需要胜诉。只是，他们追求证据利益的做派是丑恶的，是一种为个人私利而视他人的生命和自由如草芥的丑恶，实在是令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