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城(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十一月的城,下了很久的雪,城头,树干,屋檐,乃至地上都是厚厚的雪,无论望向何方都是一片惨白,街上的人都已披上厚衣,人迹已少,只有街贩还在,严实地裹紧大衣,跟着路边一个个小摊子上冒着热气,这偏僻的城西,也只有这些卖餐食的还在,只是这时节,不过是一些府里的主子爱吃巷里的小吃,叫了些下人来买罢了。这样冷的天,除了生活所计,没人愿意出门。
“大爷,那个,他又来了吗。”
“嗯~嗯,你买个小糖人就告诉你。”
“我才不上当,我自己去看。”
“哈哈,那小乞丐来了,去吧。”
“那我去了,那糖人给我留着。”
十四五六的少女向远处的破庙跑去。
来到那,站在破庙的残墙边前。一小乞丐在舞着剑,说他是乞丐,是因为他本就靠着乞讨为生,说他在舞剑,但这剑却舞的并不好看,忽左忽右,没有剑招,只是舞的认真,再看这剑,已是不能说是剑了,只能说是剑坯加了个把手罢了,像极了孩子拿着木棍玩闹。
小女孩躲在庙的柱子旁看着,已是忍不住开了口,“你是在练剑吗,怎么和街上的剑士不太一样,”
舞剑的少年不答,只是继续舞着。“欸,回答一下我,我都问了好多次了,。”小女孩继续问道“我请你吃糖人好不好,就是那个张大爷家的糖人,老好吃了,”少年依旧不言。仿佛心中只有剑。
雪还在下着,这时稍小,但说到底边境之地的雪向来是大的,而今年的格外大些,不知不觉已是天黑将至。少年收起剑,说是收起,不过是放在胸前抱着,剑本没有鞘。少年向门外走去依旧没有要搭理女孩的意思。而女孩看少年走了。便默默跟着。到了张大爷这,“大爷我的糖人”,“欸,给拿好了,”少女接过来两个糖人,一个是一只小猫,一支是宝剑的样子,”给,吃一个嘛,很好吃的“,少年并未接过,糖人他只吃过一次,还是小的时候,那滋味很是让他想念,但少年还是放弃了,走过二里路,已到一座府邸,小女孩说:“我到啦,你明天你还会去练剑吗”少年不答,步子不快不慢,只是充满了一些疲惫,向城东走去。
来到另一处小庙,这是乞丐的栖息之所,庙里有五六个乞丐,年纪稍老,体型却更胖些,说胖,其实也是瘦的不行,全身没有几块肉,瘦了吧唧的,不过比起少年已是可以说胖了,乞丐们早已生起微弱的火,靠在一起取暖,偶尔听见言语,说着明天去哪乞讨,那个命不好的乞丐又被打死了,哪个又经受不起严寒冻死了,但话却不多,仿佛在在寒冷没有太阳的时候,每说出一句话,都会被吸去温暖,少年走到火旁,在其他乞丐的外围坐下,在怀里掏出冰冷干硬的黑馍馍,不嫌脏,啃了起来,乞丐们看了眼,过了良久,一个较老的乞丐说道:“又去练剑了,”少年不做回答,“别练了,你不是这块料,再这样下去,这个冬天可渡不过去,”少年仍是不语,老乞丐见状也不再说话,低下了头颅,望着火,眼中已是模糊,少年也望向火光,眼中无光,但感细细的温暖随火光漫到身上,不似白日的太阳,灿亮而不温暖。
夜深,冷风刺进破庙里,那小小的火早已熄灭,乞丐们蜷缩着身体,将身体向冰冷的石台下又靠了靠,少年抱着剑,冰冷的剑如同坚冰,如入寒渊,仿佛要将少年的热量全部吸走,铁器无情,但在这乱世中,人更无情,越有权有财有力,越是无情,满地走的剑客刀客,高高在上的权,仅是一眼,草芥便也似草芥,冽冽风吹,天寒如此,靠着人施舍的乞丐,安能度过着严冬。早起,已是辰时,乞丐陆续起来,终究是有人没起,老乞丐将大家召集起来,将他埋入庙外的荒地,挖一个大坑,将他外衣退去,留下里面两件衣物平整好,盖上土,插上一块木板,便已完成,完成的很简单,乞丐死后不暴尸荒野已是奢求,至于外面这最厚的衣物,当是其他乞丐的御寒好物,多厚一分便能多活一时;这大衣破破烂烂,完全是由布条拼凑起来,老乞丐将它撕成几份分给众人,皆无欢喜之意,将其绑在身上,少年不然,将布条还给老乞丐,他知道,这块布条最大,最为完好,他知道,这大雪满天飞的严冬远比他所经历的所有冬天更为寒冷,能度过这冬天的乞丐也许是寥寥无几,他更知道他手中之剑,也许当生铁卖了,也能值当几个钱。但他身上虽脏乱,依然不是褴褛。
“放弃吧,拿着这布条,卖了这剑,你还能活下去。”老乞丐说。
“此剑,并不贵重也不特别,他与一般普通的剑一样,甚至更为不堪,但是我讨了三年的饭,亲自买下的。”少年说,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但很清晰坚定“我从不用它劈柴,即使天气很冷,但我会背着它,睡觉也一样,有人向我说,这把剑我买了。那时我已经五天没吃饭了,但我没有说一句话,有人向我借它,为了分一块冻硬的馒头,我没有答应,有人曾抢它,那天我在街头的角落躺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我方能走动,辛庆的是我还活着,它也在我身边。”
“剑终究是死物,你没有这个天赋,当不成剑客,我们之中你最年轻,我们已经老了,即使活过这个冬天也活不了多久,”又过了一会,喃喃道:“活着虽仍是乞丐,但总比死了强。”
少年不语,拿这剑向那练剑之地走去,步子不大不小不紧不慢,一些时辰已到,那卖糖人的大爷:“今儿怎么来晚了,那小呢子在等你呢。“有些琐事,每日的时辰总会来的。”少年入内,依旧是练剑,少女已是睡着在墙角旁,冬日,雪纷纷下着,埋葬了多少时光,无论贵贱,这样的日子都是漫长而无聊的,寒冷透过或多或少的衣裳,太阳散发的光是如此的微弱,不再炽热,唯有给人一时的光亮,亦是唯一的安慰。
黑暗到来,家家户户点起蜡烛,更微弱的光取代了太阳,那雪虽停了,天气依旧是冷的让人断绝任何念想,“起来了,已经是晚上了”少年轻声叫醒少女,“啊,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么都这么晚了,”少女惊叫一声赶紧起来,“你是不是来了很久了,怎么不叫醒我。”少年是不语的,带着剑,还是往常的路,走的依然不快不慢,少女连忙跟着“最近我父亲都不让我出门了”再过一会“这段时间我就不能出来找你玩了,”少年不语,走过了府宅,走进了破庙,还是一样的生活,为什么,他知道了,但朝廷乱了,与乞丐何关,只要有自己手中的剑,生活再难,也是无憾,只求旦夕,剑中自己,片刻自语。
自这天,少女没有再来,少年依旧练剑,剑舞的与往常一样,只是过了这天少年不再是少年,他的人生有了变化,犹如一只虫儿化成了蝴蝶,虽然仍是无力,大雪漫天,冷气席卷生机,却能飞往他处,踏出了这一步就注定于过去告别,没有人知道命运的轨迹将向何方。
他走往破庙,途经那座府邸,已是有数人把守在外,一道道血迹在门上,内门虽不见何样子,结果已经不再难猜,少年面色不变,走过此地,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破庙,而是走向小巷,这条小巷通的是府邸的后门,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到这,心神一动吧,竟让他走向此地,果不然,有两人在此搜索,少年来得不算迟,只是片刻,拔出剑,他远远不是这两人的对手,无论是对方强壮的身躯还是锋利的宝刀,亦或是不用交手就知道的武艺,少年已经没了胜算,只是在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拔出了剑,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他练剑不是为了扬名立万,不是为了与人交手较量,甚至被人欺负了也不曾用剑还手,如今却堵上了性命,用这剑作为赌注,握紧了剑,寻求看不见的生机。
这两人看见少年拔出,不,是从怀中拿出那破剑,不由笑出了声,但还是拔出了刀,对于一个江湖人来说,亮出了武器,便要有一决生死的勇气,无论是一个人还是多少,行走与生死,这两人说到底不过是江湖上的腌臜,没什么武艺,但此时看见这少年如此不堪,也就放下心来,一左一右,向少年砍去,这一刀,两人皆用三分力,留有变化之意,全属试探,少年已是呆了,向后一退用剑急挡,纵然如此,少年避开一刀,却还有一刀,刀剑相撞,将少年砸倒在地,少年避过生死一刀大喘着气,他的手虎口鲜血流出,剑上一道深深的刻痕,表明这剑的廉价,他不是一个剑客,它也不是一把好剑,“住手,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他,“少女从那小小的杂物堆里钻出,那两腌臜相视一笑,”找到了,任务可以交差了,“随后一人走向少年,一人走向少女,少女面色惨白,少年再握紧手中的剑,”这是我第一次用剑拼搏,若是输了,难免一死,你可不要怪我,也不要笑我。”少年对少女说。
这剑与我性命无二,人生难得时光,更何况在这乱世之中,我这种叫花子有几年呢,也许在明天,后天,我便会饿死,这剑也会被人捡了去,当做那烧火棍,但在此时,我与剑俱在。
少年想着,这是最后一次握剑了吧,此生到这已经终了,什么剑,什么馍馍,什么冰冷黑暗的夜里,在这死去,就在这都死去,也不会有墓地,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土坑,但我任需一战,为了我也不知道的什么,就在冰冷的世界中如一道焰火,爆发我的生命,决定我的愿。
少年向那人挥出剑,那人虽自认探清了少年的虚实,但没有放松,一刀将少年砸倒在地,少年翻滚起身再次挥剑,血流满了地与剑身,不知疼痛,不知挥出多少,刀剑相撞,剑上密密麻麻都是伤痕,也许在下一剑就会断裂,那人向下猛然挥出一刀,用出十分的力,准备解决没有意义的决战。
少年怒吼挥出最后一剑,这一剑终究是最好的,快,只有一个快字,还有的是不畏生死,滑向那人的咽喉,少年的肩膀,刀深入半分五厘,那人的咽喉被击碎划破,倒在了这雪地,少年胜了,用尽所有的力量,但还有一人,少年的伤口流出大量的血,他依旧站了起来,向那人举起剑,那是这古老大地侠客的决战,不是什么精彩的战斗,却是最后的对命运的战斗,那人向少年冲来,挥舞着刀,怒吼着,誓要将少年一刀劈死,少年,瘦弱的身躯,颤抖着,举起剑,已经无力向前冲去,就这麽,一分一秒的,下一刻,少年被刀砍中,这次是他的剑,破成了两半,为他挡下最后的一击,还是惧怕了,还是拼尽了全力,这一次的交锋,一剑杀了,少女活着,少年半死不活,少女背着少年离开了这小巷,每一步都留下鲜血,暗红的,在雪上确实如此明亮。
过了第一个晚上,少年醒来了,是那卖糖人的老头为他包扎上了药,但接下来将是无尽的追杀,所谓侠客所谓江湖,虽死了两个腌臜,但仍会有人寻上门来报仇,因此少年将少女托付给老头,拖身体出了城,极寒的天气,带来暴风,连高大的城门都没了色彩,冷是全部的感觉,走向何方他不知道,一边走一边想起,从懂事起,与乞丐们一起度过了十几个秋冬,唯独不知今年几岁。
收养他的乞丐先死了,后来他买了剑,用讨了三年的钱,再后来他日夜的练剑,忘了为什么买这剑,只是在每日中,那虚影中找到了自己,他逐渐忘记自己。其实那也是自己吧。
大雪芒芒,肆意的飞,飞向天边,离开城池,天也更冷了,哪里是温暖的地方,哪里能不再饥饿,不知道,就像无数的人,不知道在世上将去何方,只是抱着残破的剑,那断成两截的剑,将温柔和怀念留在里。出去向将要死去的地方,一步一步的走着。
后来,我走出了北平城,和我的剑一起,我没有有名字,剑也没有,每到下雪的时候,我依旧舞剑,雪落在我的剑上,剑落在雪里,我也在雪里,只是从前现在,过去,都只有我,剑,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