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武德充沛吗？

呵呵，“武德充沛”——何谓“武德充沛”？首先“武德”到底是个啥东东？它本身如何定义？是不是个严谨的概念？更多是事实判断还是价值判断？谁说得清楚？反正我想到了孙悟空——孙悟空“武德”如何？算充沛吗？

大半年来知乎上一个“中国人‘武德充沛’”的话题引发了广泛关注，惹得我也凑热闹，打算发表点高见低见了。



从众多回答中不难看出，人们对“武德”的理解大都离不开“勇气”、“勇敢”、“不怕死”，或“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果敢、坚决，包括“血性”、“有脾气”等等；而且很明显，绝大多数人对我们的“武德”持充分的肯定态度，好像其它民族、其他国家都不如我们“武德充沛”似的，亚历山大军团、罗马帝国军团、西部牛仔、印第安勇士、战斗民族统统不在话下，日本武士当然更不值一提……

反正知乎上说得最多的就是打仗，尤其是朝鲜战争，但也有家族械斗、文g武逗之类，跟帖评论也不少……

先表明态度，总体上对我们的“武德充沛”没有异议。中国人打仗的确很厉害、很玩命，似乎的确没有比中国人更玩命的了。“犯我强汉，虽远必诛”太久远​就不提了；不难想象如果今天我们的军力“武德”还是几十年前的水平，特朗普这个冒失鬼未必会对我们这般客气，至少非分之想会多一些……

不过同时也认为：这“武德充沛”之说并非全部的真实真相。我们也有叛徒逃兵，意志不坚的人也不少；而且任何人也不可能一直处于巅峰、最佳的“充沛”状态…更关键是，个人感觉它的发挥有点窄，除了真枪实弹的战场，我们的“充沛武德”发扬光大的场景并不算多，似乎有点浪费…但有没有可能是不足呢？……

我想，像我一样对这“武德”态度纠结的人应该也不少，既有点骄傲自豪，又有点怀疑甚至觉得有点好笑…看来这话题值得深究思考。但愿你有耐心，深思内容略长（一万二千多字）。

壹

首先，一切都是有条件的，同意吧？那么“武德”必不可少的基础、条件是啥？稍微思考就不难得出结论，应该就是“力量”加“勇气”吧。至少，这个划分作为分析思考的初步假设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先说说力量问题。

事实就是：现在我们七成大学生引体向上“不及格”，中学生糖尿病是美国同龄人的四倍，而小学生的力量、耐力、灵活性也不如日本…众所周知身体健康是一切的本钱，无疑更是“武德”的本钱。然而从这个角度看，我们的“武德”有点前景堪忧——“少年强则中国强”嘛……



还有，近几十年我们的“小眼镜”也越来越多啦……

什么？“武德就是武德，谈力量、眼镜之类扯远了？”我跑题了？不然，请容我解释和申述。

一查百度词条，原来所谓“武德”主要就是指以前的“练家子”、武林中人的一些规矩讲究、戒律道德之类。尽管早期也指战争中的一些规矩讲究，但显然“春秋无义战”之后几乎就消失殆尽。显然这个说法到今天即使有，也不过是小众说法而已。不难理解，尽管冷兵器时代的人比今人更加尚武，但总体上历朝历代对所谓“武德”的态度其实差别不大。

简言之“鼓励”或“宽松”太多，民风彪悍很可能导致暴力事件频发，不利于“稳定”、“和谐”，搞不好还要“变天”（这样的教训多如牛毛）；而过于“禁止”“打压”又担心周边“虎狼环视”，太文弱应付不了…所以请相信，尽管我们“闻鸡起舞”的故事的确不少，但金庸、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不过是“成年人的童话”——“武德”也罢，“快意恩仇”也好，事实上在中国古代都很少出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不过是诗句，最多算偶发事件，绝非常态常景……不然当真以为是玩“暴力街区”？一点也不讲“王法”？而且，毕竟冷兵器时代早就过去啦……新中国成立后所谓“武德”自然也是少有人提及，接近销声匿迹。说到底它就是个小众的规矩、道德，一种圈子语言而已……

然而到了2020年，所谓“武德”时来运转了。一位“传武”人物马保国“江湖上事情闹大了”，于是旧话重提，“武德”一跃成为一个网络流行语，其实一开始不乏嘲讽和负面意味…但不久后知乎上有人想进一步挖掘其潜在价值，于是它又再次咸鱼翻身，乌鸦变凤凰，意思又从负面变得正面和肯定起来——有人擅自把“武德”又从“练武”扩展到“打仗”、“战争”甚至“打架”…不难看出，其实今天知乎上这“武德”之说本来就已经跑题、走样了，或复古了……

那么我干脆再扩展下，再走样些，再复古点，来一个负负得正、矫枉过正，也不算过分吧？咋就是跑题呢？岂不有“五十步笑百步”之嫌？——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更关键是，这知乎“武德”明显强调的是“血性”、“勇气”，甚至单纯的“率性”、“有脾气”、很“猛”，同时明显忽视、几乎不提“公平正义”、“是非道德”——那么这“武德”跟“赤膊上阵”、“鲁莽”、“冲动”又有多大区别？凭啥我不可以追问质疑？……

申述完毕。

…我发现这走样、扩大化的所谓“武德”不仅“力量”有问题，甚至连基本的“勇气”、“脾气”、或“胆略”也很可疑。不信请看，证据还不少呢，如：

业委会问题。

简言之不少小区业主对物业很不满，很想换掉不称职的物管公司，甚至想自立山头——自主，自己管理自己，但真正有勇气站出来，勇敢维护自己和大家利益的有多少？有几个小区真正实现自主了？…反正我目前的观察结论是，似乎某些退休大爷大妈相对还强一些，有些小区主要就是靠他们赶跑了拿钱不管事的物管。老头老太们至少比年轻人、上班族更有勇气、脾气，当然也更像是主人，有一点“当家做主”的意思……

啥？上班族没时间展现“武德”勇气？竞争压力大，工作忙？那好，不妨再看有足够时间精力的——

如大学学生会。

学生会“好大的官威”就不提了，象牙塔里早就充满了江湖气。关键是我们的大学生面对不公，例如不该得助学金的得了，该得的反而得到很少甚至根本没得，又有多少人站出来，为自己的同学朋友“仗义执言”？“热血青年”连基本的“直性子”、“实话实说”也做不到，又何论其它？……

所以你再看——

事实上“扶危济困”我们也不尽人意。不仅捐款、献血、器官遗体捐献我们的人均比例都不高，某些指标甚至垫底，甚至至今还纠结于“倒地老人病人扶不扶”的问题…这跑题的勇气“武德”当真没有一丝可疑？……

啥？依然有其它原因，如法律、游戏规则问题？那不妨再看更接近战场的情况，即足球场。这算公平竞赛了吧？

但诸多事实表明，我们的“武德”在战场跟球场存在着巨大的反差，明显不匹配、有错位。欧洲队就不提了，我们甚至被日韩“踩在地上摩擦”呢……

对了，还有“武林打假”的故事。几年前北京汉子徐晓东开启了所谓“传武”与“现代搏击”的较量，不也长期处于地下半公开状态，至今未见分晓、不清不楚吗？…其实这“武林打假”倒是更接近真正的“武德”——武林中人想让“武德”“回家”，“回到原点”呢——就是要看看到底谁更厉害，俗称“见真章”或“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对了，我发现：面对“真假”问题我们的“武德”勇气或血性、脾气变得尤其可疑，又如：

举报问题。

大名鼎鼎的“朝阳群众”就不提了，还有孩子补课项目结束后家长举报辅导老师的，还小赚一笔。这算认“真”吗？为啥被骂惨了？

举报无疑涉及“真假有无与公平正义”的关系问题。事实表明，我们的举报其实有相当的选择性，往往举棋不定，踌躇不前，“犹豫不决量子力学”……

跟个人举报相比，提出制度性的法律议案如财产公示之类无疑更高级。据说“好的制度可让好人不敢变坏，让坏人不敢作恶”——但连低级的“真假有无”都是麻烦事，又何论高级的？……

所谓“武德”勇气似乎还并不在意生命，尽管我们也说“人命关天”。如毒奶粉及相关后续问题。

且不只是毒奶粉，槟榔问题至今也没解决，没“见真章”。

早在2003年世卫组织就已经将槟榔认定为一级致病物，加拿大全面禁售槟榔，美国禁止各州运输槟榔，印度也规定槟榔产品必须贴警示标志…但我们这里至今也没有明确，更不用说解决——因为政F没有下决心整治，无疑这涉及很多地方的饭碗和财政收入，于是很多人也选择沉默，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考虑“拉出来溜溜”的问题……

总之，我们的“充沛武德”、勇气脾气经常失灵或错位，事实上忽视了很多东西…但另一方面，中国人打仗又的确很玩命，黄继光、邱少云、冰雕连等大家已经耳熟能详；如果不是对我们的“充沛武德”颇为忌惮，美越战争中美国队长早就不听招呼越过北纬17度线啦…不必赘述——关键是“玩命”、“血性”跟“胆怯”、“冷漠”、“自私自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这“迷踪拳”式的“武德”勇气如何解释？有啥说法没有？

估计对这话题感兴趣的也大有人在呢。

贰

反正我习惯从历史文化中找答案，尤其是遇到大问题、历史文化的疑难杂症。道理很简单，每个人都活在历史与文化之中，今天相当程度上无非是昨天的延续而已（再加点外来文化的融合）……

好像还真找到一些。先看两个例子，似乎跟我们的上述“迷踪拳”或“神经质”式的“武德”有莫大的关系：

第一个，打太平拳。

跟今天的胆小鬼、娘炮相比，我们传统文化里小有名气的“太平拳”爱好者无疑更有勇气，也算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只不过这种路数版本无疑较为初级，明显跟小混混更接近，即使有勇气“武德”也很有限，难说“充沛”……

什么？我居心叵测、阴阳怪气？宵小之辈哪里都有？小人物不用提？那行，不妨再看看大人物，真正的神话般的人物哟，好像没有比他更“武德充沛”的了，那就是中国尽人皆知的——

孙悟空。

孙悟空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斗战胜佛”可谓“武德充沛”之极，绝对算是中国式“勇敢者加造反派”的典型代表，甚至不乏传奇浪漫色彩。几十年前的孙悟空可说是众多男孩子的终极幻想，一点不亚于今天的哈利波特……

然而孙悟空当真“武德充沛”——勇气可嘉吗？其实未必。这猴头至少有两点颇为可疑：

其一、孙悟空无非认为自己被看低，嫌官职小才造反的，首先格局、出发点就不高；

其二、相当程度上孙悟空明知道自己本事大，有恃无恐才大闹天宫的。这种勇气“武德”好像也不算有多高级吧？甚至不乏“逞强”、“撒野”的嫌疑……

稍微思考就不难发现，孙悟空式“武德”捍卫的与其说是自己的“权利、尊严”，不如说是“面子”；支撑老孙造反的与其说是勇气，不如说更多是孩子气…明明自己偷吃、偷拿在先，被发现了还不认错道歉，反而大打出手，以武拒捕…这“武德”到底认的是啥道理？不就是“不讲规矩”？……

不过，总体上好像也可以说孙悟空“武德充沛”，或是“一身傲骨敲起来铮铮地响”。因为说到底，“武德”、“傲骨”之类本来就有点不清不楚…甚至连一个“德”字本身也有点不清不楚呢（要不哪位文史哲大侠出来练练？或者说聊聊？）…反正，要说孙悟空“武德充沛”或“有脾气”、“率性而为”我同意，但要说这猴头有多少真正现代意义的“勇气”，我就要“呵呵”了——“No”……

你再看，梁山好汉“武德”也够“充沛”了吧？一言不合就大战百十回合，一不留神就劫个法场或收服一座山寨，拦路打劫是家常便饭，几乎不值一提；他们甚至还拿人头作入伙见面礼，叫做“投名状”…然而，最终好汉们不也投降、招安了？其实早在投靠梁山之前很多好汉就犹豫不决，对明显不公的花花世界多有不舍——说到底那叫“逼上梁山”嘛……

事实表明，进入文明社会后“遇到事情”没有人不“掂量掂量”的…除了“国法”或“王法”，事实上我们还有“止戈为武”、“以德服人”之说，恰恰是把唬人的“武德”或血性、脾气、率性之类首先排除在外了……

即使在几千年前，简单的“不怕死”也并不会被人们推崇，因为那跟“鲁莽”、“匹夫之勇”仅一墙之隔；甚至还很可能被批评——你把你的父母家人放哪里去啦？…所以实际上中国古人也很强调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有意义…包括所谓“武德”也强调“公平正义”，它本身就是一种道德规范…还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嘛……

很明显，炫耀“武德”本来就是一种“武力威慑”，所谓“武德”跟竞争与生存本能直接相关，甚至与暴力、动物性密切相关，并不太值得吹嘘……

…反正，我很怀疑那些为跑题走样、扩大化的所谓“武德”而过于激动、自豪的人是否亲身参与过业委会或学生会的某些改革？“仗义执言”或举报过？或者捐过多少款？“武德”爱好者们是否转发过“武林打假”、财产公示、槟榔或毒奶粉之类网络话题？——不就是举手之劳？…他们当真只关心“血性”、“脾气”而毫不在乎“公平正义”、“道德是非”？当真只是希望别人“有脾气”，“敢于牺牲”，“敢于亮剑”？就像很多讨厌物管的业主那样，只是希望别人“该出手时就出手”？而自己只是嘀咕抱怨，坚持“敢怒不敢言”……

——当真以为地球村的“业主”们都是一样的？……

啥？神话传说、小说家言不便作为证据？个别现象不足以说明问题？所以上述分析思考还是有点浅显，不够深入？那好，就不妨再说深点。不过我尽量长话短说。

因为这“武德”问题多半是个大题目，至少涉及对死亡的深入思考，可能还值得写一本书。但谁敢保证当今社会还有人看？且既是讲“武德”，最好还是“点到为止”嘛。

——如果要对我们既“充沛”又不时发挥失常的“武德”找一个关键词，我认为非大名鼎鼎的“以人为本”莫属。

思考如下：

叁

通常认为“以人为本”就是对人、对人生命的肯定和尊重，这种看法尽管不错，但其实还是不够深入，没有到位。关键是“以人为本”还有更基础、更深层的世界观的意义，甚至关乎信仰…通俗点说，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把“人”本身作为关注重点甚至中心，“人”本身就是解决之道。不能说这种想法其它民族完全没有，但中国人尤其突出。

在中国人看来，一切好事坏事都是人做的，伟大与渺小、光荣与卑劣、成与败都离不开人，“人”就是一切的关键。所以我们岂止“武德充沛”，我们的勇士奋不顾身，舍身忘死，请注意：同时也只有中国官员因为疫情而下课，其他地方几乎闻所未闻呢……

当然，我们的“以人为本”更多表现在日常生产、生活中。反正如果生意失败了，那就是因为有“坏人”，或遇到了“小人”、“奸佞之辈”；而如果事业成了，那就是遇到了“贵人”，或因为有“贤人”、“高人”或“伟人”、“圣人”…而如果打仗输了、割地赔款了，那多半就是因为出了“奸臣”即“坏人”，还是没有离开一个“人”字……

相比之下，西方的“人”是上帝造出来的，他们的“人”咋会是“本”呢？…他们的相应说法叫“人本主义”，但也出现得很晚，是近几百年的事了，而且显然跟我们的“以人为本”略有不同——他们甚至有特殊情况下军人可以投降的内部规定呢……

而我们不要说本来就是拿命来拼的战场，连遭遇地震意外的“范跑跑”也差点被口水淹死；很多人觉得某富豪没捐款或捐少了也是立马开骂，尽管骂人者自己未必就很慷慨，却依然“义正辞严”、“一身正气”…最近演《长津湖》的吴京不又被逼捐了？甚至我们的奥运冠军——和平时期真正的英雄也挨骂呢……

显然，并不是因为我们这里有更多的勇敢者、慷慨之士或圣人、完人，说到底不过是“以人为本”思维的副产品而已。

当然“以人为本”还有很多其它版本。

如“借古讽今”或“以史为镜知兴替，以人为镜明得失”；又如“别人家的孩子”或“如果唐僧必须裁掉一个人，该裁猪八戒还是沙僧甚至孙悟空”，当然还有“妈和老婆同时掉进水里”的千古难题等等……

总之中国人成天想的不就是如何“做人”？经典说法就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说到底我们的“天下”就是“人”的“天下”嘛……

换言之“人”本身就是标准、坐标或参照系。所以我们不仅古有孝廉，今树模范，我们还特别重视“人才”，喜欢“抓住关键少数”，充分肯定“致富带头人”呢…据说列宁和卢梭都力挺榜样，但显然还是中国人最信奉“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总之，“人”就是问题的关键，“人”本身就是解决之道——这才是中国人打仗特别玩命的深层原因所在。“以人为本”嘛……

那么，与“人”这个关键词同级对应的是啥？——不就是“自然”吗？说到底关于“世界”还有更基础的划分吗？没有了，不信你试试…所以“人与自然”其实就是两种基础的世界观。

同时历史文化事实还清楚地告诉我们，更关注“自然”的是西方人，而我们更关注“人”自身…尽管没有哪个民族不关注“人”或“自然”，但是中国人特别明确地关注“人”。

我们的“以人为本”其实不乏理论支撑。须知我们的第一圣人孔子不仅“不语怪力乱神”，还很认同“天道远人道近”；我们的老祖宗不仅相信“生生不息”，“上天有好生之德”，还信奉“天人合一”呢…“人”就是我们考虑问题的起始和归宿——这路子叫啥？当然就叫“以人为本”……

我们的“武德”是有来源、根本的，绝非无本之木。

无疑，要真正深入考察讨论所谓“武德”，最好是多一点文史哲基础……

但事实表明真正的“明白人”并不多，至今为止也没几个人真正懂得毛zd（对朝鲜战争的评价总结）的“钢多气少”到底是啥意思。一个“气”字其实也有世界观的意义。这里多说几句。

你看至今我们“气”字的运用多么丰富（好像没有别的名词比它更丰富了）。反正，人不但要有“灵气”、“勇气”，还得讲“义气”，有时还得有点“傲气”甚至“霸气”——对了，你最好不要太“小家子气”或“小孩子气”…远不止“阴阳怪气”、“正气邪气”、“风清气正”、“一身正气”，连写文章也要“一气呵成”，打仗也要“一鼓作气”…还有“底气”、“风气”、“理气”（朱熹。真正的关于“气”的理论）、“精气神”，还有“力拔山兮气盖世”、“气势磅礴”、“豪气干云”、“气壮山河”、“气贯长虹”、“气冲霄汉”、“气冲牛斗”…对了，还有——“活着就是为一口气”呢……

我们的“武德”“勇气”是有出处的，绝非无源之水。

简言之“天地合气，命之曰人”嘛，“气”就是“人”的重要组成部分，当然也是“人”的重要支撑……

所以事实上中国古人不但要练武，甚至很多人还要“打坐”“练气”呢。那可不只是健康或养生的意义，（用现在的话说）老祖宗是在跟天地自然沟通交流呢……

既然“人”自己身上就有宝贝，当然我们不但要强调“精气神”，还很喜欢“反求诸己”呢……

对了，中华武术闻名天下，不就是对“人”自身潜能的挖掘开发？不也是一种“反求诸己”？不就是把“人”——把人的身体当成解决之道的具体表现吗？

总之中国的一个“气”字就相当于古希腊的原子论，但同时又大异其趣…不过这无疑又是个大题目，就不扯太远了。但好像又不能不提……

明显地，除了“是非”、“正义”这走样的“武德”还忽视了“谋略与智慧”的成分。我们打仗还有“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嘛…至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打仗也要尽量尊重事实，看到真相，实事求是。就是说，尽管打仗明确地追求目标结果之“好”即获胜，也需以追问原因真相之“真”为基础……反正，光靠“胆略勇敢”、“凭一口气”式的“武德”我们不可能跟美国队长相抗衡。简言之大炮、马克沁机枪早就消灭了“人多力量大”、“人海战术”……

实际上对于朝鲜战争我们还有人认为，美国人打仗几乎没有太多的战术，主要就靠火力，靠先进武器装备。言下之意他们战场上谋略智慧发挥的成分并不算多——结果我们要包围消灭他们一个营居然也相当困难…其实这一事实本身就值得思考和追问，这不就是跟我们大相径庭的另一种文明智慧路数吗？……

事实就是，后来美国名将麦克阿瑟吃一堑长一智得出结论：谁要跟中国陆军硬刚纯粹就是有病…但反过来知道今天的解放军指挥员是咋说的？——“穷则战术穿插，达则给老子炸！”这“风气”也跟以前不太一样啦……换言之以前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靠“人”——但也绝不止是“胆子大”，“有血性”，靠人去拼命那么简单。

请注意，从古到今很多民族都有战败自杀的，中国人当然也一样。但中国人并不喜欢日本式“破腹”，似乎还要弄出点仪式感来。那么为啥我们不喜欢，觉得太“血腥”呢？答案似乎也可以很简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嘛……

我们还不太喜欢玩“决斗”、“俄罗斯轮盘赌”之类的死亡游戏。因为我们还信奉“生生不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想找死”嘛……

但“以人为本”的中国人选择战场作为血性“武德”的爆发点。

我们自古就不乏“青山忠骨”、“马革裹尸”的诗句，或“抬棺出征”的壮举（如左宗棠）…作为民族文化、传统文化的继承者的现代中国人，自然也有“我以我血荐轩辕”等等…记得小时候聊到战斗英雄或江湖好汉的故事，也有“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的选择和定论呢……

但历史事实表明，“脾气”、“血性”或勇敢者其实很多民族都有，只不过风格或者说死亡选择略有不同而已。反正我注意到，除了缺乏轮盘赌、决斗之类，中国人还普遍不喜欢立遗嘱，比例甚至总数都跟很多国家不在一个档次。至今多数中国人不想把后事交代清楚，宁愿死后留下无尽的麻烦和问题……

一查历史，原来我们的路子叫“问生不问死”，中国古代哲人几乎不谈死亡的，孔子就是如此。显然，死亡也是他“不语”的“怪力乱神”的一部分…而其他民族不一样，尤其西方人完全是另一回事。他们很多哲人都谈论过死亡，柏拉图甚至说：“真正的哲学就是练习死亡”呢……

比较之下不难得出结论，我们并没有真正“正视死亡”。至少相对而言是如此…看来，“勇敢”、“血性”、“不怕死”跟“正视死亡”是两回事……

看来，与其说中国人“不怕死”、“有勇气”、“脾气”、“血性”，“武德充沛”，不如说：我们做事更喜欢在“人”字上入手——中国人把人的“主观能动性”发挥到了极致。

那么问题来了，与“主观能动性”相对应的是啥？其实哲学早就讲明白了——“客观规律性”即求“真”嘛…而这正是西方的习惯和擅长……

但这不是我们的习惯和擅长。

事实就是我们的“真”——真理、马列主义、市场经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等等也大都是引进、“拿来主义”的……

一查历史，我们没有一个人明确为一个“真”字而死，而西方死了不止一个，如无理数的发现者，如布鲁诺…至于因求“真”而遭遇不幸、受打击迫害的就更多了，支持日心说的伽利略、提出进化论的达尔文不过是其中的知名人士而已……

——我们并不太会认“真”。我们面对“真假”问题的失常错位多半与此有莫大的关系。

简言之我们的“真”是从属于“好”的，中国人即使追问存在之“真”也是为了追求生存之“好”……

总之，尽管很多人从朝鲜战争中看到了“武德充沛”，我看到的却更是两种世界观、两种文明智慧的对话，或比赛…其中蕴藏着真正的“文明密码”呢……

个人感觉知乎上这跑题、走样的“武德”其实有把文明智慧“降格”的嫌疑，有对历史文化轻视的意味…它让我想起另一个似是而非的说法，即中国人“数学好”……

所以感觉“武德”像是一种“硬核”的家国情怀。

须知眼下中美之间正面临所谓“老大与老二”的“大国竞争”、所谓“修昔底徳陷阱”——那可是千年难题…老话说的“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嘛。

当然除了大环境，还有小环境。你看，现在不止有《长津湖》之类电影的公关宣传，还有“国潮”、“中国品牌走向世界”呢……

显然“武德”说不能排除多种因素有意无意的助推助力，换言之所谓“武德”其实不乏“应景”的意味……

此外从历史的高度看，眼下中国社会正处于千年变局、一个巨大的社会转型过渡期，似乎一切都遭受冲击，一切都要打碎之后重新揉捏、组合。于是很自然地，人们很想保护、留住一些东西，以免太多太大的混乱和失序，这就叫“守护精神家园”嘛。这是不难理解的。但须知这“守护”工作可不简单，不是说有点常识爱好或激情就担任得下来的。

关键是还需要“去粗存精”、“去伪存真”，“取精华去糟粕”——在此基础上再来说“守护”吧？然而我们发展太快了，不但“精神家园”的清理整理工作本身就难说从容和充分，而且那些“家园”的“守护者”也可能良莠不齐，鱼目混珠呢……

所以还感觉这“武德”近乎一种“男子汉”的怀旧情结，（对“武德”感兴趣的女性明显不多，甚至很多至今“没听说过”，）类似“乡愁”或“老字号”，很多人只是“吾心想往”而已……

但“老字号”毕竟或多或少还有人去消费，“乡愁”也可以尽量抽时间去满足，或者说去实践，如“采摘”或“农家乐”…但至于“武德”嘛…恐怕你只能“叶公好龙”了…嘿嘿，不信你试试看——一不留神你就坏了“稳定”、“和谐”，“摊上事”啦……

肆

嘿嘿——“孩儿们，操练起来”。再回头说说那“武德充沛到爆棚”的孙悟空。

其实，孙悟空式传统“武德”明显更接近道家的某种浪漫情怀：我本事大了，即可率性而为，逍遥自在，甚至“得道成仙”了。这可说是正宗中国人的终极理想，相当于西方人的“得救”或“上天堂”……

然而，正宗传统的中式终极理想并不包涵多少的“改变世界”的意思。它明显缺乏对未来世界的想象、对理想社会的假设；总体上更偏于个人主义、生存哲学，而非理想主义、存在主义…孙悟空跟西西弗斯、普罗米修斯之类不是一回事，可说大异其趣……

关键是，孙悟空这个“冒失鬼”、“捣蛋鬼”兼“伪造反派”居然至今仍被我们很多人视为传奇、经典和偶像，这一事实本身不就值得思考和商榷吗？……

当然老话说“穷文富武”，真正传统社会的“得道”正途当然不是练武、练气，而是念书，即考取功名，“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封妻荫子，衣锦还乡…说到底不就是尽量做欺负或训导别人的人，而不是被欺负、被教导的人吗？——做“人上人”嘛…这不就是正宗中国人的现实主义理想？这不就是孙悟空式逍遥、浪漫的历史文化隐喻？……

只不过与时俱进，“修齐治平”、“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现在已经有了现代升级版，如“当你足够强大时，整个世界才会对你和颜悦色”之类而已……

但简单地认为中国人喜欢“与人斗”或“跟人比”也是不够的。除了相信“愚公移山”、“人多力量大”，“以人为本”的中国人还喜欢和擅长“反求诸己”呢…所以我们还相当强调“奋斗”、“自强不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所以我们还有“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甚至“算盘敲出弹道数据”…还有“一抓准”营业员或火车汽车站“活地图”…当然还有“长城”、“都江堰”、“红旗渠”、“高铁”、“空间站”等等…你数不过来的…总之中国人坚信，一切都是“人”干出来的……

这才叫“人的主观能动性”嘛，“人”的发挥空间大得很。关键是这方面如果中国人说第二，地球村里谁敢说第一？

请注意，《西游记》中甚至还有神仙（如龙王、冥王）看见凡人毕恭毕敬的，包括老孙也是在菩提祖师处修练之后才“通法性，会得根源，已注神体”的…——我们的凡人并不比神仙差多少，也可通过修炼达到“化境”甚至“得道成仙”，这不就是对一个“人”字的巨大肯定吗？

所以后来我们还有大人物（王阳明）说过“满街都是圣人”，甚至还有人宣称“人道即天道”呢——区区“武德”勇气又算个啥？……

“以人为本”才是真正不得了、了不得的，才是基础性、方向性的东西，那叫做世界观…这个恐怕才是别人想学也学不来的，毕竟这条路我们也走了至少两千多年——偏于追求生存、目标结果之“好”……

所以，也许加上不再年轻，老孙让我更为感佩的早已不再是其“武德”、“斗战胜佛”之类，而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也不放弃的决心和耐心，更是老君炉里炼就的火眼金睛——透过表象假象，看到真实真相。历史文化和现实表明，这正是我们所欠缺的……

知乎上的所谓“武德”似乎并不兼容独立思考。很明显，多数人并没有比较、考察过勇气“武德”的相关词汇或概念，如“公平正义”、“是非道德”，如“莽撞”、“懦弱”、“胆怯”、“冷漠”、“利他”、“利己”…或“美德”、“仁德”、“天德”、“道德”或“道理”，甚至包括“牌德”、“棋德”…——这些不也是“真实的我们”的一部分？其中很多还是“人”的一部分呢（只不过某些说法不同而已）……

很明显，尽管“武德”的推崇、赞赏者们也讲了不少历史与现实故事，但同时也无视了另一些历史和现实，“武德”证据链有明显的选择性。除了叛徒、汉奸，即使是最讲究“武德”的战场我们也有逃兵，甚至还有败仗、蒙古灭宋呢——无疑我们也有“武德”不足的时候，谁都不可能一直处于巅峰、“充沛”状态嘛……

所以总体上看，“武德充沛”说更多应是一种价值判断而非事实判断，多少有点先入为主、立场在先；个人认为情绪化成分不少，近乎“今古传奇”、“成年人的童话”，类似痴迷武侠或修仙……

不妨再说说“武德”勇气的失常错位问题。为啥现在人们经常是呼唤英雄却自己不做英雄？为啥今天的我们对前辈英雄只能仰视，自愧不如呢？

当然也可以泛泛而谈，说“这就叫人性”，“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矛盾的”，或“英雄永远都是少数”之类…但显然也不能因此而忽视这一现象后面的历史和社会现实因素。

解释可以有很多，除了前面说过的“社会转型”，又如社会“信任缺失”（复旦哲学王子王德峰也强调这一点）等等。这里我想更多从“英雄观”、“死亡观”的角度来作一些补充。勇气或“武德”无疑离不开对英雄甚至对死亡本身的认识思考。

须知，我们朝鲜战场上的英雄们绝不只是凭“一腔热血”、“心一横”…——这种“武德”的推崇者们实际上忽视了我们志愿军“保家卫国”的正义性，以及由此产生的巨大精神力量。尽管很多人表面上是肯定和赞美，但其实是在贬低英雄们的智商——仿佛我们的志愿军英雄勇士跟赤膊上阵的许褚、猛张飞一样…这是真正的尊重吗？

须知，经历二十多年土地革命战争的一大批真正身经百战的志愿军（也就是解放军）指战员不但军事素养已臻化境，他们精神力量的支撑也是无与伦比的。须知，“保家卫国”可不只是口号——信任、信心和信仰都在里面了，当然更不乏自信…我们的“工农子弟兵”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园，保卫革命的胜利果实，保卫自己的工厂和土地呢……

那是真正的“万众一心”加“人枪合一”（我们有很多的张桃芳）——“以人为本”加“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不过分的，他们本身就是奇迹。我等只能仰望而已……

不客气的说，很多知乎“武德”崇拜者跟那些怀疑否定邱少云甚至用“烧烤”之类字眼的坏东西只有一墙之隔，因为两者都没看到历史文化的本质和真相……

请相信，真正的尊重是建立在真正的认识和了解基础上的，否则就不是真正的尊重，不过是某种表面的礼节或客气而已……

请相信，仅仅是简单的感动、“泪目”是远远不够的……道理很简单，因为认识别人——包括认识英雄——相当程度上也是在认识你自己。

我很高兴地看到，今天我们的子弟兵不但“气足”，而且也“钢多”了……然而也要看到，对更多的平民普通人而言，问题就变得复杂了——尤其相对于那“激情燃烧的岁月”是如此。

简言之社会与时代的变迁影响了“武德”勇气的发挥，关键是一个“信”字即“信任”、“信心”、“信仰”方面现在都有点问题，当然也包括“自信”。

请注意（别忘了“社会转型”，）今天“我们”之间的关系已不同于以前，“同志”更多地被市场竞争的“伙伴”甚至“对手”代替；商海“弄潮儿”、老板、投资人的吸引力现在一点也不亚于当年的“战斗英雄”；甚至医生不再是“白衣天使”、老师不再是“灵魂工程师”…这种情况下有多少人敢说自己的信仰、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完好无损呢？……

事实上现在不时还有人问“人是什么”、“我是谁”呢…当人们怀疑“人”甚至怀疑“我”的时候，其言行举止无疑是缺乏足够“自信”的，包括英雄之举……

简言之，因为他不知道人们对自己的行为是肯定还是否定，是嘲笑还是赞美…这跟“激情燃烧的岁月”是两回事，可说完全不能相比……

甚至我们的“英雄观”本身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例如“少年英雄”被喊停了（如刘文学的故事），在新的价值体系中，反正牺牲孩子的生命拯救集体财产的行为已不再提倡…甚至包括成年人的见义勇为也在重新评估、鉴定呢……

总之在多种历史和现实因素的作用下，所谓“武德”或勇气发挥失灵、失常也不奇怪…甚至包括“热血青年”不为自己的朋友同学仗义执言也不难理解……

学术的说法就是：我们面临所谓“价值重构”的问题……

从历史的高度看，这也意味着我们的勇气“武德”还需进一步修炼，不管“不足”还是“浪费”——“生生不息”，“自强不息”嘛，很多修炼本来也是没有止境的……

不多说了吧。但愿我达到了效果、目的，即一定程度上解答了“武德”相关问题…这就是我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矫枉过正、负负得正……

反正，至今为止知乎上几乎没有看到对所谓“武德”明确表示质疑的，即使有也很少，或力度不够，或角度稍偏……故提出以上意见补充。

总结起来似乎也就一句话：认识和尊重历史文化其实也就是认识和尊重你自己……

个人看法，仅供参考，感谢分享——不，老实说我有点不吐不快，你当然也是想看便看，不看拉倒，随意。

作者公众号：时光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