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计划为什么会失败？

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多炮塔舰队”《“流浪地球”计划为什么会失败？》。

预警：本文有剧透，请谨慎阅读；末尾有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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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说三之后，下面开始正文——

第一次看《流浪地球》电影的时候，杨爱红不知为何产生了一股模糊的不祥的预感；二刷完《流浪地球》电影之后，这种预感就变得很清晰了：“流浪地球”计划，会失败。

这不是杨爱红危言耸听，而是导演用镜头语言告诉我们的。

地下城与九龙寨城

影片一开始，刘启和韩朵朵逃课之后，镜头展现的是地下城中的景象：昏暗、狭窄的街区，杂乱的商贩摊位，面目不清的居民，光线暧昧的霓虹灯，钢管舞娘，黑社会……

熟悉科幻电影的朋友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由《银翼杀手》首创的、以香港九龙寨城为原型的“脏未来”，或者叫“反乌托邦”，或者叫“高技术 低生活”。不管叫什么，反正科幻电影里出现这种场景无一例外都是这个意思：这是一个麻木的、衰败的旧世界，这里的秩序也是需要被砸烂、被推翻的旧秩序。

尽管场景脏乱差、乍看之下似乎很缺乏秩序，但这种“脏未来”所缺乏的只是现代文明社会的法治秩序，另一套以迪克推多、大企业或者AI为核心，以赏金猎人或者黑社会为爪牙的“恶”的秩序实际上是存在的；按照一般科幻电影的叙事逻辑，描写这种“脏未来”之后，接下来就该是主角砸烂旧世界、推翻旧秩序的故事了。

对应到《流浪地球》的剧情里：住在鼠笼一样昏暗逼仄的空间里，吃着蚯蚓干，日复一日地干着重复的工作，也没什么像样的娱乐（除了打麻将就是被黑社会罩着的钢管舞厅，外加古董手机里的《海草舞》和VR小电影），这样的看不到希望的生活如何能激发起人们捍卫它的意志？

哪怕学校里天天告诉学生太阳要氦闪、地球不跑路就要完蛋、要相信希望，又怎知这不是联合政府捏造出来欺骗人民的谎言？更何况这样的生活据说还要持续100代人！——放在别的任何一部科幻电影里，这样的社会都必然是遍地烽火的。（事实上，刘慈欣小说原著里的重头戏，就是不相信太阳会氦闪的人们组成叛军、造联合政府的反。）

按照正常的科幻电影的叙事逻辑，刘启和韩朵朵逃出地下城、来到地面之后，接下来就该投叛军了。然而，“引力激增”的木星强行抢戏，本该成为叛军的主角却成为了救援队……于是，观众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自然灾害以及如何抢险救灾、如何摆脱木星引力从而拯救地球上去了。

当人类社会以巨大代价完成了救灾之后，镜头再次拉回到地下城，地下城依旧是那个地下城，我们不但看到黑社会依然过得很滋润，还看到不相信太阳会氦闪的群众已经组织起游行队伍……这样的镜头语言，意思再明白不过：尽管经历了共同克服巨大自然灾难的总动员，全社会不但没变得更加团结，反而变得更加分裂了。

一个已经撕裂的社会，如何能维持上千年的星际长征？

长征与容错度

说到“长征”，就不得不提现实中20世纪上半叶的那支伟大队伍。那支队伍出发之后不久，就在湘江岸边遭遇了生死危机，此后冲破了枪炮、激流、雪山、沼泽的重重阻拦，经历了分裂，付出了减员九成的代价，最终还是在内外斗争中锤炼出了坚强的领导核心，并胜利抵达终点——终点并非最初选定的湘鄂边，而是更为遥远的陕北。

那支队伍的经历虽然凶险，却总能逢凶化吉，主观上当然离不开革命者的奋斗，但客观上也依托于当时中国社会的大环境。正如那位伟人所分析的，当时的中国社会各种矛盾日益激化，可谓是遍地都有星星之火；革命者实际上有着近乎于不竭的备份力量，宏观容错度很高，终能成燎原之势。

“流浪地球”计划这场星际长征则更为凶险，尚在太阳系内（还没出家门），遇上木星就差点全球GG了。——直接原因是木星引力导致地球各地大地震、地球上10000来台行星发动机中的4000余台因而熄火，剩余发动机推力不足以对抗木星引力，于是地球缓缓坠向木星。

从工程的角度来看，才损失一小半动力就要GG，这系统容错度也太低了点：现代的双发战斗机（比如塑料虫），即使丢掉一半动力（关掉一台发动机），也照样能飞、不会坠地；堂堂地球，载着几十亿人的地球，容错度竟然还不如一架塑料虫！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最简单的解释是：当初建行星发动机的时候考虑不周，建少了。

这个简单的解释过于羞辱工程业界成千上万人的智商，所以杨爱红不予采信。杨爱红认为：只要负责行星发动机项目设计的工程师 们 智商在线，那么之所以只建了10000多台行星发动机，很可能就是因为只能建这么多！

一方面：

在“流浪地球”计划中，经调整转向后，地球的北半球指向太阳、南半球指向太阳系外，所有行星发动机均建在亚洲和美洲大陆上。即使放宽到整个北半球，陆地总面积约1亿平方千米，平均每台行星发动机约10000平方千米，大约是半径60千米的圆面积，或者说，每两台行星发动机之间的距离大约就是60千米。

再考虑到 ①陆地上并不是每处的地质条件都适合建行星发动机（比如火山口显然就不适合，而城市尤其是大城市，地质条件通常都比较适合大型基建工程，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行星发动机建在大城市附近），②为避免出现额外的大力矩（额外的大力矩会导致地球重新开始自转），行星发动机的排布应满足某种对称性。也就是说，每台行星发动机实际所能占据的土地面积远少于10000平方千米、一些行星发动机之间的距离更不到60千米。

另一方面：

按照《流浪地球》中的设定，每台行星发动机高达11千米，基座半径约25~30千米。

那么：

不到60千米的间距，扣除25~30千米的基座半径（俩行星发动机加起来就是50~60千米），再给行星发动机彼此之间留点安全距离，可以认为，地球上能建行星发动机的地方，都已经建起了行星发动机。

这还是只考虑占地面积的事儿，没考虑行星发动机所需建材的数量问题（知乎上有网友估算过，穷地壳之铁也建不了多少台），这里就不展开了。至于“薄薄的地壳能不能承受行星发动机巨大的自重和推力”之类的问题，如果答案是“不能”，那等于否定了整个《流浪地球》的基础设定，而科幻之所以是科幻，靠的就是以基础设定为前提展开故事（哪怕这个基础设定很不科学），所以杨爱红就不讨论这类基础设定性问题了。

总之，10000来台行星发动机，就是地球上所能容纳的上限。地球的容错度只有这么小，惨啊！

更惨的是，过了木星这道关，星际长征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要穿越凶险的柯伊伯带。刘慈欣小说原著里是靠太空舰队清理旅途前方小行星、尽量减少其对地球表面的伤害（小说中主角“我”的父亲也是一名航天员，牺牲于清理小行星的战斗中），但还是有小行星撞击地球。即使地球能杀出柯伊伯带、冲出太阳系，也会有一大批行星发动机永久性报废。之后的加速时代、流浪时代和减速时代再出点什么幺蛾子（比如到了比邻星发现没有稳定的轨道可供泊入，只好换个方向奔向更远的别的恒星），“流浪地球”计划的容错度只会越来越低，直到遇上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玩儿完！

艺术被压缩到最少

实际上，刘慈欣小说原著写到流浪时代初期就结束了。再往后会遇到什么灾变，都已经与原著的基础设定无关了。当然，工程上的问题，在科幻作品中其实都不是问题，总能依（xiu1）靠（gai3）设定给圆回来：比如，在“流浪地球”的千百年时光中，如果人类不断爬科技树，研发出了宇宙级黑科技、轻松解决全部工程难题也说不定。

但有一点是无法依（xiu1）靠（gai3）设定给圆回来的：人不是机器，不能无休无眠地工作，总得有休闲娱乐；尤其是搞科研这种复杂脑力劳动，更是需要丰富的精神生活来滋养。但在刘慈欣小说原著中，“学校教育都集中在理工科上，艺术和哲学之类的教育已压缩到最少，人类没有这份闲心了。这是人类最忙的时代，每个人都有做不完的工作。”《流浪地球》电影中没有直接说出这一点，但如前文所述，地下城里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娱乐，更看不见什么靠谱的艺术作品的痕迹，精神生活相当之空虚。

人类既有的历史已经证明：“国家不幸诗家幸”，社会面临重大危机时，往往会迎来文艺大繁荣、产生伟大的文艺作品；而伟大的文艺作品，又能起到凝聚人心、鼓舞斗志的作用，大大增强社会的组织动员能力、帮助人们克服危机。（按照英国传教士薄复礼的回忆，哪怕是在长征途中，红军也在战斗和行军间隙抓住机会搞文体活动！）

《流浪地球》里的人类社会却反其道而行之，一面是高强度工作、另一面是“艺术被压缩到最少”；配合九龙寨城式的地下城环境，“流浪地球”计划能撑过三代人就算奇迹了：即便没有叛军造饭，也会有大面积精神疾病之类的麻烦等着人类。

如何拯救人类

“流浪地球”计划会失败，那么如何拯救人类？

前文已经提到，在科幻的世界里，一切工程上的问题都是可以通过爬上科技树、解锁黑科技来解决；《流浪地球》里的问题在于，在爬上科技树、解锁黑科技之前，人类社会就已经自行瓦解了。换言之，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高效地为人类提供充实的精神生活。

——下面杨爱红要开始塞私货了，觉得莫名其妙的读者请关注“多炮塔舰队”过往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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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多炮塔主义者，杨爱红的解决方案，当然就是多炮塔主义！

论尺寸，《流浪地球》中的每一台行星发动机都是一座类似于伊谢尔伦要塞“雷神之锤”级别的炮塔（当然射程和威力是远远不如“雷神之锤”的），而地球这一载具上有成千上万座炮塔/行星发动机，这就完美地契合了多炮塔主义的理念和审美趣味，为多炮塔主义与“流浪地球”计划无缝衔接提供了物质基础。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广为宣传，让多炮塔主义深入人心，让全人类团结在多炮塔主义的旗帜下，一起吟诵多炮塔主义三十二字真言，为地球君加油鼓劲：

多铆蒸刚，炮塔至大！

亿万星辰，亿万炮塔！

多铆蒸刚，炮塔至上！

亿万炮塔，亿万荣光！

——每当吟诵这三十二字真言，杨爱红都会感受到无穷的力量从喷薄而出。杨爱红相信，有了多炮塔光辉的指引，人类和地球一定能在亿万星辰之间找到安身之所。

当然，道路千万条，具体的方案是可以讨论的。在全人类的生死存亡面前，杨爱红愿意放下门户之见，即便是RPG教徒、单炮塔异端、平顶船教徒，也是可以坐下来谈的嘛！

——彩蛋——

发布完这篇文章之后若干个小时，杨爱红就要去参加一场关于《流浪地球》的讨论会了。这场讨论会最大的看点当然就是《流浪地球》豆瓣一星影评最高赞得主“左丘失明”与《流浪地球》粉丝们的“亲切友好”的交流了，感兴趣的朋友不妨也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