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烂的安乐椅——关于杜可的绘画

观之

天下大观2023-06-02 10:46

现代派绘画大师马蒂斯，曾把艺术视为“安乐椅”。这种观点成为现当代艺术的主要价值之一，使许多当代艺术家都沿着这个方向探索，把艺术作为自己的精神家园，以此疏离动荡现实，逃避外部世界的纷纷扰扰。借用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的理论，就是把艺术当成心灵的避难所。艺术家杜可就是带着这样一种价值追求走上艺术之路的，他的创作历程也像许多当代艺术家一样，经历了自我寻梦，自我破碎，再到人文观照的几个过程。

早在天津美术学院读书时，杜可就立志要当一名职业画家。那时候，他在学习之余，便开始了自己的艺术创作。据杜可自己回忆，他那时就对沙发产生了浓厚兴趣，并以此为题创作了多幅作品。但是，当时的杜可，对沙发的理解并不深刻，纯粹是出于感觉，喜欢沙发的造型，同时看中了沙发的某种舒适性。因此，杜可是把沙发作为马蒂斯眼中的“安乐椅”来表达；也因此，当他走向社会，经历了艰难困苦与颠沛流离之后，象征温暖和舒适的沙发题材，自然便从他的绘画图式中隐去了。

20世纪90年代初，杜可从天津美术学院毕业后，流浪到北京的“圆明园画家村”，如愿以偿地当了一名职业画家。这种自我流放的生命状态，一度让杜可心花怒放。然而，挣脱“铁饭碗”的保障后，在现实生活中面临的种种压力，又使他惶惶不安，时常陷入痛苦和焦虑。尤其是“圆明园画家村”被迫解散后，杜可四处辗转，更是体验到了人生的艰辛与无常。因此，梦想的破碎，使他转变艺术观念，由对精神乐土的挖掘和表现，转向了对现实的人文批判。

时间进入新世纪，杜可辗转多处之后，终于落户在了北京最大的艺术区——宋庄。相对稳定的生活环境，使他有机会重新审视自我，同时，由于经历了人生的流离辗转，又使其对生命有了更深的认识和领悟。因此，杜可结合自己的生命经验，在艺术创作上又开始了新的思考。据杜可自述，他再次拾起沙发题材的绘画，是因为常在垃圾堆旁看到人们丢弃的破旧沙发。这种破败和荒凉的景象，使他联想到文明的衰微与人生的末路，从而诱发了他创作“暮日余晖”的冲动。因而，杜可再次拾起沙发的绘画主题，已经完全脱去了原来“安乐椅”的色彩，而是透出破败、腐朽和溃烂的意象。

在杜可的新作中，沙发几乎成了唯一的母题。它们体积庞大，孤零零地占据着整个画面，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有意思的是，杜可运用的表现语言，不是用笔触去描绘沙发的结构和肌理，而是以一层一层小圆圈相叠加，代替笔触的挥洒，从而形成一个个细小的气泡，就如同霉菌一样，在破烂不堪的沙发上四处蔓延，让人看来毛骨悚然。显然，这是杜可有意为之，是他经过多年的语言锤炼之后，找到的一种独特的表现手法，为的就是接近自己要表述的主题，即呈现生命的衰微，揭示文明的颓败。

鲁迅曾对腐朽的传统文化，做过一个形象的比喻：“红肿之处，艳若桃李；溃烂之时，美如乳酪。”这里面透出了一种腐烂之后的美，就如同枯叶被残阳染红一样，让人联想到末路狂花，向死而生。杜可正是从这个意义上，不断挖掘和表现沙发题材。因此，在他沉郁而繁复的笔下，破败的沙发中又会时常涌出许多茂盛的生命景观，有美艳的人体，有嬉戏的精灵，也有似是而非的山峦与森林……这些风景的斑斓多姿和生命的蓬勃生长，与溃烂的沙发形成鲜明反差，由此也折射出了杜可所要表达的艺术观念。即化腐朽为神奇，置之死地而后生。（2022.11.7 杨卫于北京通州）

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