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有的“民粹主义”是什么？

最早知道“民粹”这个词，是在50年前的插队期间，那时我带了几本书下乡，其中有一本《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还有一本苏联人编的《简明哲学词典》。在联共党史的书中，论述了列宁与民粹派之间的论战，在《简明哲学词典》中，又了解了一些民粹派的演变，以及他们中代表人物的生平事迹。因为那些人那些事都发生在俄罗斯，没听说中国有“民粹派”这个政治派别，又没听说中国哪个政治人物像赫尔岑、车尔尼雪夫斯基那样，被冠以革命民主主义者的称号，所以并没有特别留意这个”民粹派“是什么，至于“民粹主义”是什么更不清楚了。

这些年在网络舆论中，经常出现“民粹主义”这个词，甚至把国外的一些大规模的群众抗议活动也称为“民粹主义”，令人匪夷所思。学者潘维曾在一篇文章中谈到，“民粹主义”是把外国的“平民主义”误翻译为“民粹主义”造成的，中文的“民粹主义”一词翻译成外文，还是平民主义。我不懂外语，试着在讯飞在线翻译的帮助下，翻译民粹主义、平民主义两个词，10多种外语翻译的结果，都是相同的一个词，除了希伯来语和雅典语显示无法识别外，其余的一模一样，用俄语翻译民粹派、民粹主义、平民主义这三个单词，结果完全相同，也就是说在外国的语言词汇中，没有“民粹主义”这个专用名词，它是中国的“特产”，并且难以“外销”。

我查阅了两个版本的新华词典，都有“民粹派”这个名词，但没有收录“民粹主义”和“平民主义”这两个名词。也就是说在三四十年前，“民粹主义”“平民主义”这两个名词在中国的语言中都不流行。在82年版词典的名词解释中提到“民粹派”是“俄国革命运动中的一种小资产阶级政治派别，产生于19世纪60~70年代，主要由平民知识分子组成。当时代表俄国农民推翻封建统治的革命要求，企图发动农民反对沙皇政府，提出‘到民间去’的口号，故有民粹派之称，他们抹煞资本主义在俄国发展的必然性，否认无产阶级是最先进最革命的阶级，污蔑人民群众是‘群氓’，鼓吹个别杰出人物是创造历史的英雄，主张采取个人恐怖的策略，这就是‘民粹主义’。（19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农村阶级分化，民粹派退化为富农利益的代表者，主张与沙皇制度妥协。列宁在《什么是‘人民之友’以及他们如何攻击社会民主主义者？》、《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等著作中对民粹主义进行了彻底批判。”由此可见释文中所提及的民粹主义与我们现在生活中对“民粹主义”所赋予的寓意风马牛不相及。88年的词典修正版，更是将列宁批判民粹主义的部分删除，连“民粹主义”这个词都没有出现。

号称全球领先，最大的中文网络百科全书《百度百科》中分别有平民主义和民粹主义这两个名词的解释。在“平民主义”一词中注明别称“民粹主义”，起源于俄国。在“民粹主义”一词中，同样注明别称为“平民主义”，但两个名词的解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平民主义的解释更趋于国际化，而对民粹主义的解释则赋予了更多思维含义的国产化。

是什么原因让“民粹主义”这个词在中国开始流行呢？我觉得它和苏东剧变后，在国际、国内出现的历史虚无主义有关。在国际上的反共浪潮中把希特勒等同于斯大林，把纳粹法西斯等同于共产主义，淹没了纳粹法西斯从诞生起就与共产主义为敌这一历史事实。纳粹党纲中明确“本党反对国内外的犹太人的唯物主义的思想。”希特勒把共产主义视为自己建立统治的最强大敌人，所以上台后立刻对德国共产党进行了残酷的镇压，现在人们都知道德国纳粹集中营关押迫害犹太人，但已经极少有人知道第一个纳粹集中营中的第一批囚犯就是德国共产党人。中国人都知道白求恩1938年来到中国参加抗日，而在此之前的1936年，白求恩就已经参加了西班牙内战，对垒的双方是共产国际支持的左翼共和军和德国、意大利支持的右翼佛朗哥国防军。历史上希特勒纳粹犯下了极其严重的战争和种族灭绝罪行，无论怎么洗都是洗不白了，所以西方的反共势力就极力要以此来抹黑共产主义和共产党，这股风也影响到国内，由此“民粹主义”一词开始在中国泛滥。

学者潘维说“‘民粹主义’是外来语‘populism’（平民主义；反义词是‘elitism’精英主义）的诡异中文译法。”其实并不是什么太大问题，很难说最初译者把平民主义翻译成“民粹主义”仅仅是为了区别于群众、群众路线，以避免造成混淆，或许也是考虑到民粹派的众多代表人物都曾是人们所熟知的平民精英。起源于19世纪60～70年代的俄国民粹派发展演变，直至遭到列宁的激烈批判，都远早于1919年才成立的德国纳粹党。历史上的“民粹派”和“纳粹”根本就不搭界，但这两个外来词语译成中文都有一个“粹”字。“自此,‘populism’就成了‘民粹主义’，即平民中流行的纳粹主义，万恶不赦。（潘维语）”则是最近二三十年，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汉语言文字“望文生义”推波助澜产生的。

学者潘维呼吁：勿用“民粹主义”，改用正常、中性的“平民主义”，有点一厢情愿，很难实现。虽然中国语境下特产的“民粹主义”难以走出国门，但它已经被某些自以为是的社会精英娴熟应用，成了用来对付与自己立场思想相左的平民百姓的一根狼牙棒。

                          写于2021年12月2日，今日略做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