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事越大,越要厚黑

作者|   清歌向暖

来源|  历史教师王汉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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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穆宗朱载坖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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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庆六年(1572年)五月二十六,明穆宗朱载坖龙御归天。

  此时,皇长子朱翊钧年仅十岁,正是主少国疑的时候。

  但朱载坖临死前,并不很担心朝局会因为自己的去世而变得不可控。

  因为他的内阁里有高拱和张居正坐镇。

  这两位可都是大明乃至中国历史上不世出的超级大牛人。

  只要他们同心同德,辅佐朱翊钧,大明就没什么乱子可出。

  只是,让朱载坖想不到的是,去世短短六天之后,自己安排的政治格局就被人无情打破——内阁首辅高拱被勒令即日出京,返回河南新郑老家。

  造成这一惊天事变的,正是蛰居已久的次辅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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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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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最初的最初,高拱和张居正的关系很好。

  高拱这个人,自命清高,眼睛从来都是只往天上看。

  当时的朝中,能看在他眼里的没几个人,但他和张居正却是相交莫逆。

  高拱是国子监祭酒(相当于全国最高学府的校长)的时候,张居正是司业(副校长);

  高拱任《永乐大典》重修版总纂官的时候,张居正是分纂官;

  高拱是内阁首辅的时候,张居正是内阁次辅。

  看出来了吗?他们两人其实是一个团队里混出来的。

  日常工作的交叉,使两人的交情日渐深厚。

  他俩平时都以国士自许,都有着大气魄大胆略;在现实政治上,他们俩都坚决主张革故鼎新,都觉得大明王朝已经二百多年,国家机器已经到了非改良不可的境地;在学术倾向上,他们又都对宋代理学附会经义,空谈误国持否定批判的态度,都坚定地认为,只有脚踏实地,才能开拓出新的中兴局面。

  两人互为倾心知己,惺惺相惜。

  《明史·张居正传》载:

  居正为人,颀面秀眉目,须长至腹。勇敢任事,豪杰自许。然沉深有城府,莫能测也。……迁右中允,领国子司业事。与祭酒高拱善,相期以相业。寻还理坊事,迁侍裕邸讲读。王甚贤之,邸中中官亦无不善居正者。

  那张居正为什么要倒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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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张两人关系的恶化,大约开始于隆庆五年(1571年)年中。

  从高拱登顶内阁首辅的那一刻,张居正看向这位老同事老朋友的眼神就变了。

  内阁一二把手斗得一地鸡毛,在嘉靖、隆庆两朝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夏言斗张璁、严嵩斗夏言、徐阶斗严嵩、高拱斗徐阶,前浪总会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被拍死在沙滩上。

  高拱一直把张居正当成自己的副手,他也只能允许张居正以副手的身份在内阁帮他干活。

  但张居正平素以管仲、诸葛亮自比,又岂能屈居高拱之下?

  二人又都有着强烈的自我个性和抱负,还都十分的好权。

  因此,当整饬吏治已经初见成效、封贡开市已经取得成功,清丈田亩也已经搞好试点准备全面推行,大明的国势正在蒸蒸日上的同时,高拱和张居正开始斗起来了。

  两人权力地位的无限接近,才是爆发矛盾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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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是高拱出招。

  高拱当了首辅以后,对徐阶展开了穷追猛打模式——拱再出,扼阶不遗余力。郡邑有司希拱指,争齮晷阶,尽夺其田,戍其二子。

  徐阶晚年生活很是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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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年在浙江长兴发现了徐阶墓,墓址很荒凉,根本不像退休首辅该有的规制(图源见水印)

  见此情景,张居正少不得要替老师出面斡旋。

  一次闲谈,高拱先说了一些昨天吃了什么,今天天气很好之类的废话,然后笑眯眯看向张居正:“听说你最近发了一笔小财,收了徐家三万两银子的贿赂......”

  张居正立刻汗毛倒竖,这是杀招啊。

  贪贿这顶大帽子,足以此葬送他的政治生命。

  何况三万两银子是多少?

  就算是神奸巨贪如刘瑾、严嵩之类,卖个总督巡抚也不到一万两。

  徐阶是我张居正的恩师,帮恩师合理合法的辩护,用得着收银子么?那我成什么人了?

  张居正指天划誓,这件事纯属子虚乌有。

  其实高拱的本意是想拿捏一下张居正,让他不要太跳,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但高拱不知道的是,他抛出的这个大炸弹起了反效果。

  自此刻起,张居正已经暗下决心,要把高拱挤走了。

  如果高拱不走,那他就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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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高拱和张居正的斗争中,有一个人堪称战局的胜负手。

  他就是大太监冯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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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保

  隆庆元年(1567年)的时候,冯保就已经是东厂提督兼掌御马监事,大内太监里的二、三把交椅他一个人坐。

  隆庆二年(1568年),掌印太监出了缺,本来轮也该轮到冯保了。

  但是,高拱仗着自己跟朱载坖的关系过硬,越级推荐了陈洪。

  到了隆庆五年(1571年),陈洪下台,高拱又推荐了孟冲。

  孟冲之前只是尚膳监的管事太监,按级别论,差着冯保好几级。

  两次司礼掌印太监换人,二把手冯保竟然原地不动!

  冯公公怒了!

  既然在你高阁老手上没有出头之日,那我只有另找盟友来取代你。

  通常二把手之间都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冯保就此找到了张居正。

  两人一拍即合,你助我当上内阁首辅,我帮你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

  但问题在于,在朱载坖心中,高拱是唯一、不可替代的可靠首辅。

  当年嘉靖听信道士陶仲文的话搞“二龙不相见”,景王朱载圳又大有夺嫡之心,使得朱载坖长期受到精神压迫。

  爹不疼娘不爱,是高拱十几年如一日的关怀着朱载坖。

  说句不好听的,在朱载坖心中,高拱简直就是第二个爹。

  可以这么认定,只要朱载坖在位一天,高拱天下第二人的位置就永远不可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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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张居正和冯保的机会来了。

  隆庆六年(1572年)五月二十五,朱载坖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急召高拱、张居正和高仪三人,到乾清宫接受顾命。

  当时朱载坖的原配陈皇后、李贵妃和皇太子朱翊钧及一大群司礼监太监,都在朱载坖床前守着。

  一场大戏就此开锣。

  据高拱本人事后回忆——

  当天在托孤时,朱载坖本人已经昏迷不醒,是冯保将预先拟好的遗诏拿出来分别交给朱翊钧和高拱阅看的。

  《穆宗实录》载遗诏内容为:

  朕嗣祖宗大统,方今六年。偶得此疾,遽不能起,有负先皇付托。东宫幼小,朕今付之卿等三臣,同司礼监,同心辅佐,遵守祖制,保固皇图。卿等功在社稷,万世不泯。

  这份遗诏在当时就引起了外廷大臣和朝野舆论的不少非议。

  因为自从大明建国以来,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次皇位交替之时,司礼监也能掺和进来,和内阁一起“辅佐”皇帝的。

  但当时的高拱可能是因为过分悲痛,也可能当时的司礼监一把手仍然是自己推荐的孟冲,因此他没怎么注意这个可以改变他政治前途的命令。

  但仅仅过了四个时辰之后,宫内就又传出了圣旨:罢免孟冲的原有职务,司礼监掌印太监换成冯保。

  高拱立马就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肯定是冯保改了遗诏。

  于是高拱就指示礼科给事中陆树德上了一道奏疏:“如果先帝真有换司礼监掌印的意思,那为什么几天前不说?到要驾崩了,有多少事情要交办,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顾及到内官会任命谁?”

  可是,说再多也没用。

  先帝遗诏具有道统上的先天优势,不管是高拱还是朱翊钧,都是不能推翻遗诏。

  对于司礼监参政这个事情,高拱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高拱会就此屈服,放弃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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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驱逐冯保,高拱在朱翊钧登基的当天就上了一道《特陈紧切事宜以仰裨新政疏》,请求罢斥司礼监代理皇帝批红的权力,把权力交给内阁。

  对于朝臣来说,这是一个极大的德政,谁要是反对,那他今后还有脸站在文官队伍里吗?

  而且这个奏疏是新皇帝登基之后,内阁上报的第一本奏疏,按照传统,朱翊钧必须得同意。

  为了增加成算,高拱还找来张居正和高仪一起联名。

  这要是成功了,那就一反明代一百多年来内官压制外臣的政治体系,不仅冯保手中的遗诏就此成了废纸。

  而大政回归内阁之后,又是谁来票拟批答?

  当然是新出炉的顾命大臣、内阁首辅高肃卿!

  也就是高拱他自己。

  高拱对此很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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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拱

  只是,张居正虽然联名了,但回家之后就派人把奏疏的内容告诉了冯保,并且教给他一套说辞。

  张居正也有十足的把握:高拱马上就要下台了!

  08

  接下来的脚本,大家估计都很熟了。

  朱载坖刚刚驾崩,高拱悲痛之极,他在内阁房里喊了一嗓子:

  “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

  本意是,十岁的太子,怎么有能力治理天下。

  但张居正把这句话告诉了冯保,冯保向两宫皇太后和朱翊钧汇报的时候,就变成了:

  “拱斥皇爷为十岁孩子,如何作人主?”

  ——十岁的小孩子,怎么有资格治理天下?

  字句差不多,可意思已经变味。

  可以想见,年轻的太后和朱翊钧小朋友听了以后,是如何的大惊失色。

  朱翊钧没资格,难道你高拱就有资格?

  汇报完毕后,冯保掏出了高拱的奏疏。

  这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在朱翊钧看来,高拱的这份奏疏已经不是想限制司礼监的权力了,而是要无限拔高相权限制皇权。

  这已经触碰了朱翊钧的逆鳞:姓高的,你拎拎清,大明的话事人到底是谁?

  而冯保在进行汇报的时候,司礼监的其他人并没有一个替高拱说话。

  原因很简单,高拱企图把司礼监一下子连根拔起,如果真是如此,那其它司礼监太监,从此也得屈居在内阁之下,这种自毁前程的活计谁会干?

  整个行动,也就成了冯保一个人的独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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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朝,高拱兴致冲冲的赶到皇极门,准备欣赏冯保是怎么完蛋的。

  但是高拱一抬眼,却发现冯保早早立于丹陛之上,手执黄纸文书。

  这是两宫太后的懿旨,也是朱翊钧的圣旨:

  “皇后懿旨,皇贵妃令旨,皇帝圣旨:说与内阁、五府、六部等衙门官员,大行皇帝宾天先一日,召内阁三臣在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亲受遗嘱,说东宫年少,要他们辅佐。今有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强夺自专,通不许皇帝主管,不知他要何为?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高拱便着回籍闲住,不许停留。你每大臣受国厚恩,当思竭忠报主,如何只阿附权臣,蔑视幼主?姑且不究。今后都要洗心涤虑,用心办事,如有这等的,处以典刑。”

  听完圣旨,大臣们一个个都呆了,只有张居正心里有数。

  至于跪在最前面的高拱更是神色大变。

  他原本以为,这次召集群臣,是采纳他的意见驱除冯保,没想到大祸竟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圣旨上明说了“不许停留”,他连家也没敢回,在街上雇了一辆牛车,又羞又愤地回了河南新郑老家。

  高拱被赶走后不久,内阁另一名阁臣高仪也病故了。

  这两位一走一死,首辅张居正高兴异常。

  他推荐了一个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的好好先生、礼部尚书吕调阳入阁,作为自己的助手。

  张居正的时代就此来临。

  但是,张居正和高拱之间的政治角逐却远远没有结束。

  直到十年之后,高拱的代理人张四维终于射出了复仇的利箭,把张居正及其全家坑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老王这次提前把坑填好了

  贴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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