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润了润了

文/一拳一只北极熊

图文：审稿-蟹黄捞饭、制作-8

封面图：shutterstock

随着俄乌冲突愈演愈烈，环黑海区域又开始了一轮剧烈的震荡。乌克兰一方，大量人口流离失所，沦为难民，而俄方也同样急剧流失自己的资本和人力资源。

2月23日，普京发表了充满时空交错感的“讨乌檄文”。紧接着，24日清晨，以俄军对乌克兰的巡航导弹的打击为标志，一场苏联和平解体后延宕了近30年的“继业者战争”正式打响了。

对俄联邦武装力量的合同兵而言，进入乌克兰后遇到了坚壁清野和激烈反抗，武装纵队和后勤线在“无路季节”（Распутица）的泥泞中顿兵于基辅、哈尔科夫城下，于关键目标无功而返。可见，乌克兰并非一座“破烂的房子”，只要轻轻踢上一脚就会垮塌，反而把俄联邦武装力量拖延在了这个烂泥地里超过了130多天，甚至还要更久。

图：WIKI

死亡和硝烟固然只是俄罗斯职业军人要面对的事情，因为“特别军事行动”并非法律意义上的对外战争，俄罗斯内部总体还是岁月静好的。

但是，和欧洲关系急转直下造成的负面影响，毕竟不可能真的遮掩过去。虽然德法尽力“绥靖”，但战事延宕使得“大西洋同盟”得以逐步收紧对俄罗斯的经济绞索。

欧盟至今已经对俄实施了六轮制裁，其中还包括把俄罗斯踢出SWIFT系统的“金融核弹”和一系列能源断链的计划。俄罗斯卢布先是暴跌，然后通过“管制”反弹，但陷入“休克”的状态。

虽然俄罗斯常年强化的反制裁的“俄罗斯堡垒”体制，起到了重要的稳定作用，但是进口短缺和外资退出还是大大影响了俄罗斯人的生活。俄罗斯通胀大约为17个百分点，物价飞涨；且很多进口消费品短缺，比如我所在的学校（俄罗斯某著名高校），连墨盒和打印纸张这种基本办公耗材都一度出现短缺。

KFC关门大吉

M记在“最后的日子”爆单排长龙

图：shutterstock

对于俄罗斯中产而言，更为直接的是秩序感和安全感的破碎。这场特别军事行动虽然让俄罗斯内部一部分人欢欣鼓舞，但对于俄罗斯另一些阶级来说则意味着痛苦的幻灭。

经济上的受损和安全感的破碎，让俄罗斯中产阶级迫切想要捡起所谓“润学”，但由于欧美制裁和“恐俄症”的蔓延，传统的“润”向西方资本主义中心的“原教旨润学指南”已经大面积失效

不过，全球化也让俄罗斯“润学”发展出一个“替代性”的版本。比如，“伊斯兰的世界”就对“第三罗马”的公民展现出了远远超出“基督教同胞”的胸怀。比如说，阿联酋，又比如说土耳其（某种萝马）。

向土耳其移民，对俄罗斯人来说有很大的便利性。

俄国网友发帖：

“我准备润，但是我担心恐俄症的影响”

首先呢，土耳其没有欧洲那么严重的“恐俄症”，甚至有相当一些人为俄罗斯勇敢挑战NATO而鼓掌喝彩。

这些人往往是土耳其执政党的基本盘，而他们的领袖埃苏丹也向俄伸出了友谊之手，土耳其坚决不加入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允许俄罗斯的мир银行卡在土耳其使用，倡议使用本币进行国际贸易。土耳其还承诺不扣押俄罗斯航空飞抵土耳其的飞机。

最重要的是，土耳其继续俄罗斯公民免签，这就为两国之间的人口流动创造了条件。

其次，是在经济上的适配性。俄罗斯的寡头可以在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地区穿梭，即使被国家机器制裁也能承受损失。

DW一篇关于“流亡”伊斯坦布尔的俄国人的报导

可以了解到文章中受访者多为中产阶级

但中产阶级的财力和选择就很有限了，伊斯兰世界中两个最西方化和国际化的国家，成为其主要选择——阿联酋和土耳其。

迪拜当然是更理想的选择，但却是很多俄罗斯人承受不起的。迪拜往往是那些真正的俄罗斯富人的选择。根据一位会说俄语的阿联酋地产中介的高管表示，在战事爆发的一个月之前，俄罗斯真正富有的买家似乎已经在为此做准备，并开始将资金转移出俄罗斯。

但是，对俄罗斯中产阶级来说，想“润”阿联酋是一回事，能“润”则是另一回事。首先，迪拜房价高于土耳其房价。其次，随着Visa和万事达卡退出俄罗斯，给买家带来了资金周转的困难。

对于在迪拜已经有银行账户的俄国人来说，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但对于没有的人，筹集资金的挑战还是太大了。而且，阿联酋去年向银行发布了指导方针，收紧可疑交易的程序，以阻止非法资金流动。

图为俄罗斯首富--弗拉基米尔·波塔宁

的私人游轮“涅槃”号

前段时间媒体发现该世界顶级游轮停泊在迪拜

当然，类似的交易困难在土耳其也存在，三月初的时候，就有俄罗斯人抱着现金去土耳其买不动产；另一方面，使用加密货币绕过制裁进行不动产交易也越来越多。伊斯坦布尔的房地产经纪人Alex Cihanoğlu就表示：“我想说，我们看到的大多数交易都是加密的。尤其是现在这个市场，在俄罗斯人面临困难时，加密货币是正在使用的渠道。”

但是，俄罗斯人一直就有在土耳其购买旅游地产的传统，本来就存在相当数量的为俄罗斯侨民在土购房服务的中介，这些中介拥有土耳其银行账户。此外，俄罗斯中产在土耳其购房的一个最大的优点是：最低只需要25万美元购买住宅，并且一家人都可以取得土耳其护照。而在阿联酋最高只能获得三年的长期签证。

另外，在“埃尔多安经济学”的低息下，土耳其里拉疲软。俄罗斯中产阶级可以用较低价格购买房产。用土耳其中介的话来说：“你可以在迪拜以五分之一的价格，就在土耳其购买房产。”此外，土耳其是准欧盟国家，申请美国移民也相当方便（这方面国人也经常用土耳其作为跳板）。因此，土耳其投资移民便成为了俄罗斯中产“润学”群体的不二之选。

土耳其移民局

为俄罗斯人获取居留证的程序

提供了俄语指引页面

总共有土英俄阿（拉伯）四种语言

必须说明的是，俄罗斯资本外流和中产移民不是“特别军事行动”开始后才有的，俄罗斯人“润”土耳其也有前奏曲。大约2015年开始，对土耳其投资移民在俄罗斯就很火了。

2017年俄国人在土耳其有1330件不动产成交案的成交记录；而在2018年，大约2300件，几乎翻倍，此后，2019年2900件，2020年3100件，2021年飙升到5379件。

而“特别军事行动”也确实成为这一状况的加速器。今年2月，俄罗斯在乌克兰边境集结30万军队，随着这种不安全感，俄罗斯人仅一个月就在土耳其买了509套房屋，与去年同期相比翻了一番。而随着战事陷入焦灼，不安全感促使更多俄罗斯中产以上的群体把资产转移出去。

3月，俄罗斯公民在土耳其购买的房产大约有547栋，4月直接翻了一倍达到的1152栋，超越另一个被制裁国伊朗成为土耳其海外购房人口第一名。5月，俄罗斯公民再次以1275栋房屋高居榜首。

半岛电视台

采访已前往土耳其并定居的俄国人

今年前五个月，俄国人在土耳其的购房量已经超过过去一年。此外，考虑到俄罗斯中产阶级家庭往往是多子女的，这就意味着每个月有3000—4000名第三罗马公民入籍土耳其。

土耳其人如此形容这些新到来的“齐米”（ 伊斯兰国家中信仰其他一神教的人）：“俄罗斯人感到不安，他们将土耳其视为安全港。”

情况正在发生改变，本来俄国人对土耳其的投资是以旅游地产为主，尤其是那些沿海城市的房产，比如著名度假城市——风景如画的安塔利亚，而今天俄国人的购房越来越偏向土耳其的经济中心——世界渴望之城（君士坦丁堡/伊斯坦布尔）。显然，这意味着彻底的生活中心的转移。

房地产公司Golden Sign的创始合伙人居尔表示，他们公司在伊斯坦布尔设有5-6个销售办事处，而在过去这些天里，每10个顾客就有7个是俄罗斯人。他也帮我们确认了他的客户的阶级属性，将其描述为“不是寡头，而是富有的俄罗斯人”。他说：“有些人会购买三套公寓或五套公寓......他们会把生活重心转向这里，以防俄罗斯情况变得更糟。他们正在寻找一个可以开展业务、转移资金和获得公民身份的环境。

租房广告

除了买房之外，租房也是一个选择。租房可以获得暂时的居留权，但是问题也很多：

首先，土耳其人倾向于把房子高价租给基督教“齐米”，一些公寓的租金甚至在1000美金以上。所以，网络中俄罗斯人常常把租房和常住酒店公寓进行比较，结论往往是在安塔利亚这样的海滨城市，租住酒店公寓会更加划算。

此外，土耳其有法令，每一行政地区的外国人达到一定居留比例以后，则不允许继续发放居留证（主要是针对叙利亚难民）。因此，很多热门的居住区，面对俄罗斯人爆炸的移民潮，在七月之后都不再颁发居留证了。这也让很多刚找到居住地的俄国人，又陷入新的焦虑。

网络社群中的讨论

和土耳其移民局对不再颁发居留许可的地区的公告

但即便有种种障碍，俄国人在土耳其是有比较舒适且成熟的移民环境的。毕竟俄国移民一直以来都有，有些是来打黑工的穷人，但也有众多的有产阶级，比如在特别受欢迎的海滨城市阿拉尼亚购买房地产的，就以大企业高管、律师等中产阶级为主。这些俄罗斯有产者的精英社区里，还往往有按照俄罗斯标准进行教学的俄语学校。在和平时期的夏天，还会有更多的俄罗斯游客造访。

因此土耳其的服务业部门有很多说俄语的工作人员：餐馆、酒吧、酒店、商店等等。这些人很多是来自原苏联国家，比如哈萨克人和阿塞拜疆人，这显然给俄国移民很大的安全感。

一位化名者安德烈表示：上个月在听到全国征兵的传言后，他立刻决定逃往伊斯坦布尔。安德烈从小道消息听说可能要动员义务兵役，自己只有两个小时立刻收拾东西。他当机立断选择“润”。

他说，他选择伊斯坦布尔的原因，首先是距离俄罗斯不远，还免签。第二，他也了解这座城市，他在那里有社会关系，且在伊斯坦布尔几乎到处都能听到俄语。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俄国移民说：当他在本国看到新闻时，他认为边境将被关闭，于是他抓住机会，前往伊斯坦布尔，希望通过伊斯坦布尔中转前往欧洲。

群组内一位旅居土耳其20多年的女士

比较了两个俄罗斯“润学”胜地，

格鲁吉亚的巴统和安纳托利亚。

她承认两个地方的价格都在不断飞升，但总的来说巴统还是更便宜。

不过她还是得出结论：

“到目前为止，土耳其阿拉尼亚是生活的最佳选择。而格鲁吉亚是一个一年可以飞几次、散步和吃饭的地方。”

俄罗斯专家也开始讨论这些令人心烦意乱的“润学家”。

据《生意人报》报道，俄罗斯联邦在乌克兰的特别行动开始后，部分俄罗斯人迅速离开了该国。最受欢迎的目的地是土耳其，还有外高加索国家。

俄罗斯后工业社会研究中心主任弗拉迪斯拉夫·伊诺泽姆采夫的观点，反映了俄罗斯立场对这种现象的评论。他认为移民人口被夸大了，当然有数万人的规模移民，但是说数十万人还是太过夸张了。他倾向认为这些人并非永久离开俄罗斯，并认为最终会有三分之二的人回来。

他认为：“就业的原因大于政治异议和恐惧。许多程序员离开，是因为西方设在俄罗斯网站和互联网公司被冻结或者撤销。“同时，他也暗示许多人是为了逃避兵役，他指出许多俄罗斯程序员“润”到了吉尔吉斯坦这个独联体最穷的国家，作为移民这并不合理，但如果只是想躲6个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资产转移方面，俄罗斯мир银行卡系统仍然可以在土耳其使用。在土耳其通过мир系统的银行卡可以每日合法兑换2500里拉（大约1000人民币）。与通过银行卡系统“蚂蚁搬家”不同，加密货币正在大大加速资金转移的实现。

根据全球交易量最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币安 (Binance) 编制的数据，2月23日，也就是乌克兰战争开始前一天，比特币 (BTC) 与俄罗斯卢布的交易量约为100 BTC。2月24日战争开始时，这个数字增加了330%，达到430 BTC，而在3月7日，则增加到 500 BTC。

在旅居土耳其的俄国人网络社群中，

倒汇贩子和加密货币中介的信息非常活跃。

他们帮俄国人从各地把卢布计价的资产倒换为里拉，

并且可以直接和土耳其的不动产公司对接。

他们承诺即使10万—25万欧元的大笔资金，

也可以通过加密货币系统转移出来。

乌克兰驻安卡拉大使瓦西尔·博德纳尔对此就批评到：“我们对土耳其成为俄罗斯寡头避风港的前景并不满意，在俄罗斯工作的土耳其公司将无法在乌克兰开展业务。”

当然，旅乌俄罗斯侨民也不能坐吃山空，社交群组内也有不少咨询求职和廉价租房的问题，以及“我本来是一个XXX，有什么需求可以联系我！“的毛遂自荐。但是相比于咨询购买不动产和租房，这些个人问题得到的呼应寥寥无几。

毫无疑问，和平是最大的红利，但地缘冲突、恐惧不安和大流散似乎是黑海地区自古以来的历史宿命。当这些第三罗马的公民背井离乡到土耳其讨生活之后，唯一的得利者大概只有君士坦丁堡的普世牧首阁下吧。

参考文献：

Куда бежит от «спецоперации в Украине» российский креативный класс https://mskgazeta.ru/obshchestvo/kuda-bezhit-ot-ukrainskoj-specoperacii-rossijskij-kreativnyj-klass-9828.html

«Пытаются создать социально-культурную почву для конфликта»: грозят ли будущему Турции мигранты?

https://www.business-gazeta.ru/article/554806

Rusya’dan Kaçanların Öncelikli Adresi Türkiye  https://www.amerikaninsesi.com/a/rusyadan-kacanlarin-adresi-turkiye/6558427.html

Ruslar, Türkiye'den konut alan yabancılar listesinde ilk kez zirveye çıktıhttps://www.aa.com.tr/tr/ekonomi/ruslar-turkiyeden-konut-alan-yabancilar-listesinde-ilk-kez-zirveye-cikti/2590340 

Russians top foreign buyers as Turkish house sales mark record April https://www.dailysabah.com/business/economy/russians-top-foreign-buyers-as-turkish-house-sales-mark-record-apr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