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长大的除了SHE,还有……

原创:中科院物理所

贺加贝

就职于烟台海洋经济研究院

主要从事我国北方经济螺类增养殖相关研究

王涵

毕业于中国科学院烟台海岸带研究所

主要从事我国北方经济螺类增养殖相关研究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年少时以为这句歌词只是少女们美丽的愿景,长大后才发现,如果可能,我们都不愿长大。当我试图安慰自己,不想长大是思想的体现,是我们人类高等动物的标志。奇怪的优越感刚要诞生,海洋贝类又给一个响亮的耳光——他们也不想长大,而且他们真的行动了。

500

从我们人类的视角来看,大多数海洋贝类的成长是一个复杂而痛苦的过程。因为从幼虫到成体经历变态发育时,通常要舍弃掉原来的很多器官,形态和生活方式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们为什么吃不上国宴菜,大抵是因为食材过于变态),所以他们抗拒长大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500

长牡蛎的变态生长历程

与人类相比,小小贝类无疑是身形和思想上的矮子, 但他们在不长大这件事上,却是行动上的巨人,即使是进化树顶端的人类在长大这件事上也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而有些贝类幼虫即便有了附着变态的能力,但也坚持不附着变态的行为,真的做到了“我命由我不由天”。贝类幼虫不长大这事,科学家们给起了个严肃而不失活泼的词——延迟变态(Delayed Metamorphosis)

500

其实不止贝类,好多海洋无脊椎动物,包括藤壶、海胆等都有延迟变态的行为选择。其中的生态机理大致可以解释为所有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选择延迟变态是因为环境条件不适合变态后的生活。

举个例子。一般条件下长牡蛎幼虫浮游期大约是20天,20多天后它就具备了长大(变态)成一个牡蛎的能力,但有的幼虫延迟变态持续时间可长达30天以上。要不是知道牡蛎没有大脑,我不禁会怀疑,这是不是多少带点叛逆的成分在里头。

人到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这句话我们耳朵估计都听出老茧了。同样我们也希望贝类也是如此,毕竟延迟变态的坏处包括但不限于抵御风险的能力低,没有稳定的生活环境,错过重要的生长期等等,简直就是输在起跑线上。

贝类延迟变态最重要的是伤害了水产育苗人的感情:我们辛辛苦苦育贝苗,你老不长大我们怎么卖钱,没钱多伤感情?!那么如何才能让贝类放弃不长大的幻想,老实服从命运的安排呢?到底是人类,我们还是有办法的。

打工型育苗人这么做。既然你觉得环境不好,那我就给你提供最好的环境。比如,在脉红螺育苗过程中,当幼虫具有了变态能力时,向水体中投放附着有牡蛎稚贝的扇贝壳,这样脉红螺既有了附着基质,又有了长大后的食物(成体脉红螺可以牡蛎为食)。

500

附着有牡蛎稚贝的扇贝壳

同样的,鲍育苗过程也会向水体中布设附有底栖硅藻(稚鲍食物)的波纹板来诱导幼虫变态。而牡蛎和扇贝等双壳贝类不必这么麻烦,只需要为幼虫提供适当的附着基,比如冲洗干净的扇贝壳或者提前处理好的网片等。我们甚至在自然海区插竹养蛎,靠竹片吸引自然海区的牡蛎幼虫附着变态,从而进行后期的养成。整个育苗生产周期里,为贝类幼虫服务的思想贯穿始终,让他们过得舒适也是所有其他手段的前提条件。

500

附有底栖硅藻的波纹板

老板型育苗人选择给贝类幼虫画饼——他们并没有提供真实的优渥环境,只是让贝类幼虫以为变态后的生活很美好。

很多贝类都是集群生活的,实践中我们也发现同种贝类分泌的粘液能显著诱导幼虫变态。大概是因为幼虫以为有同类的地方生活环境必然适合自己成长,于是,老板们用含有鲍鱼所分泌粘液的海水诱导鲍幼虫,果然,幼虫变态了。但是,变态是个不可逆的过程,当幼虫发现这只是一张画出来的饼后,就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

这种方法其实有个弊端,幼虫确实长大了,可长大之后吃饭问题,住房问题却没有实际解决。所以,画饼只是一种诱导变态的辅助手段,比如在鲍的育苗过程中,有的老板为幼虫提供成年鲍鱼爬过的长有底栖硅藻的波纹板,从而诱导幼虫成功长大;用天然的诱导剂进行诱导毕竟太难操控,于是聪明的老板们开发出了一些人工诱导剂,比较常见的有γ-氨基丁酸、肾上腺素、KCl等,在鲍幼虫具备变态能力的时候,向水体中加入一定浓度的γ-氨基丁酸溶液以使得变态时机一致已经写到了教科书里,利用KCl溶液诱导扇贝幼虫变态也已获得商业化应用

贝类对成长的要求很低,低到一片竹子就足够他们安居乐业;贝类对长大的要求又很高,高到他们宁可漂流万里也不随遇而安。为此,我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用自己的一点浅薄知识,为千千万万生物提供更好的生存条件。

愿我们的星球更好。

参考文献:

[1]J A Pechenik, W D Heyman, Using KCI to determine size at competence for larvae the marine gastropod Crepidula fornicata (L.),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Marine Biology and Ecology, 1987, 112: 27-38.

[2]M J Yang, H Song, J Feng et al., Symbiotic microbiome and metabolism profiles reveal the effects of induction by oysters on the metamorphosis of the carnivorous gastropod Rapana venosa. Computational and Structural Biotechnology Journal, 2022. 20: 1-14.

[3]张涛, 阙华勇, 延迟变态对海洋无脊椎动物生长发育的影响[J].海洋科学, 2001, 25, (6): 28-30.

[4]王如才, 王昭萍等. 海水贝类养殖学, 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 2008.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