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光明日报:究竟该如何看待中医药》谈应该思考的几个问题

       2021-10-17 光明网记者就究竟该如何看待中医药采访了有关中医药学者。话题集中在“当前,不少人对中医药的认知呈现对立化倾向,往往各执一词,常就中医药相关话题引发争论—— 究竟该如何看待中医药”。

       首先,中医药作为中华文明的瑰宝这一点不容否定。但是以现代的科学的定义,古代中医药是不是一门科学,在自然科学界是有不同看法的。这其中直接指向了“中国古代有没有科学”的争论。这就直接涉及到基础理论的源头和科学的实证问题。

      哲学文化的基因:古代中医药的认知起源

      与西方医学的渊源不同,中医药的起源与古代哲学思想发展有直接关系。早先,刘长林先生在其《中国系统思维——文化基因探视》一书中作了比较详尽的解释①。即无论是“天人合一”,还是“阴阳五行”以及“辨证施治”,或是师彬(山东省颈肩腰腿痛医院院长)所言:“在《黄帝内经·素问》的第一篇“上古天真论”中,系统阐述了身心调节、起居调节、饮食调节的各方面要素,如:“恬淡虚无,真气存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形与神俱”等等,这些思想贯穿于整个中医学中。②”等等这些中医药指导思想本质上都属于哲学概念范畴。特别是从“天人合一”、“阴阳五行”的角度强调系统的,整体的“辨证施治”。

       最近,刘长林先生在“龙心智库”的一次讲学中提出:中医的一些概念(如‘气’)不一定完全和物理学的概念对应,但是它所反映的某种对应关系——“表象”确实是存在的。比如人的某个器官与另一个器官存在相对应的反应。中医的“鬼神”之说也并不单指鬼神,而是泛指某些“风邪”之害。③

       这是中国古代文化传承下来的一种辨识思维。而西方文明则不是这样:一定要从感官上、视觉上认识到并加以试验证实。例如:西方的歌剧如果国王出行就得用一辆真实的马车登台,而中国的京剧《空城计》则只是用两面画着车轮的旗子就可以表现诸葛亮出行的戏剧过程了。再如,中国的写意山水画可以完全不考虑物象远近的大小比例。这就是东西文化辨识思维的不同。也就是说,至少在视觉思维上东西方文化有所不同。由此可见,所有中国古代中医药的专著无不体现出丰富、完整的哲学意识。

      陈嘉映先生说:“文化背后都有一个问题,可以说是一个哲学问题,大致的意思是关于普遍性的问题。关于普遍性我们有两种比较基本的看法,一种普遍性我称它为抽象普遍性,各种文化的共相、共同点。各种文化究竟有没有共同点?这些共同点重要不重要?另外一种我叫它渗透的普遍性,或者延伸的普遍性,这是从特定的文化出发,然后进入一种对话、交往。我个人是持后一种态度的。讲到中西文化问题的时候,普遍性作为哲学问题肯定一直是在背后放着的。 文化比较这个概念是比较新的,而且慢慢形成了一个学科。作为一个学科好像是中性的研究,但是实际情况不完全是这样。其中有一条就是,文化比较在中国更多地是在对自己的文化不是那么天然自信之后才热衷起来的。以前中国人对自己的文化极为自信的时候,没有想到文化比较,甚至文化这个词就是指我们去化人家,这叫做文化。······中国比较早的时候的文化比较一般是用“夷夏之辨”这样的说法来进行的。什么是华夏文化,什么是蛮夷?某种意义上蛮夷就是没文化,华夏就是有文化,文化就是用华夏去化蛮夷。一般说来在鸦片战争之前漫长的中国历史上,基本上中国人都认为中华文明、华夏文化是文化,是最高的文化,最好的文化。

       西方不完全是这样。比如希腊人也跟中国的古人一样,把自己看作是文明人,把周边的民族看作是barbarians。但是比如希罗多德(西方第一部历史著作的作者),他在《历史》,也叫《希波战争史》这本书里头,也说到希腊的文明、文化是最好的,但是他这个最好很大程度是在跟别的文化比较了之后得出的。这跟中国有点不一样,中国人不是在比较了之后觉得自己的文化是最好的,而根本就是把中国文化是最好的当做不言自明的,当然这种心态和看法,最近一个半世纪以来强烈地改变了。”④

中医和西医的理论依据

       谷晓红(教育部高等学校中医学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主任委员、北京中医药大学党委书记)说:从一定意义上讲,中医不是治“病”,而是治“人”。这是有道理的,因为它符合中医的辩证思维思想。但是,西医实际上不仅强调治病,也不并不排除对人的整体康复意识。但首先是针对病症的治疗——控制病情的发展,提高人体的抵抗力。但就发现而言,中药材的治病机理发现和总结与“青霉素”的发现和使用有着很大的不同。

      1870年,在圣玛丽医院工作的博登-桑德斯已观察到在被霉菌污染的培养液中细菌无法生长。受博登-桑德斯的启发,英国外科医生、外科防腐技术的发明者李斯特对此做了进一步研究,发现被青霉污染的尿液会抑制细菌的生长。1875年,英国著名物理家丁铎尔向伦敦王家学会报告说,青霉会杀死细菌。1877年,法国著名微生物家巴斯德及其同事发现霉菌会抑制尿液中的炭疽杆菌的生长。1897年,23岁的法国医学生恩斯特·杜彻斯尼完成其博士论文,报告说青霉能完全清除培养基中的大肠杆菌,并证明青霉能防止被注射了伤寒杆菌的动物得伤寒。但是这项研究被忽视了。1920年,比利时人安德烈·格拉提亚和莎拉·达斯在法国巴斯德研究所工作时发表论文报告说感染了青霉的葡萄球菌培养基中,葡萄球菌的生长被抑制了。

       1928年,英国细菌学家亚历山大·弗莱明首先发现了世界上第一种抗生素—青霉素,弗莱明由于一次幸运的过失而发现了青霉素。在用显微镜观察这只培养皿时弗莱明发现,霉菌周围的葡萄球菌菌落已被溶解。这意味着霉菌的某种分泌物能抑制葡萄球菌。此后的鉴定表明,上述霉菌为点青霉菌,因此弗莱明将其分泌的抑菌物质称为青霉素。1929年,弗莱明发表了他的研究成果,遗憾的是,这篇论文发表后一直没有受到科学界的重视。不管佛莱明等人发现的成就如何,至少表明西方医药的发展从一开始就接触到微观世界的机理。直到中国屠呦呦完成了“青蒿素”的分子生物学研究,真正实现了中西药学理论在微观和宏观两个尺度上的统一。这也是对中草药药物机理最完美的理论证明。

       由此可见,关于中西医、药之中的“内里”与“表象”研究途径的根本不同。直到新冠病毒的出现,包括中国科技人员在内的世界病毒学界在病毒毒理和DNA变异图谱的研究进展对疫情防控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也应看到中医来临床研究中,对减少重症病人的数量也是功不可没。

      

世界是多样性的,中国传统医学和药学也不例外

     先举几个经历过的例子:

     1、感冒不好,中西医的不同视角:感冒了,打针经历一段时间不见好转,后来找中医看看怎样:老中医号脉之后说不要再打针了,吃点中药会好的。因为当时我在工地,所以提出吃中成药。于是医生开了两盒“顺气丸”。我看说明书没有治感冒的字样,问大夫。大夫说你先吃吃看嘛,不好再来找我。结果吃了不到一盒就好了。后来再到医院问那个中医大夫,他笑了:“气不顺好不了,你气顺了自然会好”。

    2、亲属的小孙子发烧咳嗦。看病时,年轻的爹妈不让吃西药,一定要用中药。结果医生开了中药,还开了外购药的处方。一星期还是不好,晚上我见此情况提出出赶快去医院儿科。到了医院,答复的第一句话就是责备:怎么搞的肺炎都挺重了,现在才知道送来!马上住院打了4天阿奇霉素。病情稳定了改成头孢克亏辅助另加中药呆了12天才出院。这个小孙子此后20多天才算基本恢复到正常状态。这个教训一是影响了孩子的健康,另一个就是一开始2000多元的中药没有控制病情。

    3、实际上中医还存在“土方”之说,也就是传统中医郎中之外的“村野医者”所用之法。举个例子,面部神经紊乱(民间俗称吊旋风,西医通常没有合适的治疗方法,有的手术治疗但风险较大)中医有“土方”可以治疗,说不出来道理,只说风寒所致。治疗期间外人不能靠近。但是能治好。所谓土方也就是祖传之说。我见过的有3例,不做手术,不吃药,只在面部和相关穴位敷一种未名之物,一般3-5天治愈,治愈后不易复发。

      以上几个例子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你是很难想象到的。实际上中医“土方治病”的现象很常见,这也窥见中西医的某种不同思维特征。

      哲学是不是科学应该没有大的争议,现在争论的是中国古代有没有科学的问题。具体来讲就是以哲学思维为基础的中国中医药学和西方以分子生物学为基础的现代医药学,从基础理论和临床验证这两个尺度考量,是不是就是“水火不相容”或是相互补充和支持的呢?

      关于宇宙,西方科学从地心说到牛顿万有引力,从经典力学到相对论和量子物理学。其实在每个学说产生的的那段时间所有的证据都支持这个学说。也就是说证据的真伪(事实)需要经历一个检验的过程。

       理查德·德威特说:“ 在过去100多年里,“世界观”这个词,已经被相当广泛地使用,但是并没有一个标准定义······如果要给出一个最简短的描述,我会说‘世界观指的是一个观点体系,其中不同的观点如同拼图的一块拼版一样相互联结。’也就是说,世界观并不仅仅是一些分离、独立、不相关的观点集合,而是不同观点相互交织,相互关联、相互联结的体系。······毫无疑问,事实与科学之间彼此紧密相连。不管你想从科学理论中得到什么,人们对科学理论都有个共识,那就是它应该描述相关的事实。然而,‘事实’这个概念比一般人所认为的要复杂得多。” ⑤

       而对于‘事实’这个词。“当发现先前所秉持的观点是错误的,我们就不再把它成为事实。”⑥

      另一方面,对事物的客观认知也存在着不同的视角。“一般说来,可以认为经典物理学涉及的只是自然界中和物质的根本结构没有直接关系的哪些方面······然而,如果知道了基本粒子的基本规律,原则上也就可以语言有大量基本粒子构成的宏观物理体系的行为。这意味着宏观物理学的定律来自微观物理学的定律,从这个意义上说,量子力学在宏观世界中与在微观世界中一样适用。”⑦

       换句话说,经典理论是唯像理论。唯像理论试图描述和概括的是物理学中某些有限领域内的实验事实,它不打算描述物理学中的每一件事情,但如果是一个好的唯像理论,它的确可以非常准确地描述有限领域内的一切。⑧

      现在再回到原来的话题。中医临床和中药的“功效说”其实都是相对于宏观现象的研究视角。这一方面得益于古代哲学的发展,另一方面也受制于试验手段的限制——难以高清每一味中药的有效成分。尽管如此,中医中药还是从“唯像理论的角度”创建了自己的理论体系。所以, 中医中药的发展演化印证了 量子物理学 《伯克利物理学教程第四卷》导论的说法:唯像理论试图描述和概括的是物理学中某些有限领域内的实验事实,它不打算描述物理学中的每一件事情,但如果是一个好的唯像理论,它的确可以非常准确地描述有限领域内的一切。

       同样,西方医学经历过历史的演化也在发生变化:除了中国的“青蒿素”,至少日本韩国也在展开用现代分析技术对中药材的有效成分进行分离。当然他们为了商业利益不像中国那样“坦率”而已。

       不过中药确实也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从古代医书和药方上讲中药材是讲究产地的。比如红花有藏红花、人参中的野山参和西洋参,枸杞和金银花等等也是如此。从植物科学上讲,天时地利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况且中药材从原始的生长状态早已演变成现代 规模化种植,并且化肥和各种生长素的应用遍地开花。在这种情况下药材的有效成分究竟有何变化基本不了解,因为我们基本上都没有进行相关的研究验证。特别是中国的药典就没有明确的有效成分指标,而且很多传统处方以外的“新上市”成品中药说明书连“不良反应”、“药理毒理”、“禁忌”、“注意事项”几乎都是空白的。即使是传统处方的成品中药说明书也缺乏临床有效性的验证,只是讲了功效而已。例如,即使是有名的传统方剂“六味地黄丸”,其“不良反应”和“禁忌”都“尚不明确”。⑨至于新的中成药那就更不用说了,中国药典关于中药,仅仅也就是按组方和制备过程的卫生条件进行审批。也就是”假定其有效性“。同样是中国药典,西药的说明书就很规范了。这也是科学界很多人不认可中药的科学性的一个主要根据。同样,人们对”青蒿素“的认同远高于其他中药的原因也在于此。

       当然,人们对于中医中药的“调理”和“养生”以及经络学说的认同度还是比较高,这主要的还是从认门长期观察和体验得到的“认同”。但这并不能取代生物医学和物理科学的证明。

       总而言之,中医中药的地位和作用不能一概否定,但中医中药除了哲学理论基础,最终还是要和生物医学工程理论衔接起来才能最终奠定其历史的科学地位。同时也要强调:从哲学意义上讲,中医药的认知思维也是一种科学思维,其缺点只是在微观层面缺乏实证的依据。在当前科学进程中,多维度视角的总格局下,“非此即彼”的逻辑思维已经显得很不适应了。

      最后说一下题外话:光明网记者的这篇组稿确实触及了一个理论的重大问题。问题是参与发言者都是与中医药相关的人员,因此也就是算是“圈子”里的“一家之言”。要想彻底搞清楚这个问题,不妨邀请西医西药界和哲学界以及自然科学界相关人士参加讨论,从而厘清问题或者不同观点的理论出发点。这样也算是中国“三结合”模式的一次创新应用。

      注释

      1、刘长林  中国系统思维——文化基因探视.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8

      2、光明日报:究竟该如何看待中医药

      3、https://play.tudou.com/v_show/id_XMzAyNzAwNjg4MA==

      4、陈嘉映:中西思想文化源流的若干差异

      5、理查德·德威特  世界观-现代人必须要懂的科学哲学和科学史 原书第2版 机械工业出版社

      6、同上p41

      7、量子物理学 《伯克利物理学教程第四卷》导论

      8、量子物理学 《伯克利物理学教程第四卷》p3

      9、参见六味地黄丸药品说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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