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融合发展與台湾青年民族认同如何同步

前言：

两岸从1949年的分治到2018年出台《关于促进两岸经济文化交流合作的若干措施》，总共历时七十载的光景才迈向“深度融合”的进程。过去两岸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各自发展，在融合过程中也面临现实的障碍，即两岸分治多年，对“民族认同”的观念有重大差异。大陆方认为民族认同是两岸命运共同体的信任基础；而台湾已发展成多元化社会，偏重个人主义，政治效能感偏低，各界也不认为两岸生活圈的融合会带来政治上的认同。台湾青年实践中的认同差异与影响因子可归咎为以下几个成因：

01、影响台湾青年民族认同的内部因素

(一)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因素

两岸由于1949年以后的长期隔离，各自发展出了差异化的政治体制与经济模式，加上近年来台湾修改中学课纲，使用“去中国化”教材，台湾青年普遍不认同大陆政治制度，反而不断强化“本土意识”、“台湾意识”，进一步在民族认同、国家认同上出现“去中趋台”的趋势。1978年大陸开始实施改革开放政策，台湾自1987年解严。自此，具地缘与文化优势的台湾人，跨海到大陸经商、投资、求学、创业。“政治疏離、经济融合”为近三十年兩岸关系的写照。台湾青年在两岸关系方面的几种认同表现，是岛内、两岸、历史等各方面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既是两岸关系交流“频率”日益密切下出现的问题，也是两岸交流“认知不足、讯息不对衬”时期的问题。

当代的台湾青年必须面对多种身份认同并存的政治现实。多数台湾青年对“民族”、“国家”、“身份”的概念模糊，认为“中华民国”或台湾是一个不同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但这与国际社会普遍承认或认知“一个中国”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外代表中国，两者之间的差异造成台湾青年的认知混乱。

台湾还有另一个社会文化，就是青年的政治效能感（political efficacy）到达一个很低的程度。政治效能感根据 Campbell等人的定义是指「个人认为其政治行动对政治过程能够产生的能力及影响力」 (Campbell, Gurin, and Miller, 1954)。政治效能感可区分为「内部政治效能感」与「外部政治效能感」。内部政治效能感是个人自己认为有能力去了解和有效参与政治的信念，而外部政治效能感是指个人认为在政治体制的互动过程中是否要求能获得回应的感受(Lane,1959；Blach,1974)。当今台湾青年普遍对政治冷漠，在学期间就担忧未来就业压力、经济压力。台湾面临严重的高龄少子化社会现象，80后90后台湾青年会直接面对到低薪又需照顾年迈双亲的双重压力，对自身未来前途茫然，首要关注的是未来自身前途发展，鲜少关心政治、两岸话题，对“国家、民族”的概念也相对冷淡。

(二)实施政治民主化的影响因素

台湾在民主化之后，民族认同议题逐渐成为台湾政党竞争的主要议题，出现了明显的“民族认同”冲突，台湾在1987年解严，1996年首次的领导人直选，让台湾的民主化发展迈入了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到了2000年，出现首次的执政党轮替，始终在野的民进党首次取得执政权，2008年出现二次政党轮替，国民党再次获得领导人选举的胜利，直至2016年，民进党再次赢得多数选票(中央、地方)当选，达到完全执政，完全执政两年后的2018年，台湾九合一地方选举，国民党又压倒性的大圣，显示台湾民众对过去两年来的民进党当家成果并不满意。

从理论看来，这是台湾民主化的成功，没有单一个政党能够永远执政，而政党之间的竞争应该是以台湾发展理念、治理能力与经济指标来吸引选民。然而，台湾实际状况带来的却是岛内意识形态的分裂，“亲中与反中”成为政党政见的指标，原本对两岸关系没太多敌我概念的首投族或中间选民在“一人一票，票票等值，多数票当选无须过半”的选举制度下，无意间将政党的民族认同观点内化成自己的民族认同概念。台湾青年认知中的两岸关系，实质上是选战中的两岸关系，原本无政治、国家、台独概念的年轻“首投族”成为政党组织青年军大抢选票的关键族群。

选战中的两岸关系，统/独分立的意识形态、亲中/反中与民族认同的意识逐渐被交互镶嵌在一起。民族认同的冲突激化了对立，与统独无关的各种公共议题与社会要求等其他议题也往往被无限上纲到统独层次的对立，2014年台湾发生“反服贸”、“反高中课纲微调”社会运动就是最显着的例证。同时，台湾民众对于敌对阵营的政治信任非常低，不管哪一政党执政，至少有一半的公民完全不信任当下执政的政权。当前台湾民主的困境，主要来自于认同差异以及政治不信任，而这种困境所呈现出的是一种典型的极度分裂社会的状态，对于民族认同极度缺乏共识。

(三)九二共识与台湾青年的时光距离

台灣今年的九合一選舉“首投族”是1998年前后出生，比“九二共识”还晚6年，1998年出生的这世代，第一代1949年“外省仔”已经凋零，他们出生时两岸关系也平稳不敌对了，有“三通”交通更趋便利，有大量的经贸往来，在他们的求学过程中，两岸关系不是特别被提到的议题。因此，“首投族”以及大部分台湾青年的投票倾向还是以岛内议题以及对候选人的喜好程度占较大成份，较少以两岸关系未来发展为考虑。

02、近年来台湾民众民族认同立场趋势

当前在台湾，视台湾与大陆为同一民族者，属于「中国民族主义者」，一般以「统派」称之，而视两者为不同民族者，属于「台湾民族主义者」，一般则以「独派」称之。

 台湾政治大学选举研究中心1994年12月-2018年6月针对该年的电话访问研究案，调查对象为台湾地区（不含金门、马祖）年满二十岁以上的成年人所做的「台湾民众统独立场趋势分布」长期统计结果来看，事实上在台湾纯粹的统派与纯粹的独派都居相对的少数，绝大多数的台湾居民，在统独议题上都采取中间的立场，希望“维持现状”。

台湾政治大学选举研究中心1992年06月至2018年06月针对「台湾民众台湾人/中国人认同」趋势分布统计，在身份认同方面，可区分为中国人、都是（中国人也是台湾人）及台湾人三种身份认同，结果显示，中国人认同呈现下降趋势，台湾人认同呈现明显成长趋势，既是中国人也是台湾人的双重认同则呈现缓慢下降趋势。

03、让台湾青年认同转变之路径与策略

(一) 惠台政策的新契机

最近两年，大陆出台了很多惠台政策，多数与台湾青年息息相关。例如2017年出台“大陆有关部门出台一批便利台湾同胞的政策措施”放宽台湾高中毕业生申请大陆高校标准、为符合学位授予条件的台湾学生颁发学位证书、在大陆工作台湾研究人员可申请国家社科基金、开放12省区市为台湾居民在大陆事业单位就业试点地区、开放在大陆就业台湾同胞平等享有住房公积金待遇及参加社会保险。

2018年2月28日，国务院台办、国家发展改革委经商中央组织部等29个部门，发布了《关于促进两岸经济文化交流合作的若干措施》，自公布之日起施行。这份《措施》的内容包括两大项，第一部分为“积极促进在投资和经济合作领域加快给予台资企业与大陆企业同等待遇”，共12条；第二部分为“逐步为台湾同胞在大陆学习、创业、就业、生活提供与大陆同胞同等的待遇”，共19条。

大陆提出对台同等待遇所指的是“为台湾民众在大陆地区的生活、就业、居住和学习提供相当于当地居民待遇的便利条件”，这也揭示着两岸经济社会融合发展的进程，从以往两岸交流比较偏重的“经贸层面”往“社会层面”方向扩延。这是扭转台湾青年认同的最重要关键，过去针对台商的贸易投资、商招引资、税收等优惠政策毕竟与青年的生活圈相距甚远，台湾青年无法从过去政策走向理解大陆方的善意。

以新的惠台政策建构“台湾青年的民族认同感”，的可行性在于，当今的惠台政策是着眼于台湾青年的就学、就业、创业、社保等“生活化的政策”，让台湾青年有更多机会参与大陆的社会生活，解决其原本在台湾所担忧的生活问题。

民族共同体意识认同并非天生就有的特质，其本质上是“社会建构”，是直接由在日常生活中所接触到的共同元素而来，例如：语言、社会文化、经济稳定度、价值观、文字等。“社会融合”之所以为学界所重视，一方面它是族群接触的结果，可以检验两个群体最终能否完全将彼此视为「我群」；另一方面，社会融合也是政治认同转变的关键因素，若台湾青年能够在社会层面与大陆社会相互融合、消弭疆界，则政治方面的认同变化将相对容易达成。绕过高阶政治议题，完善台湾青年在大陆生活的配套机制，让台湾青年可以在大陆长期落地生根，台湾青年自然会“用脚投票（Foot voting）”，选择他们喜爱的生活圈。

台湾地域狭小，加上高龄少子化危机，就业市场已出现局限性，因而产生青年在就业市场的推力或互斥力。反之，大陆市场规模大，有足够舞台让台湾青年就业创业、定居、与大陆社会融合，对台湾青年具有拉力或吸引力。台湾青年经由在大陆求学、就业之过程，可融入大陆社会组织或群体，如属于一个公司、机关、工会组织、甚而建构家庭，民族认同感也会因此而产生。

(二)必须“双轨”来看待认同转变之路径

依据台湾岛内的权威民调统计，在2017年大陆方陆续出台的惠台政策得到台灣民眾高度好评与期待。

(1)、联合报2017年底两岸关系年度大调查：

针对两岸政治、军事、外交、经贸及社会五大领域请民众全面评估，在五大领域中，两岸民间互动的「社会关系」最获好评。有34%民众觉得两岸民间关系热络，44%认为两岸关系和缓，只有16%感觉双方关系低迷。

对于台湾前途的看法，多数台湾民众仍以主张「永远维持现状」为主流，且比率由2016年的47%提升到2017年的49%，主张急独和缓独的人由2016年的31%在2017年降为24%，一年来少了7%。

在大陆国力印象方面，2017年有72%民众认为大陆未来有可能成为“世界第一强国”，比率较2016年大幅增加9%，且有68%民众不担心大陆国力扩张不利台湾，主张缓统或急统民众都有近90%看好大陆未来将主导世界，多数台湾民众对于大陆崛起抱持正面期待。

愿赴大陆念书就业的比例创新高，2017年有40%民众愿意西进就业，较2016年大幅增加9%；另有38%父母愿意让孩子赴大陆念书。30岁以下年轻人的西进意愿由2016年的30%增加为53%。

(2)、《ETtoday新闻云》2018年3月，惠台31条出台时的台湾民调--“大陆惠台措施接受度调查” 64.3%的民众对31项惠台措施内容表示了解。

有人认为31项惠台措施目的是为了拉拢台湾人心，对于此策略的运用，知道惠台措施的网友中，有68.5%的民众认为可以成功拉拢台湾人心。

72.7%的民众表示认同31项惠台措施中19项提供台湾人在大陆学习、创业、就业、生活的国民待遇。

52.6%的民众表示会想要去大陆就学、就业、创业或生活。

惠台措施中有12项是提供台资企业与中国大陆企业同等待遇，经调查发现，知道惠台措施的网友中，有高达74.7%的网友认为台湾企业会因此出走到大陆。

民进党政府在2016年取得完全执政，且在台湾岛内长期以来的「台湾民众统独立场趋势分布」以及「台湾民众台湾人/中国人认同」民调上，支持“统一”以及“中国人”身分认同的比例并没有提高；但是2017-2018年大陆方陆续出台的一系列准国民待遇政策与惠台政策却得到超高度的支持。从这现象我们可以梳理出台湾民众在面对政治议题、以及生活就业等民生议题时，其选择是“双轨平行”的。

台湾民众，特别是青年，可能对大陆没有太深入的政治概念，但是却对大陆的就业市场以及发展潜力充满信心与期待。因此，从惠台政策的民生问题着手，为台湾青年在大陆的求学到就业阶段都制定完善的法治保障，让台湾青年在大陆得以同等待遇的长期稳定生活就业，自然会对这片土地产生情感、形塑认同。惠台三十一条政策的内容并非是规划政治议题与政治参与，但是因为惠台三十一条政策的吸引而来到大陆的台湾青年，未来必定会在此框架下，理解大陆政策的益处，并以此为起点产生民族认同。

当然，台湾青年的高度期待也必须搭配大陆方的高度落实，才能达到最大效果。大陆出台的惠台政策必须“抓落实”，中央出台的政策下达到地方省份的时间如果太长，承办人员因不了解政策就拒绝办理，让多数赴大陆求学、就业、创业的台湾青年遇到太多失败的经验，则会导致原本就已经薄弱的民族认同感更加疏离。而失败返台的青年，他们的经历也会让在岛内的台湾青年降低赴大陆生活的意愿。

小結

有鉴于目前台湾的政治制度，不但无法解决当前民族认同的困境，多数决制度下赢者全拿的逻辑，反而还有可能使得原有的社会分歧被激化。大陆提出的惠台政策已更有远见的将视角放宽到就业之前的就学阶段政策，放宽台生登陆就学条件并增设奖学金，对扭转台湾青年的民族认同感来说，是一个很正向的起点。

两岸之间必须通过多方面的互动、理解与合作，逐步实现政治、经济、文化、生活中的融合，最终消除因政治历史等因素造成的相互之间的隔阂与不了解。目前来说，仅通过过去两岸“交流”并不能达到让台湾青年产生认同的目标；惟有“融合”才能带来民族认同、文化认同和国家认同。要解决台湾岛内政府与政党造成的民族认同与统独议题的分化，大陆方初期的对应策略应以非关统独的共同利益(common good)为主，无形中可形塑岛内公民间，特别是面临就学就业困难的台湾青年之共鸣，进而达成认同转移的目的，在转移后的台湾社会，才是公民间对两岸议题进行理性对话的适当时机。

（作者：王孟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