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美好的旅行：阿夏雪豹管不住10种有蹄类
猫盟CFCA官方账号大猫、大好、心悦三人组春节前的野外旅行第一站是六盘山（可戳：一次美好的旅行：六盘山的豹、林麝和渔鸮）
第二站则到了阿夏——这是大猫每年都格外惦记的地方。就在刚刚过去的2022年，阿夏还拍到了雪豹。
他们在阿夏邂逅了哪些野生动物呢？
位于甘南藏族自治州迭部县的阿夏保护区虽然是个省级自然保护区，但它的总面积可不小，达到135536公顷，也就是1355平方公里，这比很多国家级保护区都大很多——我们经常开玩笑说阿夏省级自然保护区可以拆出三个国家级保护区。
阿夏有很多个管护站，我们比较熟悉的包括低海拔的旺藏、洛大，中海拔的阿夏，中高海拔的达拉等。
疫情导致我们一年都没能来阿夏，但是宣教科副科长杜凯带着护林员组成的调查队还是抓紧时间完成了红外相机的布设和收取。我们这次来，主要任务就是看一下回收的数据，并且计划下一步的监测方案。
阿夏保护区达拉辖区的风光：高海拔的草甸和裸岩是雪豹的家园，下面的森林里曾经出现过大熊猫。记住这个地方，后面还会看到。
最早的时候我推测阿夏可能有豹的分布，因为岷山北部到秦岭、小陇山一带不远，那些地方可能都还有豹种群分布。从位置上看阿夏保护区正好卡在陕西、甘肃西部已知豹分布区到川西分布区的当中连接部位。
如果阿夏确实有豹分布，那么可以看作是华北豹往西南的延伸，西南的金钱豹分布就大致能和华北豹连起来。不过岷山山脉多年以来并没有豹的实体野外记录，因此这只是一个猜测。
经过近两年的监测，在阿夏确实没有拍到金钱豹。当地访谈也表明过去很少有豹的可靠记录，土豹子通常是指雪豹。尽管如此，大量的红外相机还是为我们揭示了这个甘南山地别有洞天的一番风景。
将近20年前，一只熊猫曾经出现在阿夏山下的田里 供图：阿夏保护区
食肉动物
虽然没有金钱豹，但阿夏保护区本轮监测拍到了雪豹、猞猁、荒漠猫、豹猫4种猫科，加上此前保护区自己监测拍到的金猫，阿夏保护区目前一共统计到5种猫科动物。
5种猫，这个成绩已经不错了。
阿夏在2022年记录到的4种野生猫科动物 供图：阿夏保护区
由于区系的限制，华北地区最好的地方现在只有2种猫，东北最好的地方大约有4种，西北低海拔戈壁通常有3种，祁连山这样的丰富区则可能有5种，西南山地中部或南部作为物种非常丰富的区域，可能达到7种猫科动物，同样，沾了热带优势的西双版纳或藏东南的雨林和季雨林也能（或曾经能）达到7种猫科，甚至在喜马拉雅山一些海拔落差较大的地方能达到10种左右。而中国东部绝大多数地方目前只剩下了豹猫这一底线物种，甚至连豹猫都没有。
我推测阿夏的高海拔区域也会有兔狲，这就会让阿夏的猫增加到6种，仅次于中国那些物种最丰富的地区。
阿夏保护区已知的6种鼬科动物 供图：阿夏保护区
阿夏保护区也拍到了狼和赤狐2种犬科和黑熊1种熊科。鼬科则记录到猪獾（低海拔）、狗獾（高海拔）、黄喉貂（林区）、黄鼬（广布）、香鼬（高海拔）、石貂（高海拔）共6种。算上多年前记录过的大熊猫，就食肉目的种类数量而言，阿夏有15种。这个数字并不少，远超山西和顺华北豹的栖息地（只有6种）。
阿夏的黑熊拍摄率尚可，但它们只是半个肉食者 供图：阿夏保护区
但问题在于，这种区系优势并未呈现出生态平衡的状态：大型食肉目数量太少，对于大中型有蹄类数量的调节能力是令人怀疑的。
阿夏保护区的高海拔区域不算大，主要集中在达拉片区西部和阿夏片区南部，靠近四川若尔盖的地方。这里算不上经典的雪豹栖息地，只能算是一个小栖息地斑块。虽然这些地方岩羊数量尚可，也拍到了数次雪豹活动的踪迹，但阿夏保护区不具备拥有一个数量众多的雪豹种群的自然条件，这里是雪豹分布的边缘地带。
黄喉貂是当地拍摄率最高的食肉动物 此处手动@花蚀老师 供图：阿夏保护区
我们不用寄希望于这里雪豹数量有很多，重点在于摸清现有的雪豹生存情况，并保护好就行了。在雪豹活动的地方依然有放牧，而这种小斑块里的雪豹更加容易受到人为活动的影响。
同理，虽然在这里发现的猞猁和荒漠猫都是属于史上有记载、但野外缺乏活体实证的记录，但它们的种群规模都受制于适宜生境的面积，不会特别大。
当然，猞猁作为一种适应力较强的中型猫，我还是很期待看到它出现在更多的相机前。
活动于高海拔的旱獭为雪豹、猞猁和狼提供了食物来源 供图：阿夏保护区
豹猫分布较广，但也没有显示出很高的拍摄率，同体型的食肉动物中黄喉貂出现的频次更高。黄喉貂有能力结伴捕捉毛冠鹿大小的猎物，而豹猫对当地的有蹄类基本不会形成威胁。
亚洲金猫会一直缺席阿夏森林吗？ 供图：四川新龙县林草局
我曾经认为阿夏保护区即便没有豹，那也应该有相当数量的金猫。
作为林区的主要中型食肉动物，金猫能够捕捉毛冠鹿、林麝、狍子等中小型有蹄类，对小体型的斑羚、梅花鹿、鬣羚等也有威胁，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填补林区大型食肉动物缺失形成的空白。然而阿夏在本轮监测中没有发现金猫，这说明当地的金猫可能数量非常少。
我对此很不理解。阿夏保护区的环境很符合金猫的需求，岷山山脉也是国内金猫集中分布的地方，为什么阿夏保护区这么少呢？
狼主要分布在靠近四川若尔盖的高海拔森林里 供图：阿夏保护区
同样令人费解的是狼。我们仅在阿夏管护站范围内的少部分位点拍到了少数几次狼。虽然这些森林狼看上去非常健壮，但它们太少了，分布范围也比较狭窄，不能完全起到大型食肉目该起的作用。
至于黑熊，虽然拍到的次数不少，但它们吃素较多，所以无法有效承担大型捕食者的角色。
森林里也有赤狐在活动 供图：阿夏保护区
我想这一区域的大中型食肉目在历史上曾经遭受过较为严重的捕杀，至今也没恢复起来。狼、豹、金猫的缺失可能会在未来导致一些生态问题。
我希望未来看到阿夏的狼和金猫的数量显著增加，而猞猁、雪豹、荒漠猫的种群也保持稳定或增长，这是我对这里最大的期待。同时我也期待大熊猫、水獭和兔狲早日出现在红外相机里，它们是这里应该有的物种。
阿夏保护区的10种有蹄类 供图：阿夏保护区
有蹄类
阿夏的有蹄类非常丰富：羚牛、梅花鹿、狍、林麝、马麝、毛冠鹿、野猪、中华斑羚、中华鬣羚、岩羊，一共10种，在全国来看也属非常丰富的地方（北京所在的华北山地只有3种，山西大部分地区不超过4种）。
梅花鹿和毛冠鹿到处都是，它们拍摄率高、出现在绝大多数相机里。
公梅花鹿一定是森林里最美丽的巨鹿 供图：阿夏保护区
绝大多数森林里的相机前都有毛冠鹿 供图：阿夏保护区
一方面，说明动物很多，另一方面我也有点嘀咕：真的没问题吗？
我不禁想起了重引入狼群前的黄石国家公园：大量的鹿开始打破森林的平衡，它们因为啃树皮而破坏了森林。狼群的回归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种情况。（可戳：荒野重现时，你会看到自然最精妙的魔力；面对恐惧的方式，决定了我们生活的世界）
和国内常见的东北梅花鹿（养鹿场基本都这个亚种，但野外并不多，主要集中在中俄边境，是东北虎的重要猎物）不同，阿夏保护区的梅花鹿属于四川梅花鹿（亚种，Cervus nippon sichuanicus）。
它们也曾经数量稀少，但从四川若尔盖到甘南州迭部县的地方有个四川铁布梅花鹿保护区，当地生活着不少野生的四川梅花鹿。近年来随着保护的加强，它们数量增加并开始往外扩散，现在从迭部到舟曲，白龙江两岸的山林里都能看到四川梅花鹿。
四川梅花鹿拥有国内几个梅花鹿亚种中最健康的野外种群 供图：阿夏保护区
好消息是这些体型较大、适应力很强的鹿可以起到管理森林植被的作用，它们的食谱广泛，在森林里的开路能力（践踏能力）比毛冠鹿等中小型有蹄类更强。坏消息是这地方缺乏能管理它们的大型食肉动物。
羚牛并不多见，它们仅出现在很小的区域，这可能和其分布特性和历史打猎情况有关。
林麝的拍摄率也不高，我不知道这是否和毛冠鹿与梅花鹿比较多有关系。斑羚和鬣羚在较为陡峭的机位可以拍到，在当地不属于广布的物种，特别是鬣羚，而它们本应该更多才对。
阿夏保护区的森林里有蹄类粪便很多
高海拔的一些有蹄类较为正常，岩羊、马麝都呈现出相对正常的拍摄频次。狍子也多出现在海拔相对较高的林子里，那些分布着竹子的低海拔森林里狍子非常罕见。
记得这个地方吗？这个岩羊爱走的地方就是阿夏保护区首次拍到雪豹的位点（可戳：雪豹分布范围又刷新：甘肃阿夏首次拍到雪豹！） 供图：阿夏保护区
就是它 供图：阿夏保护区
一个问题
我不禁把阿夏山上的这些有蹄类分布和七猫之地四川新龙的11种有蹄类分布在脑子里简单做了一下对比。
笼统地说，新龙的有蹄类出现在各自该出现的地方，比如毛冠鹿和水鹿出现在所有的4000米以下的森林里，马鹿在高海拔低缓的丘陵地带，白唇鹿出现在林线以上的草甸，有时会下到沟谷里来。林麝主要在3000米左右的阔叶林沟谷里，马麝则大致在3500米以上一直到草甸的地方。斑羚、鬣羚也选择相对陡峭的山地环境，但分布更加均匀。
在豹、狼、棕熊等大型食肉猛兽的管理下，新龙的有蹄类并未给人其中某几种特别优势的感觉。
新龙的豹子从海拔3000米一直吃到4000米以上，从毛冠鹿到岩羊无所不包 供图：四川新龙县林草局
阿夏总体和新龙有点像，但是梅花鹿和毛冠鹿直观感觉就是特别多，以及林麝、鬣羚等几种有蹄类又感觉特别少，这是我快速看完1个多T的数据后一些初步且模糊的感受。
我查了一些关于四川梅花鹿的文章。有一篇发表于四川日报的文章（《四川梅花鹿在铁布自然保护区》，作者：陈能文）中有这样的描述：
“藏族干部、保护区负责人任茂西讲，这地方梅花鹿的天敌很多，有狼、豺狗、豹子、黑熊等等。好在梅花鹿有天生一对灵敏的耳朵，能察觉很远的敌人的动静。同时，它腿长，跑得快，跃得高，奔腾起来， 如风驰电掣，敌人望尘莫及。
但是，它们的敌人也非常奸险。特别是狡猾的豺狗，诡计多端，袭击鹿群时，不是竞相追逐，看鹿死谁手。而是先佯装出击，惊散鹿群，然后，再集中力量对付一头。有些去堵截，有些施展疲劳战术，轮流出动追捕。等那些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跑不动了，它们便一齐扑上去收拾。首先挖掉鹿的眼珠，咬断颈子，再掏出内脏吃，最后只剩下啃尽了肉的光骨头。
狼很贪残。它发现鹿群后，非常诡秘地窜拢去，象是杀红了眼的刽子手，张着利牙，见一个， 咬一个，转眼功夫，一只又一只鹿被断送老命，倒在地上。然后，它们一个个吞食。”
从这个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四川梅花鹿过去的栖息地里是有狼、豺、豹这三种大型食肉动物的，它们能够有效地控制梅花鹿的数量。
还好，阿夏的狼群还在 供图：阿夏保护区
而今天，在从迭部到舟曲、若尔盖的广大梅花鹿分布区里，雪豹基本不会来捉梅花鹿吃，豺已经灭绝，豹不见踪影，森林里狼的数量又太少。
当地会因为缺乏大型食肉动物的管理而导致森林里有蹄类太多，进而造成生态问题吗？
随着生态保护工作的加强，类似现象可能会在很多地方出现，这或许是我们下一步在这里需要关注的问题。
树深时不应只有鹿 供图：阿夏保护区
自然观察乐园
阿夏保护区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达拉和阿夏的管护区内有一些非常漂亮的冷杉林，我们能够在这里看到上百只由各种山雀、旋木雀或者别的小林鸟组成的鸟浪不时经过，河谷里每隔一段就能看到河乌或者褐河乌在冰上觅食。
大好在森林里看到了一只红腹山雀，给自己加了个新。
红腹山雀 ©大好
他一个人从山路上走过来，问我毛冠鹿是不是长得像野猪？
我说人家好歹是鹿，虽然血缘和麂子有点近，但灵动的气质和猪还是有些区别的。
他给我看他拍下的照片：一只毛冠鹿在树丛里觅食。他说你看，这黑乎乎圆滚滚的不就像一只小猪吗？
此刻我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会和这种小猪鹿产生很多交集。
1月13日，我们在旺藏站上山检查一台2年前安装的相机。走在一条小路上，我们看到毛冠鹿的粪堆满地皆是，梅花鹿的粪球也星星点点。似乎2年前来的时候没看到这样，我们把那台相机换了个位置，感觉会拍到更多动物。
我们调整相机位置，期待下次有更多收获
晚上我们受到了站里藏式的热情款待。在吃完了蕨麻猪（当地的一种类似藏香猪的小黑猪，很好吃）、戴上了哈达、喝完了青稞酒后，我们的工作任务基本完成了。下一步就是属于我们自己的自由看动物时间。
但这些看动物的故事，我们留在下一篇里讲。
第二天下午，在达拉管护站的温泉沟里，我遥望远方的山峰，心想雪豹现在就在那里游荡。
阿夏保护区的部分雉类 供图：阿夏保护区
未完待续...
下篇预告：鼯鼠、鹿、林鸮的群山
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