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疫情里的应届生,月薪1000,实习一年
来源:InsGirl
理想和现实的割裂此刻似乎让应届生们的体面岌岌可危,但是大家依旧小心翼翼,互相拉扯着试探底线。
在考公、文职和留校均无果后,陈云菲也在尝试接受一些预想之外的选择。她开始直面一些遗憾和妥协,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并不仅仅是起点与终点的两点一线,而是在以一种螺旋的状态向上而行。
编辑|弼马
最难一年
“今年是最难就业的一年。”
已经读研二的陈云菲似乎每年都能听到这句话。今年,作为就业大军的主角,那种迫切感变得前所未有的真切。
媒体们不断地强调,2022届高校毕业生规模预计为1076万人,创下历史新高。从数据来看,可以算是名副其实的“最难一年”。
疫情当前,各行各业的企业开始收缩,公考不定期延考,部分企业排斥线上面试,学校反反复复催就业。
大部分学生却都处于“待机状态”。要么封控学校不能出门,要么在家筛选观望机会,要么在各种线上面试中艰难求生。被就业率所困,老师们整天像传销员一样四处打电话。
就在前几天,辅导员还主动打电话给她,询问工作找的怎么样了。催促她,“出不去就线上面试嘛,克服一下。”最后临挂电话甩下一句,“这个月底之前把三方签了。”
不是陈云菲不想签,着实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去年下半年面试的一些公司,已经有好几家都通过了笔试和两轮面试,只剩下终面,就在她觉得已经是“到嘴的鸭子”的时候,却一直拖着没有了下文。她打听了其他同学,也有一样的状况。原因隐约能猜到一些,“大概是他们现在不需要更多人来干活了,因为他们也要考虑成本。”
她有她的委屈和无奈,企业亦然。长期的市场不稳定让他们不得不压缩成本,考虑性价比,暗地里也只得用提高用人标准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的困境,同个岗位会得越多的人越占优势,每个人都恨不得拿出十八般武艺来。
对陈云菲而言,她打的不是攻坚战,而是排位战。
最近的一次面试中,面试官问,“你能不能用数位板做一个海报出来。”
她有点怯,“我是有素描和色彩的基础,但是研究生时期丢了一点,不过应该也能很快能上手。”
对方像是听了很多类似地回答,呵呵笑了,“年轻人,给你个忠告,硬技能千万别丢。如果你今天能给部门做出一个海报,说不定就把你留下了。”出门的时候,她确认了一下,那是一个关于播音主持的岗位。
这种大环境的焦虑其实从去年就开始了,让自己“什么都会点儿”,这比什么都重要。
去年下半年的时候,陈云菲的辅导员就在就业讲座中提醒大家,“不要钻牛角尖,把思路打开。”
于是,和陈云菲在内的一众学生,都急匆匆地在简历上大施拳脚,最常见的就是在“掌握技能”一栏里面添上自己认知范围内的所有软件,并委婉表述为“熟悉xx软件的使用”。
陈云菲的学校虽然不是985,但也算是正规的一本院校,之前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会真的找不到工作。
但她很快又安慰自己,谁让这是最难一年呢。
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在最难的一年迈出第一步。
被碾压的理想
“理想”这个词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自我麻痹。
当理想和现实产生差距时,理想就会成为幻想,然后被现实一点点碾碎。
刚开始的时候,陈云菲在心里对自己的工作岗位是有一个标准的。“薪资上万,和自己专业相关,且能让自己在这个领域得到提升的。”
她在线上的海投已经投了三轮,上百份简历像雪花一样飘出去,得到的面试机会却不到10%。
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
陈云菲把看起来措辞和表述已经堪称完美的简历,一遍遍地打开再关上。每一个字间距的细微变化都被她调整了无数次,删掉一个空格又加上,打乱又再对齐。反反复复,像是做某种对抗。
到了第四轮投简历的时候,她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筛选标准在下降,具体体现在浏览职位的速度上。
以前看职位的时候,薪资不到1万的、和专业无关的、甚至是字面意义上觉得不够体面的,她一抬手指就滑出去老远。
现在速度倒是慢了下来,和专业几乎无关的文职招聘,一直看不上眼的直播小助理,薪资六七千的,甚至五千六千的,她都点进去看看,“算是给自己个机会”。
以前看到岗位的“任职要求”不太合适的,她都第一时间弹出来,不想自讨无趣。现在也耐折性子一条一条往下核对,“好像这个我也符合一点呢?”“行业经验这种东西还不是做着做着就有了?”
但是降低标准的速度似乎还是赶不上现实的情况。在她犹豫是否体面的几分钟里,错过了一个薪资6500 的直播小助理的岗位,陈云菲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决策性失误。因为下一个摆在眼前的面试岗位,大剌剌写着3k—4k,“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没有标准了。”
竞争的人多了,状况也变得不可控了起来。
陈云菲身边的朋友圆子,最近找到一个广播台的实习机会,实习期长达一年,但只开出1000的实习工资,一年以后公司会在几个候选人中选出一个留下。这也就意味着,其余的人除了每个月1000的实习工资将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旁边的同学听了都替她忿忿不平,紧接着关怀地追问,那你要不要去啊。
圆子表情复杂地叹一句,“也许逼到份上了也会考虑吧。”
理想和现实的割裂此刻似乎让应届生们的体面岌岌可危,但是大家依旧小心翼翼,互相拉扯着试探底线。
寻找出路
出路,是陈云菲最近的关键词。
她顾不上去看别人的热闹,急着从线上转战线下招聘会。
毕业季的现场招聘会,频率倒是挺高,隔三岔五就举办一场。但是任她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个把小时,攥在手里的简历还是没发出去几份。
和同学去旁边学校的招聘会碰运气,排队的人从校门外排出去两站路。校门里面也一直排到操场去,绕了很多个s弯儿。“光进个门儿就需要花好几个小时”。
跟隔壁宿舍的同学聊天的时候,她得知学校最近有几个留校的岗位正在招聘。
赶忙揣着这个机密一般的消息赶去报名,却发现办公室外面早已经开始乌泱泱排起了长队,队伍里不时爆发出两句“一两个人的岗位已经报了大几千人了,这还不如去买彩票。”
同样为她的出路而犯愁的,还有她的父母。
陈云菲的母亲今年年初的时候就开始催她去考公。但是在陈云菲看来,自己就是一个“酱油客”。那批“考公党”从刚入学的时候就开始为考试做准备,同宿舍的室友朱朱就是其中一个,她每天都会去自习室做一套行测的卷子,早上还要起来背几页纸的申论,才跟她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别人复习那么久,你随便看几眼就能考上了吗?不现实。”但她也明白,只要自己尚有一天还在考试的年龄范围内,母亲就不会放弃让她“去试试”,“这是场持久战。”
在考公、文职和留校均无果后,陈云菲拿到了一个大厂的offer,坐标在远离家乡的北京。距离有点远,但还算体面。
同时在备选的,还有导师推荐的电视台实习机会。虽然工资不是很高,但毕竟名气硬,去哪都认。
她告诉自己,“意义是需要在实践中摸索的。”
遗憾和妥协总是有的,这是她和这个社会正面磨合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先活下去,然后再考虑其他的,这也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出路
不后悔的选择
硕士和本科的工资就差了1000块。
深入求职市场之后,陈云菲身边的很多人看到这个“定价”都忍住不住在哀嚎一声。
硕士比本科多付出了多少?
也许不仅仅是多做了多少卷子,多啃了多少晦涩的专业书籍。更重要的是,3年的青春和更多的可能性,如今却只有这微薄的1000块象征性的区分着他们的距离,甚至在很多人文类的行业,这一千块也没有。
当初大家都以为考了研,后面的路就会更容易些,目前看来却是把自己推向了更高的台子。
过年回家的时候,陈云菲跟亲戚们们吃饭,不出三句全部都是家长里短。嫂子劝她,“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呀,没用。以后还不是一样柴米油盐地在厨房打转转,到时候有了孩子,你什么都顾不上了。”
听到她还有考博的念头时,她更是直翻白眼,“读研还不够后悔吗?”
这种让人感到逼迫的时刻多了,她也会摇摆,到底该不该后悔?
有天,她随手翻到一个“工作10年最后悔的几个职场选择”的视频,里面讲述了一个北大女学生的故事。她因为热爱从北大的法学系转系到“经常会被问学这个到底有什么用”的中文系,兜兜转转之后还是回归法律行业就业。
同期的同学有的成了最好的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有的年薪百万甚至更多,她自己却因为走了这段“弯路”而跟别人拉开了差距。
周围的人都问她,走这段弯路后悔吗?
她的朋友却替她总结说:“其实,很多人从上往下看,她可能只是在绕圈圈,但从我侧面的视角看她,她其实是在沿着一个螺旋楼梯往上走。”
陈云菲很庆幸自己能够看到这个视频,甚至庆幸自己能够听得懂她们在说什么。
如果说人生有纬度的话,她何尝不是正在拓宽自己人生纬度的丰富度。
虽然自己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科研成果,没有成为一流的软件高手,甚至也像万千个应届生一样焦虑、迷茫、为未来的方向而担忧。
但正是那些”一辈子都用不上,却又能影响自己一辈子”的认知和理念,让她可以勇敢地站在这里,直面社会和时代给予自己的考验和困境,有尊严地为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
这让她感到无比的充沛,更不会后悔。
最近的陈云菲,开始每天早出晚归去电视台实习。
空余的时间也会继续浏览和筛选适合的岗位,甚至又开始恢复每天背诵单词和阅读。
她不会因为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就自我怀疑,也不会因为看到身边一些同学的选择而大惊小怪,更不会面红耳赤地试图让别人理解自己,而是用更多元的角度去看待和包容这个世界,去倾听和理解自己的声音与选择。
因为她知道,无论是工作还是考研,自己的人生并不仅仅是起点与终点的两点一线,而自己,正行走在专属的人生轨道上,螺旋上升。
感谢@陈云菲 接受insgirl 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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