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好歌曲》停办6年,最忘不了的还是他
来源 | 摇滚客
今日BGM,《问题》,许钧
大家好,我是马拉松。
今天要向大家介绍的这位音乐人,默默无闻做了14年音乐,2015年初次登上《中国好歌曲》的舞台,唱哭羽泉和蔡健雅。
羽泉感叹:
“哭是因为,唱出了我心中的东西。”
蔡健雅说,哭是因为在歌里听到了自己。
在接下来导师争取学员的过程中,蔡健雅祭出杀招:
“你熬夜的时候我可以陪你一起聊。”
羽泉更是爱人心切,直言:
“我可以陪你睡觉。”
《中国好歌曲》让他红极一时,但他并没像大多数歌手一样止步于此,而是一步一个脚印把音乐越做越好。
2016年,他的个人首张专辑便入围了第28届台湾金曲奖“年度专辑”和“最佳国语专辑”两项大奖,让所有人记住了他的名字。
2021年底,他的新专辑《美梦公司》一经发布,好评如潮。
连李宗盛、张楚、老狼、惘闻都对他赞不绝口。
听完他的音乐,我觉得自己不得不向大家介绍他的名字,许钧。
他的宝贵在于,他对别人诚实,也对自己诚实。作品如此,为人也是。
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明星”,敢于直面自己,承认自己的“无能”,把手上的小事做好,是一件无比诚实、无比勇敢的事情。
许钧,1988生人,老家安徽蚌埠。
在家乡生活了17年,最爱玩的是重金属。
14岁组乐队,整天和一帮大自己7、8岁的大哥哥,在租来的廉价排练房里,没日没夜地赤膊排练。
这帮大哥哥统一的着装是皮衣铆钉,牛仔裤和大长发,每天傍晚在许钧学校门口等他放学,接他去排练房。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蚌埠哪位黑社会大哥的公子。
父亲担心,他跟这帮人不人,鬼不鬼的厮混在一起,走上歪门邪道。
直到许钧带他们与父亲喝了一顿酒。
父亲这才发现,这群外表看上去牛鬼蛇神的人,内心其实干净的很。
后来一阵子不见,父亲反而要问:
“人呢?怎么不来家里喝酒?”
少年许钧与他玩金属的哥哥们,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就这样,少年许钧在蚌埠玩金属,干婚庆。
婚庆公司给哥哥们是一场80块,到他一场只有30块,看他还是小孩。
婚礼上还不给唱金属,不吉利。
如此生活17年,直到2006年,他在网吧通宵后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杭州,梦见了西湖。
醒来后他决定告别蚌埠,一个月只能接2场婚庆,还不给唱金属的日子,他过够了。
60块钱养不活自己,他要去杭州。
于是他用积蓄买了一张火车票,父亲从药厂下夜班之后给了他400块钱,对他说:
“只有这么多了。”
就这样,揣着7个小时的站票,背着一个小包和一把木吉他,他从蚌埠一路站到了杭州。
这一待就是9年,待成了第二故乡,两条大花臂是杭州刻在他身上的记忆。
刚来杭州的时候,许钧经朋友介绍,每晚在浙江工业大学的后门的小酒吧唱歌。
酒吧叫“凡人天使”,唱一晚还是30块钱。
不过这一回他很知足,终于不用像干婚庆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当时许钧住在德胜里的农民房,房租300块钱一个月。
下班后,他最爱骑着单车去鼓楼吃一碗馄饨,喝一瓶黄酒,耳机里播放着Sigur Rós的回响。
杭州,鼓楼
2008年开始,许钧三次登上西湖音乐节的舞台,从暖场嘉宾一步步往上演。
2011年,他组建的树乐队发行了第一张专辑,名字就叫《树》。
但那时他的音乐,始终没跳出叫好不叫座的怪圈。
2015年,许钧拿着自己唯一的一首中文歌《自己》参加了《中国好歌曲》。
说到参加音乐节目的初衷,许钧说到:
“我想给乐队赚钱,因为我非常爱他们。”
就这样,26岁的许钧在“好歌曲”的舞台上奋力演唱,演唱中途,他奋力地摘下耳麦,在台上情难自已地泪流不止。
他说:
“觉得自己很幸福,把想说的表达出来了。”
2016年,这首《自己》也收录在了他的首张个人专辑《万松岭》中。
万松岭是杭州的一条路名,一边通往杭州最美丽的西湖,一边通往杭州最市井的街区,五味杂陈,同时也被密林环抱,蜿蜒曲折,四通八达。
专辑收录了许钧十首风格迥异的原创作品,十首歌,诉说着十个真实的独白式故事。
其中包括自传式作品《自己》;《许和平》献给独立寡言的父亲;《万松岭的嬉皮士》纪念那帮同自己整天做梦的伙伴,大家携手撑过那些吃饱不想家的日子…
整张专辑温暖明亮,正如歌中所唱:
第一
要保持希望 在每天清晨
太阳升起
第二
切记不要 与自身的平凡为敌
也没有必要
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第三
与自己所处的现在
促膝 长谈
写生命中 所剩不多的情感
Sing a song
如若变成生命中的
情不自禁
那就用最温热的手臂
拥抱 自己
在QQ音乐上关于《自己》的评论
2018年,专辑《事实上我没有名字》发布,专辑由金牌制作人荒井十一操刀制作。
这是一张送给所有坚持走在路上的音乐人和幕后音乐工作者的专辑。
在许钧的观念里,乐队不等同于歌手或者主唱,贝斯手同样重要,灯光师,录音师也要有自己的名字。
键盘手是许钧的爱人,乐队的吉他手是发小,贝斯手、鼓手是合作多年的伙伴,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专辑从男孩的奇妙宇宙写到又臭又倔的青年时期,他坚持着内心的一个声音,叫“乐队”。
时年29岁的许钧写了首歌《29》,送给自己,送给一起披荆斩棘的乐队:
没有硝烟弥漫
愿你酷的像风
野的像狗
扎进灯火阑珊
没有答案
只有硝烟弥漫
没有答案
不会有答案
越过山川
前路若不盎然
玩音乐是一件疯狂的、不切实际、不问答案的事情,那些背后的名字都值得被铭记。
回望嬉皮士般的过去,所有的执拗、徬徨都在音乐的呐喊声中释放。
他说那段与音乐厮混在一起的漫长日子,是在生存和创作之间不断徘徊的残酷时光,但一切都是那样浓烈,让人难以忘怀。
人生在世如蜉蝣,拼命疯狂一件事情,足矣。
第三张专辑《美梦公司》,无论是内容还是风格上许钧都发生了巨大改变。
录制新专辑的时候,他常常询问熟识的录音师,自己唱歌听起来还像生气吗?
录音师摇头。
确实,前两张专辑虽充满了力量,但每一次听之前都要做心理建设,毕竟鸡血也不能天天打。
许钧心里明白,那不是天天可以拿出来听的歌,太重了。
《美梦公司》里,他显然轻松了许多,这是一张上班堵车,下班洗澡也能听的专辑。
可听感轻松不代表放弃思考。
整张专辑我最喜欢的一首歌是《问题》,它与专辑中其他两首歌《只有一个办法》、《方法论》组成三部曲。
《问题》中,他先用轻松的口吻提出问题,钢琴铺底的灵动编曲令人放松迷失,仿佛问题实在难以解决,自己暂时麻痹,逃跑。
转眼,他在《只有一个办法》中饰演着一个专制的建议者,故意采用大量肌肉感、压迫性十足的贝斯,反复强调“只有一个办法”。
后续,《方法论》开头轻快的扫弦,上来便击碎了“只有一个办法”的说法。
世界一直奇大,哪有什么方法?掷地有声的摇滚曲风呐喊出朋克少年解决问题的方式:
用问题解决问题,用没办法解决没办法。
专辑最后一首,《崭新的一天》是三部曲的结束语。
歌曲最后长达2分钟的器乐演奏,像一张幕布在眼前缓缓拉开,不断推进的键盘和鼓点,预示着太阳照常升起,即将迎来的又是崭新的一天。
这首歌不仅呼应着三部曲,呼应着整张专辑,也呼应着《自己》,呼应着《29》。
他还是那样诚实,那样滚烫,摇滚的火花始终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但他终于开始享受问题,学会了带着问题生活下去。
演出现场,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主打歌《美梦公司》的MV是由他买来的一台几百块老式掌中宝DV拍摄的,记录下了专辑的制作过程,他和伙伴嬉笑打闹,手绘漫画和生活日常交织,纯粹真实。
初出茅庐时的沧桑感消失不见,已然不是那个“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现在他的生命和音乐,仿佛习得了逆向生长的能力。
《美梦公司》也是他做音乐这么多年,花钱最少的一张专辑,因为基本上由他一人包揽了所有作词作曲和编曲。
以往锋利、狂野的摇滚味儿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丰富的编曲风格,在其中可以听到不少爵士、氛围电子的元素,专辑的整体风格更加轻松明快。
他会把歌拿给健身房的朋友,家里的保洁阿姨听,他们听完后能跟着轻轻哼出来,这件事对他来说是重要的。
整张专辑像一个普通人做了一场多彩的梦,是对生活深入的思考后的轻拿轻放。
普通人过日子,得学会四两拨千斤。
他说,自己要以诚实的姿态对待音乐、对待生活。
疫情之中听到这样一张能让自己松下来的专辑,是生活最简单的美好。
两年前,许钧接受了甲状腺手术,不再猛烈地饮酒,他对我说:
“以前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小酌这两个字,自己能和自己干杯喝到天亮。手术后可能是激素分泌不够了,现在比较平和。”
我问他在北京的生活如何,他说蛮好,每天在健身房、录音室、菜市场之间三点一线地简单生活着。
走在菜市场的排水道旁,大概猜不到这位拎着尼龙袋,里面装着鲫鱼的人是位摇滚歌手。
我说这样的生活没激情。
他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人,他拼命想着独立,想着发光,想着标新立异。
倔强地几乎不写情歌,因为觉得自己的感情没有轰轰烈烈,没有生离死别,不劲爆,说出来矫情。
许钧的爱人,相爱后,几乎不写情歌的许钧在《美梦公司》中发布了4首情歌
甚至从不写中文歌,《自己》是他写的第一首中文歌,写中文好总觉得写不好旋律,怕别人贬。
不想被人贬,又不想被所有人夸,谈到“流行音乐”这四个字就要拨浪鼓似的摇头。
直到近两年他终于承认:
“就是在装X嘛!”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说看不上流行乐,其实也是因为自己写不好,今天终于可以轻松地坦白:
“流行歌没那么简单,承认自己做不好,不丢人。”
现在在北京也不混什么圈子,因为觉得“音乐没有什么好聊的”。
他已经接受自己不是像牙叔那样的摇滚super star,而仅仅是一个认真做音乐、认真唱歌的人。
他喜欢和健身房大爷聊天,喜欢和菜市场的小贩聊天。
“以前老去的一个菜市场,最近在装修,只好用外卖买菜了。”
聊到这儿,他的语气有些遗憾,仿佛现在的生活被挖掉了一块似的。
与他对话时,丝毫感觉不到他是一个所谓的“明星”,一个在聚光灯等肆意挥洒自己的歌手。
许钧逛菜市场
走红之后,他并不着急。
不着急发歌,也不着急巡演。
他觉得那样的方式跟年少时猛烈地饮酒一样,会把自己掏空。
他不想凑合,不想凑合演出,不想凑合发专辑,不想凑合过日子。
但他考虑上一些综艺,理由简单:
“想让我爸知道我在干嘛,说做音乐他听不懂,在电视上看到我,他就放心了。”
许钧的父亲,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好歌曲”之后,所有的舞台都要求他演唱那首《自己》。
曾经他说唱《自己》唱到吐,现在看到台下有歌迷哭,他会觉得自己能为他唱一首《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窦唯不再会唱起那一首《无地自容》,这是音乐人与乐迷们互相珍惜的一段时光。
他无比诚实地面对生活,与问题和解,大踏步走向未来。
在纪念亡友的《杭州,利群,你》中他唱到:
“时间待我不错,它很少改变我,除了我现在很少吐,再没有喝醉后跳舞。”
一遍遍重复,住在利群卷烟厂宿舍的时光一去不复返,送别给自己免费纹身的挚友,背起行囊独自继续往前走。
杭州,万松岭
从蚌埠到杭州,再到北京,情绪和心境始终在变化。
不变的是始终诚实地面对生活,或愤怒,或简单,但永远是穿着牛仔裤晃荡在万松岭八十八号的嬉皮士。
摇滚呐,天天愤怒就把自己玩死了。
聊到下一张专辑,他兴奋地像一个孩子,撺掇了很久的玩具,迫不及待地想与他人分享。
生命中比愤怒更重要的,是好奇。
每一张专辑都比上一张有进步,把音乐这件小事踏踏实实越做越好,这让他无比满足。
这样的简单与诚实打动了一众教父级的音乐人。
惘闻乐队对他赞叹有加。
张楚说:
“听好多国内的音乐,这一张听懂了,厉害。 ”
老狼夸奖:
“好音乐越来越多,市场越来越呵呵,许钧的歌能把人唱哭。”
李宗盛大哥也把自己巡演所用、取名“旱地”的木吉他交付给他,让他用这把琴继续好好做音乐。
闲聊时,李宗盛大哥告诉他:
“我的生活其实很简单,甚至有些无聊,所以给别人写歌,我会站在别人的角度,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吉他“旱地”,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面对前辈的盛赞,他心花怒放:
“听他们的歌长大,是一种被家长认可的感觉!”
他也和这几位前辈一样,诚实、简单、不装。
在各大平台上他写给自己的简介是:
“写歌 唱歌 歌唱”。
还不时在微博上朋友似的分享搞笑日常:
《美梦公司》发布之前,他剪掉了留了许多年的长发。
那是北京的一个狂风天,将他吹得凌乱,健身房的老大爷对他说:
“这头发,小姑娘似的。”
走出理发店,他长舒一口气:
“终于不用拼命告诉别人,自己是个搞音乐的了。”
再见面时,健身房大爷对他说:
“小伙子不错,有大丈夫的样子了!”
或许成长,就是诚实地、简单地面对生活。
接受自己的普通,然后把自己手上的一件小事越做越出色,就是不普通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