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斌事件中最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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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挪威
图 | pixabay
第 539 篇文章
这是写林生斌事件的第三篇文章，似乎围绕这个事件写的文章有点多，如果你已经疲劳了，我先说声抱歉，但有一些想法实在忍不住还是想写出来。
应该是最后一篇了，不会再有第四篇了。
前天那篇《林生斌的反向公关和免费水军》的文章发出去之后，后台出现了很多留言。
如我所料，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看法，这也是应该的。在那篇文章中，我并不是真的想锤实林生斌做了一波反向公关的操作，而是嘲讽那些把这件事情的节奏往「镇魂井」、「十字锁魂墓」之类的方向带，我觉得他们这种伸张所谓正义的方式，本质上就是充当了一波免费水军，特别像反向公关的操作，被卖了还替人数钞票。
的确很像，不是吗？事情的重点完全已经不在违法违规之类的点上了。
因为我根本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继续走下去，故事就会脱离林生斌事件的主线，走向一个根本无从说起的巨大阴谋论。
在那篇文章中，有人留言，大概意思是：
我们不信怪力乱神，但万一林生斌信呢？万一这真的就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呢？那这个人多么可怕啊，内心多么邪恶啊。
正是这条留言，让我想写这样一篇文章。
其实这篇文章本来昨天就应该推了，但昨天的头条，被甲方要过去了，所以留到了今天。
事实上，这条留言让我觉得毛骨悚然，甚至能渗出一点冷汗，毫不夸张，这大概是作为自媒体作者的敏感度。我觉得这种想法非常可怕，吓人程度可能并不亚于林生斌本身的所作所为，而我一刷微博和很多的平台，我发现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
「万一呢？对吧，万一林生斌信呢？万一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呢。」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假设完完全全虚拟，而验证这个假设的证据根本不存在。
朋友们，请问什么是「镇魂井」？这玩意真的能镇魂吗？魂是什么东西啊？在哪儿啊，被镇住的话，怎么判定受伤啊？受伤程度如何啊？再说那个「十字锁魂墓」，怎么锁啊？真的锁住了吗？这算是非法限制魂魄自由吗还是算什么？
……
所有在这件事情上偏向于玄幻的指控，都被冠以「万一呢，万一他信呢」的名号，在全网流传开来，恰好印证了大众心理对这个人必然是邪恶的心理需求，于是大面积的、千刀万剐式的、恨不能食其肉敲其骨的暴行用言语的形式，排山倒海而来，呼啸而至。
假设是虚拟的，证据是找不到的，但暴行与指控是像刀砍向肉身一样真实。
我忍不住颤抖，仿佛一夜之间我们的时代潮水褪去，华丽而辉煌的壁画坠落，漏出中世纪封建时代的獠牙，告诉我，你活着的时代只是虚妄，只是空中楼阁，现在已经坍塌，欢迎回来。
前几天是建党百年，我看最近火热的几部电视剧时时常感慨，不容易啊，我们这个国家终于走到了今天。
陈独秀先生写在《敬告青年》上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业已百年了，法治两个字赫然写在我们这个时代最核心的价值观里，看起来我们似乎已经步入了现代文明，却怎么像粗劣的新装一样，经不起撕扯呢？一撕就裂开了。
我想，在真正的法治观念下，人是无需自证清白的。
你若想证明一个人为恶，你就要拿出扎扎实实的证据，若拿不出，就无法做有罪推定。
现代社会的推定，有法律层面的含义，也有道德层面的含义，在很多时候，一个人作恶，法律无能为力，道德可以补上，对其进行惩罚，这本该是好事，毕竟法律代表最底层的公众意志，而且有国家暴力机器敦促执行，不可拔高。
但无论是法律或者是道德推定，都建立在统一的共识上。
当事人的确作恶了。
「的确」二字的核心就在于证据，你的判定一个人违法，需要证明其行为真实地违反了规则，产生了伤害，无论伤害对象是公众利益还是某个具体的个体利益。
同样的，你判断一个人不道德也需要证实其行为违反了现代社会通俗意义上的道德律，比如诈骗、利用大众的同情心圈钱、比如造谣生事、比如忘恩负义等等。我们在一些社会事件中能达成最大面积的共识，对一方普遍持有同情，而对另外一方感到厌恶（比如江歌事件），这是因为我们基于相同的朴素道德观，更是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发指。
但在林生斌这件事情中，「镇魂井」、「十字锁魂墓」难道不都是臆想出来的吗？
唯一能够真实的、肉眼可见的，就是林生斌修了一口井，修了妻儿的坟墓，至于所谓的镇魂、锁魂，都是猜测，完全当不得真，更当不得作为有罪或道德有亏的推定证据。
我预料到必然有人会说这怎么会是猜测，这是风水学。
风水这玩意靠不靠谱先不论，我并不认为有人信风水就如何如何，违背了什么，信不信全凭自己选择，因为归根结底，这是一个信仰的问题，但难道要用所谓的风水学去做推定？
如此，这和鲁迅说的「吃人」有什么区别？岂不是又回到了那个买了火车不敢用怕破坏龙脉所以用马拉着跑的时代？
科学高悬于明堂，法律耸立于阁楼，鬼怪纵行于世间，众生惶恐厮杀于街巷。
那百年前那帮人觉醒，就是觉醒了个寂寞。
至于「万一呢，万一他信呢」就更显得可笑又可怕，这是彻彻底底的揣测，万一之外尚且有万分之九十九没有在考虑范围，但有罪的念头已经在土壤里根深蒂固了，再加上镇魂、锁魂之类的概念，重重罪孽，无法翻身。
现在，你把林生斌这个人从这个故事中剔除。
你会发现，整个故事充满了中世纪封建时代的味道，愚昧的味道，一个人做错了事情，最后因各种怪力乱神的理由被大众扣上重重罪孽。
我想，如果这个故事不是发生在今天，哪怕早几十年，这个人恐怕早就被众人用私刑处死了，《白鹿原》中的田小娥就是这么死的，历史上很多人，都是这么死的。
似乎不应该发生在今天这个社会，但就是发生了。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这才是整件事情中最可怕的东西，无端的揣测再加上一些玄幻的、无法证明亦无法证伪的后果，就足以掀起人群狂热的的攻击。
我也觉得林生斌不地道，欺骗大众利用同情心圈钱，被骂活该。
但我觉得这件事和正在发生的这场狂热攻击完全是两码事。
借用罗翔常说的一句话，污染了水流没有关系，可是污染了水源，最后被祸害的，一定是所有人。
这是一篇很容易被喷的文章，我几乎都能预料到被喷的内容，说我这是洗白文，收了林生斌几千万干这种事儿，但我并不缺甲方，你觉得我像是缺却广告的博主吗？
对于看到这里没有开喷的人，我表示真诚的感谢。几十米的大刀收来收去是很麻烦的，能收起来非常不容易。
加之于彼身的无端风暴，你不制止，终有一天或许也会加之于你身，因为我们都生活在这个活生生的现实中。
最后，最近在二刷《觉醒年代》，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怎么看怎么觉得陈独秀的《敬告青年》值得反复读：
国人而欲脱蒙昧时代，羞为浅化之民也，则急起直追…
士不知科学，故袭阴阳家符瑞五行之说，惑世诬民，地气风水之谈，乞灵枯骨…
工不知科学，故货弃于地，战斗生事之所需，一一仰给于异国…
医不知科学，既不解人身之构造，复不事药性之分析，菌毒传染，更无闻焉，惟知附会五行生克寒热阴阳之说，袭古方以投药饵…
先人已经觉醒的，勿再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