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援征交趾

征侧与征二两姐妹是汉朝交趾郡麋泠县(今越南河内一带)人。她们的父亲是县雒将,也就是部族首领。雒者,雒越是也,古代南方百越人的一枝,是今天越南主要民族京族的祖先。雒将是政府任命的、由当地土豪担任的官职。征氏姐妹身材高大,类似于今天的服装模特,这在当时当地的越南很少见,又是贵族家庭出身,不需要为生计发愁,闲得无聊,两姐妹整天在家舞刀弄枪,练出一身好武艺。父母一看,大姑娘家这个样子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赶紧嫁人吧,于是为姐姐征侧说了一门亲事,嫁与朱鸢人诗索,这个诗索也是个部族首领县雒将,也算门当户对。

后来诗索被交趾太守苏定捕杀,原因吗,史书上没有说,我估计,跟当地政府征收税赋和征发劳役这些事有关。秦始皇一统六国之后,派兵南下征服了岭南地区和越南中北部。秦末动乱,南海尉赵陀自立为王,建立南越国。汉武帝时期汉朝消灭了赵氏割据势力,将南越分置九郡,后改七郡,统称交趾,地方最高官员为刺史,下面七郡的最高官员为太守,全部由中央政府派遣。其中南海、苍梧、郁林、合浦四郡,汉人影响较强,当地人逐渐朝着与汉人融合的方向发展。交趾、九真、日南三郡,由于条件不同,汉人则朝着与越人融合的方向发展。当时岭南地区没有经过开发,大多数地方都是茫茫的原始丛林,特别是越南中北部、广西西部的土著风俗异于中原风俗,很多部落还处于母系社会后期,过着刀耕火种的日子,对于国家、赋税、法律这一类东西根本没有概念。西汉时,交趾地初列为郡,高级地方官员均由中央委派,而县一级职务多为当地部落首领担任,早期交趾地区不用交纳赋税,而是贡纳当地的土特产等。到东汉时期,随着经济的发展,当地具备了征收税赋的条件,地方官员开始把征收来的财产向中央转移,损害了部落首领和原住民的利益;汉人移民的到来,与当地原住民争夺土地,引起原住民的反抗,移民势必依靠东汉政府在交趾的政权扩大势力,而部落首领作为原住民的代表有责任保护交趾原有的公社田,以雒侯、雒将为首的交趾地方割据势力与东汉中央政权矛盾逐渐尖锐。当时的汉朝中央政府规定,对于象交趾这样的边疆地区不宜实行汉朝的汉律,应延用当地的风俗习惯,而苏定这类官员,把当地人视为野蛮人,对其实残酷的压迫与剥削。对敢于反抗的当地部落首领予以捕杀,征侧的丈夫诗索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遇害。

话说太守苏定召见诗索,问道:你管辖的地方,今年的税赋什么时候能交齐?

诗索:咱那旮旯没这个习惯,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要交什么税、服什么役。

苏定:那是以前,现在你们是大汉的子民,交税服役是应尽的义务。

诗索:我们已经交过税了。

苏定:那是去年的事情,去年你们吃了饭,今年就不需要吃饭吗?

诗索:我们那里近来遭灾了,又是旱又是涝的,今年的税赋就减免了吧。

苏定:胡说,那是你们的借口,存心就不想交税,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本官给你们减了税,怎么向朝廷交待?不给你们点厉害瞧瞧,你们是不会老实的。最后问你一句,交不交。

诗索:不交。

苏定:来人,拉出去砍了,把人头挂在城墙上示众。

征侧为夫报仇,起兵造反,一举打败了当地的官军,苏定出走,南方大乱,并攻占了交趾郡。当时南方土著纷纷响应。九真,日南,合浦诸郡皆叛,征氏姐妹取得了六十多座城池。征侧干脆建立政府,自封为女王,征二为大将。交趾周边的郡县畏惧于征氏姐妹,只能闭门自守,绝不敢出兵讨伐。光武帝刘秀闻讯,派伏波将军马援率汉军前去镇压。从广西到越南,山高林密,交通不便,所需时间太长,有可能遭到义军伏击,马援决定从海上走水路到越南,大军经广西合浦出发,沿近海向南行驶,出其不意地登陆交趾。马援的这一招完全出乎征侧的预料,她以为汉军会从北边陆地进入交趾,仓促之下急忙调集人马在浪泊(越南仙山)阻击汉军。

两军对垒,起义军一眼望去,但见汉军人人戴头盔,身披凯甲,中间的军士手执长矛竖立,如同森林一样,两侧的军士一手执大刀,一手持盾牌;站在最前沿的几排军士,手挽长弓、持利箭,引而不发。一顿军鼓响起,紧接着号角齐鸣,从军阵两侧疾驰出骑兵,向起义军后面包抄,箭矢如雨点般呈抛物线状向义军砸下来。反观义军这边,一个个破衣烂衫、蓬头诟面,手里拿着扁担、锄头、木棒、菜刀,队形混乱,没有章法。义军都是一些农民,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胆小的就逃跑了,剩下一些胆大的亡命徒与汉军硬拼,不过两个时辰就溃散了,汉军斩首数千,收降万余人。征氏姐妹见势不妙,带领剩下的人马逃进深山老林,打起了游击战。马援派人向当地部落首领和民众发布声明,废除前任太守苏定颁布的苛刻法令,改用当地人熟悉和习惯的传统来处理政务,免除了税赋和劳役,任命服从汉朝政府的当地人士担任地方官吏。政策执行后,大大缓解了当地人的抵触情绪。许多人脱离了义军,回归平静的生活,起义军的人数越来越少。两姐妹带领余部逃到金溪(今越南永福省安乐县)的一个山洞里,扼险自固。这个洞穴很深,四周高山环抱,只有一个出口,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马援来到洞口,仔细观察了地形,命令士兵就地砍伐树木,在洞口周围筑起营寨,留下一部分人马,在当地巡逻监视义军动静,其余的人继续攻城略地、征集粮草。数月过去,当地竟荒无人烟,且疫病流行,许多士兵病故,有将领劝马援退兵,马援不为所动。一年过去了,征氏姐妹以为汉军攻不进来,时间长了就会退兵,洞中储蓄的粮食够吃一年,坚持下去必定苦去甘来。不料汉军一直围困。洞中的粮食快吃完了,水道也被阻塞,义军又饥又渴,只能从洞口杀出,汉军守在洞口,出来一个就砍一个,众人吓得退回洞中,汉军向里传话,投降者免死,义军纷纷放下武器,只有征氏姐妹继续顽强,双双就擒,当由汉军缚住,推至马援面前,马援即令刀斧手将两人推出砍头,传首洛阳。关于二征姐妹的命运,史书记载很简单,民间也流传着种种说法,有说她们被马援手下大将刘隆俘虏后斩首;有说她们中了埋伏被乱箭射死;有说她们被刺客刺杀的;有说她们投江自尽的;壮族有民间传说,有位壮族士兵牛哥随马援出征,有一次带领几个人侦察义军动静,碰到征侧在河里洗澡,牛哥一箭射杀征侧,回到军营时,碰到征二带兵偷袭营寨,危急之中,牛哥带着征侧的首级出现,冲入敌阵,义军大乱,凡有人抵抗,他都用征侧的人头挡过去,义军没有人敢伤害征侧的首级,牛哥一路所向披靡,一直冲到征二面前,把征侧的人头朝她一扔,征二慌忙接着,牛哥趁势上前,一刀捅死征二。

接着马援又以楼船二千余艘,战士二万余人,跨海南下,进入遍布深林巨木、大象犀牛出没的九真郡,开山填海,一路狂扫,又斩获征侧余党五千余人。马援将叛乱的义军首领三百余人北迁湖南零陵郡。至此,交州诸郡的大规模叛乱宣告结束。但马援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选择继续留在交趾维稳,他每过一地便修建城池,兴修水渠,劝导教授农民种植庄稼,惩治恶吏,并上奏朝廷将欺压百姓维稳不利的官员苏定下狱治罪。平定二征起义后,马援立铜柱作为交趾边界的标志,其柱铭文为:“铜柱折,交趾灭”。当地人十分愤恨,凡有人经过铜柱,就用石块投掷击打,天长日久,石头越来越多,聚成山丘。铜柱再也看不到了。

汉军平定了交趾,并没有使当地人完全驯服,虽然有一些中原人迁到当地居住,带来了先进的文化和生产技术,促进了越南的进步,但人数太少,影响有限,而当地人的民族意识却在发展中逐渐形成,没有被汉化。因为交趾距汉朝腹地太过遥远,又很落后蛮荒,疫病流行,生活艰苦,中原人士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来交趾的,朝廷派到当地的官员,也被认为是贬职或发配充军,一有机会就会离开,不愿在当地扎根。两征起义后的一千多年间,当地人多次起兵反抗中原人的殖民统治,使中原政府损兵折将、劳师废饷。到了明代,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中原的势力退出了越南,承认了越南的附属国地位,没有再派流官。流官是中央政府派驻某地的、有固定任期的官员,不能世袭,所以称流官。派驻了流官的地区被视为中央政府直接统治的地区。与此对应的是某些偏僻的、有着强大地方武装的地区,中央政府想要直接管辖成本太高、代价太大,改用间接的方式,只要这个地区的实力派承认中央政府的权威,并每年进供,中央也承认当地豪强的权力,并任命官职,这种官职是可以世袭的,称为土司。这种间接统治的方式称为“羁縻”。如果中央政府实力增强后,改变统治方式派驻流官,称为“改土归流”。获得附属国地位为近代越南最终实现完全独立奠定了基础。作为首次反抗外族侵略的义军首领,征侧、征二姐妹在越南广受人民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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