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咚咚：强悍的荷兰农业——两个半北京大出口额世界第二，但中国不能学

一提起世界上的农业强国，咱们国人会立刻想到这几个国家：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德国、日本、以色列……

上一篇文章我介绍了日本农业的现状，说了几句真话，没想到炸了，很多网友根本接受不了，但有些网友比较认可，让我赶紧出下集，介绍一下其他几个农业强国。上面几个国家网友都提过，唯独没有提到荷兰，可能这个国家不善宣传，一直在闷声发大财。

其实荷兰的农业极其强悍，两个半北京大的国土，农产品出口额竟然位列世界第二，高达7479亿人民币，仅次于美国，是中国的1.5倍，10倍于日本，远超很多人的想象，那这次我就和大家分享一下荷兰的农业现状。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理解荷兰的农业模式，我会从荷兰人的底层思维讲起，跳出农业看农业。

这种比较严肃的话题，我会写得尽量幽默有趣一些，逗大家乐乐。如果想节省时间，可直接跳到下一章节：疯狂的郁金香。

荷兰人的生存思维：生意、生意、还是生意

荷兰土地面积狭小，矿产等自然资源匮乏，又属于低地国家，如果没有水利设施，海水一天能把人口最密集的地区淹两次，所以生存压力很大，只能逼着荷兰人自己找路子。

这条路，就是经商。

可自家地里实在找不着像样的东西，只能挽裤腿下海了。荷兰最早的商品，是鲱鱼。14世纪时，100万荷兰人中有20万从事捕鱼业，荷兰人将鲱鱼出口到英格兰、东北欧、南欧、甚至非洲地区，开始了自己的商旅生涯。

鲱鱼

所以从中世纪开始，荷兰就确定了外向型的贸易形态：以货物流通和交换作为谋生手段，这一点很重要，直接影响到后来荷兰农业的发展。

为了更好地理解，大家可以参考咱们中国的一个省份——浙江。

自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欧洲经济变得空前繁荣起来，也为荷兰商业帝国的崛起提供了历史性的机遇。但是荷兰不跟西班牙和葡萄牙似的，发财主要靠掠夺别人的财富，人家就老老实实地做生意，从两个牙购买香料、丝绸，然后倒腾到欧洲其他的地方，返航的时候也没闲着，再把其他国家的木材、铁器、粮食等商品运到这两个牙，好让他们继续当海盗掐架，自己当倒爷两头赚差价，这钱就一点点攒起来了。

人家的商船为了安全都安了炮，荷兰人为了空出甲板，多装货和人家竞争，连炮也不要了，所以每次出去都是冒险。

而且荷兰信誉极好，就算船被冰困住，客人的货，船员冻死了也不拆。没办法，想做大生意，就得能吃大苦。

后来欧洲天下大乱，几个封建王权国家都想当欧洲的扛把子，30年战争更让欧洲生灵涂炭，但人家荷兰从不掺和，一心一意就挣钱，以至于荷兰成了全欧洲财富的避风港，荷兰在17世纪空前繁荣起来。

于是荷兰创立了最早的股份制企业——荷属东印度公司、最早的股票市场、最完善的商业银行体系，都是为做买卖配套用的。

荷属东印度公司标志，其实它是殖民工具，有国家职能：有军队，可发行货币，与国家缔约、宣战

为了更好地理解，大家可以参考清末民初时候中国的一个城市——上海。

商人一旦有钱了，就想做更大的买卖，欧洲是盛不下我了，走，咱们开船出去赚赚。

因为是出远门，这次装炮了。

于是悬着三色旗的10000多条荷兰商船绕世界乱跑，凶狠的一面也露出来了：垄断日本贸易、占领中国的台湾、把印度尼西亚变成了自己的殖民地、占领了巴西，在北美建了一座城叫新阿姆斯特丹。

荷兰商船

荷兰人把亚洲、美洲的货物源源不断带回欧洲，又把欧洲的商品运回来倾销。最鼎盛时，荷兰垄断了全球一半的海上贸易。

所以荷兰人被称为“海上马车夫”，也就是海上送货的，跑得挺快，量还不小。

为了生意，荷兰人可以不顾一切。大家都知道，外国使团来中国觐见皇帝有个大问题，就是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但几乎没有一个欧洲国家的人愿意这么干，人家没这规矩，觉得是对人格莫大的侮辱，比如英国人就不答应，做了很长的思想工作，才给乾隆行了个半跪礼。

乾隆接见英国使臣马嘎尔尼

但是人家荷兰人就不这么矫情，朝见顺治皇帝的时候，啪就跪下去了，很快啊，把顺治给乐的，赏了好多好东西。

顺治帝：尔等如此乖巧，朕心甚慰，赏！

人家荷兰人说了：“我们不想为了所谓的尊严，丧失重大的利益”（出自荷兰使团成员约翰·尼·霍夫）。

荷兰人对财富的渴望和做生意的水平远超其他国家，所以财富积累得很快，生活条件不是一般的好，早早就进入了富裕的城市生活，营养那是刚刚的，全球顶级医学期刊《柳叶刀》统计了出生于2000年的全球青少年平均身高，并于今年11月发表：荷兰男性183.8cm，女性170.4cm，双双夺魁。

据说荷兰的家长经常对孩子讲：咱们荷兰能有今天，全靠祖上买卖做得好。

但好景不长，维持这么大的海上贸易，你手里的家伙要非常硬才行，荷兰人的家伙就不硬，没风光几年就被不讲武德的大英帝国给偷袭了，新阿姆斯特丹也被英国改了名，叫纽约（New YorK，新约克的意思）。

为了抢荷兰人的生意，英国和荷兰先后爆发了4次战争

海上的生意虽然被人抢了，荷兰人还能搞别的，但不管搞什么，荷兰人的思维都是外向型的：要么卖货，要么死。

荷兰人从古至今都是商人思维，做农业也是一样，为的是和其他国家做生意挣钱。

荷兰农业的加速器：疯狂的郁金香

这人一旦解决了温饱问题，就得寻摸点精神食粮，一般来说就是各种好看，但不实用的东西，要不然每次吃完了饭，就撑的浑身难受。荷兰人富了之后，对艺术作品就开始有了追求，每个家庭都挂着油画，满大街都充斥着小布尔乔亚们的无痛呻吟。

《夜巡》伦勃朗，17世纪荷兰黄金时代涌现出许多艺术大师，比如伦勃朗、维米尔等

但更刺激的东西马上就来了。

十六世纪末，一个叫克卢修斯（Carolus Clusius）的园艺学家收到了朋友从奥斯曼土耳其带来的郁金香的种子，他种在了荷兰莱顿大学的花园里，主要是自己观赏和教学用。

Carolus Clusius，郁金香之父，被誉为16世纪最伟大的园艺学家

荷兰的小资们一看，立刻疯狂了：“啊这个东西怎么这么漂亮，我要我要！”，“卢老师，我在家里赏画，把脑子给赏腻了，你能不能匀给我几颗，帮我缓解一下。”

但是卢老师高低不答应，然后就被人偷了，于是郁金香在整个荷兰地区蔓延开来，被荷兰人疯狂追捧，以至于出现了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商业泡沫——郁金香狂热。

现在大家看什么花已经不足为奇了，但是在400多年前，要是能看到郁金香这种东西，一定会惊掉了下巴，不信看下图。

郁金香品种：永远的奥古斯都 （Semper Augustus）

没几年荷兰各个阶层的人对郁金香趋之若鹜，加上郁金香生长缓慢的问题，有一定的稀缺性，非常适合炒作，结果价格噌噌地涨，“1636年，一棵价值三千荷兰盾的郁金香，可以交换八只肥猪、四只肥公牛、两吨奶油、一千磅奶酪、一个银制杯子、一包衣服、一张附有床垫的床外加一条船。”（出自M.戴许所著的“郁金香狂热”一书）。

画家讽刺荷兰人已经丧失理智，如同猴子一般陷入郁金香狂热

为了更好地理解，大家可以参考80年代中期在国内的一种植物——君子兰。

荷兰的花卉种植业，就是在这个时候兴起的，以荷兰莱顿为中心，从过去单纯的生产粮食自给自足，变成了以花卉为主的出口外向型农业。

荷兰我去过，确实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郁金香花田

是泡沫总有破灭的一天，但是花卉行业在荷兰最终保存了下来，并逐渐繁荣，以花卉为代表的园艺产品成为荷兰农业的支柱。最重要的是，郁金香交易所形成的销售渠道，为荷兰其他农产品提供了出口的便利。

丢卒保车：大进口、大出口的荷兰农业

十九世纪之后，欧洲农产品市场受到北美的冲击，尤其是小麦等进口谷物价格非常便宜，于是荷兰人使用田忌赛马的策略：放弃便宜的口粮农产品，只盯着有高附加值的出口农产品。比如小麦、燕麦、大豆等土地密集型的农产品，你美国、澳洲不是地多，便宜吗？那我不种了，大量进口，先用你的粮食养活我自己再说。

但是复杂一些的农产品你美国歇菜了吧？我土地少，但是劳动力多一些，我就专门搞这个，比如之前的优势农产品花卉，后来又有了西红柿、辣椒和黄瓜，这些都是园艺作物。另外一个是畜牧业，这个行业也很挣钱。这些园艺农产品和农牧产品我大量出口，这样一来，不仅温饱问题我解决了，反而还能大赚一笔，美滋滋。

荷兰的畜牧业也很强，比如大名鼎鼎的荷兰奶牛

所以荷兰农业逐渐向园艺、畜禽等优势产品集中，并大量出口国外：以温室种植的蔬菜为例，按种植面积排在前三位的依次为番茄、辣椒、黄瓜，三者合计占比达79.8%。

2019年，荷兰的园艺产品、肉类、牛奶和鸡蛋、蔬菜和水果这5类产品占荷兰出口总额的43%。

来源：荷兰统计局和瓦戈宁根大学 制图：环球印象

说白了，荷兰不管种什么，都是为了更好地做生意、赚钱。

路线确定了下来，那么接下来就该落地了，接下来，荷兰人要解决一个问题：如何在有限的土地上，种出更多的农产品，而且价格要有竞争力。

其实荷兰的农户平均种植面积并不大，只有2.8公顷，约合42亩地，和日本差不多。但荷兰人开挂了：他们开始研究设施农业，也即是被荷兰人玩到极致的温室技术。

庄稼由我不由天：逆天而生的温室技术

过去种地，是个看天吃饭的营生。庄稼长得好不好，要看日照、温度、降水等诸多自然条件。但是设施农业的出现，让一切尽在人的掌控。

其实100多年前，荷兰人已经开始在研究温室技术了。从原始的技术一路发展到今天，简直成了科幻电影里在火星上种菜的太空农场。

由计算机控制的温室昼夜不停，人工光源增加了很多科幻色彩

1903年，荷兰第一次建成玻璃温室，用来种植蔬菜，不过是简易的温床，后来逐渐改进技术，从低矮的玻璃棚，一直研发出现代意义上的温室：20世纪50年代初，在位于荷兰东南部林堡（Linburg）省一个小镇—文洛（Venlo）的地方，最早出现了一种小尖顶的玻璃温室，所以也叫Venlo型连栋玻璃温室。

荷兰温室发展历程 制图：乡村与区域发展公众号

这种温室结构简单、坚固，透光量和操作空间都很大，造价相对也便宜，所以应用效果良好。如今Venlo型已经演变成了多种型号，成为全世界连栋温室的主流，咱们国内也有大量建设。

Venlo型连栋玻璃温室

除了盖玻璃房子，干什么事都讲究个配套，于是荷兰人开始培育适合在温室里种的新品种，主要看几点：耐弱光、适合一年到头栽培，抗病、高产。经过几十年的培训，荷兰已经形成了强大的温室作物良种产业，和温室技术搭配，极大的提高了长季节生产能力。

农业科学家正在研究在不同的LED灯下西红柿的生长状况

所以从60年代开始，荷兰人研发出主动加温技术，因为还嫌产量不够，没办法，外向型农业的思维就是多多益善。采暖系统被引入温室，最开始烧煤，现在用天然气，这下冬天也能产出大量的蔬菜、水果和鲜花了。

荷兰温室天然气发动机

到了80年代，荷兰人开始研究人造基质，就是不用传统的土，而改用椰糠、岩棉等新基质，这样做能有效预防土传病害的发生，比如白粉病，不用使用人工经常打药，减少了人力。同时滴灌开始出现，而且随着计算机技术的成熟，荷兰人研发出温室环境制系统，也就说可以不需要人，全部电脑控温。现在荷兰人不仅能够监控单个温室大棚，还有可以进行联网监控，进行网络化管理。

椰糠土

其他的技术就不赘述了。

所以现在荷兰的农业场景是这样的：在一公顷的连栋温室里，植物放置在栽培床上，从种植、栽培、施肥、灌溉等全部实现机械化。用燃烧天然气来加温，同时发电，用来提供人工照明，产生的二氧化碳正好给植物当肥料。室内温度、湿度、光照、作物生长情况、环境等全部由计算机控制。

这一整套黑科技，让荷兰农作物的单位产量噌噌地长，把其他国家远远拉在后头。拿西红柿举例：荷兰1平方英里的西红柿单位产量为144352吨，世界第一。

来源：国家地理

我算了算，根据这个数据，2014年荷兰的西红柿单位产量，合一平方米57公斤，数倍于咱们。

我去荷兰统计局官网查了一下2019年的数据，给出的数据是每平方米产量50.5kg，差别不大。

另外说一点，咱们自己媒体报道的数据清一色都是70kg，少的那40斤你们给补上吗？

咱们中国虽然种植面积全世界最大，但是单产差的太远。

同样，荷兰的畜牧业也完成了机械化、智能化与自动化，为欧洲提供源源不断的畜牧农产品。

这个养鸡场容纳了15万只鸡，囊括了从孵化到宰杀的全过程

荷兰瓦戈宁根大学的牛奶场，这个旋转挤奶机可以让一个操作员1小时内为150头奶牛挤奶

房顶上的农场：每一寸土地，都是生意

温室技术已经变态成这样了，那剩下的也就简单了，只要有合适的土地，荷兰人就盖上温室，就连房顶上也不放过，郊区的土地即使不盖温室，也得种上土豆等露天就能活的植物。

海牙工厂屋顶上的温室，可生产蔬菜和鱼，鱼的排泄物可充当蔬菜的肥料

壮观的温室群

荷兰的国土面积是41864平方公里，相当于2.5个北京，半个重庆，但农业用地是23363平方公里，也就是说，荷兰人把国土的一半来搞农业了。

来源：荷兰统计局

那荷兰农业的综合实力到底如何？

来源：荷兰统计局&瓦戈宁根大学

根据荷兰统计局和瓦戈宁根大学的统计，2019年荷兰的农业出口又创了新高，总值达945亿欧元，约合7479亿元人民币，仅次于美国的1151亿欧元，是日本的13倍（2019年为9121亿日元，来源：日本农林水产省），以色列的83.6倍（2014年为13.7亿美元，来源：以色列农业和农村发展部研究、经济和战略司，全网就这一个数据，官网的希伯来文跟天书一样，完全看不懂），咱们中国是多少呢？791亿美元，折合欧元是652亿，是荷兰的68%。

荷兰的国土面积大概是美国和中国的1/270。

所以大家就可以想象荷兰农民的生产效率和荷兰农业的科技水平了。

在荷兰的出口农产品中，花卉（包括花卉、种子、花卉球茎和苗圃产品）、肉类和蛋奶、蔬菜、水果是主要的出口农产品。

来源：荷兰统计局&瓦戈宁根大学

尤其是花卉，荷兰的出口额接近100亿欧元，已占到了全世界花卉市场的50%-60%，其中郁金香就更厉害了，荷兰垄断了80%的市场份额。

当年为郁金香折腾的那些钱，没白造。

另外，荷兰的西红柿、土豆和洋葱出口额世界第一，也是第二大蔬菜出口国。

但是就像上文提到的，荷兰农业是大出大进的模式，所以进口量也很大， 2019年荷兰农产品进口也创新纪录，总额为641亿欧元，贸易顺差是304亿欧元，945亿欧元是收入，641亿欧元是成本，304亿是净赚的。

但是咚咚也不能只报喜不报忧，荷兰农业现在也面临着与日本和中国农业一样的问题——后继无人：荷兰很多农场主的孩子不愿意接班种地，有媒体报道，年龄超过５５岁的农场主中约有６０％找不到继承人，在10年内将会将有1.5万家荷兰大农场消退、荒芜。我在荷兰统计局官网上查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荷兰的农业人口从2000年的28万人，降低到2019年的18万，有人可能会说：是不是荷兰的农业自动化和智能化太强了，不需要这么多人了。

来源：荷兰统计局

那看下一个数据，荷兰的农场数量从2000年的9万7千多，下降到了2019年的5万2千多，掉了快一半了。

来源：荷兰统计局CBS 2020年是预测数据

虽然挣得多，荷兰年轻人还是嫌太累了，都愿意坐办公室当白领，不想下地当农民。看来全世界的年轻人都一个德行，如果挣一样的钱，基本上没有愿意种地的。

但即使这样，荷兰的出口额还是在每年上涨，可见荷兰的农业科技有多强。

荷兰的农业技术确实逆天，这跟荷兰农业科研机构有很大关系，荷兰的大学农业研究水平极高，最著名的就是瓦格宁根大学。在US News和QS这两大最权威的世界大学排名中，农科排名瓦格宁根大学都雄居第一，而且多年来位置雷打不动。

2019年 US News世界大学农业科学专业排名

荷兰的大学与农场紧密合作，源源不断地将研发的新技术落地生花，科学家和企业家、农场主之间的合作是荷兰创新的关键驱动力。

瓦大的学者在研究藻类来产生蛋白质和脂质

3年前，我大外甥女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我和我姐夫都建议她去瓦格宁根大学深造，想让她去学习荷兰的先进农业技术，孩子也争气，被录取了，上个月刚答辩完回国。

瓦大半数的研究生都来自其他国家

那是不是像我外甥女这样的农学海归，可以把荷兰农业的这一套先进模式，原封不动地引入中国呢？

或者直接说，荷兰农业可不可以成为中国农业的指明灯？

学习荷兰？丰满的理想vs骨感的现实

其实，荷兰的Venlo型连栋玻璃温室早就被咱们引进了，全国很多地方都有建设，但是效果并不理想，原因很简单，成本还是太高。

我拿我们自己的农场举个例子，大家就明白了：

我们的农场现在种有机草莓，大棚没有用Venlo型那么高端的，都是自己买了材料自己烧的，一个接近一亩的大棚8万块，成本只有荷兰Venlo温室一亩上百万的零头。

在都有滴灌的前提下，就算请了工人每天管理，不像荷兰温室那样自动控温、通风，其成本还是要比荷兰温室产的草莓便宜。

可普通果农是怎么种的呢？一对老夫妻种它两亩地，用小拱棚，按部就班的使用化肥、农药，出果子了自己采摘，不用雇工人，成本更低。

也就是说，你用这么先进、昂贵的玻璃温室和自动化技术，来种普通的农作物，成本太高，是没有市场竞争力的。

只有那些普通农民种不了，而且值钱的东西，才适合用荷兰的温室技术，比如育苗、中医药植物。

其实荷兰也正面对这种成本挑战，花卉产业受非洲和南美的冲击很大，导致荷兰的一些花卉农场倒闭：以肯尼亚为例，据肯尼亚鲜花理事会网站公布的数据，2017年，肯尼亚有50万人从事花卉行业，市值已超过8亿美元，其中很大一部分出口到中国。我肯尼亚人多、人力成本低，而且也是机械化生产，管你荷兰什么黑科技，我的花就是比你的便宜，有脾气吗？

源：法新社/新华社 今年因为疫情的关系，肯尼亚的花农损失惨重，鲜花被大量丢弃

我反复说过，任何农业技术问题，归根到底都是成本问题，荷兰的温室可以用天然气加热，咱们用得起吗？我们崂山农村去年通了天燃气取暖，一家补贴了2000元，还有的村民不舍得用，宁可烧煤，要是拿来加热大棚，我们都得赔吐了血。

所以我看到有的学者发文，说中国的Venlo型连栋温室的面积在逐年下降，剩下的那些很多是个门面工程——当研究成果展示用的，而日光大棚的面积在飙升，就是这个道理。

可能有的朋友要说了：技术总是在进步的，成本会越来越低，总有一天，大型温室生产的农产品价格，逐渐探到市场底价。

你要这么想，恭喜你，已经接近问题的本质了。

没错，技术确实不是主要问题，荷兰的农业技术再高端，能高过光刻机吗？假设能全套学来，产量可能比荷兰还大，农产品价格也变得越来越低，直到卖得比普通农户还便宜，完美，听懂掌声！

但请思考一个问题：

荷兰的农业是外向型的，其主要目的是挣钱做生意。但这绝不只是技术问题，单论农业技术，日本和以色列不见比荷兰差多少，但是为什么只有荷兰能做到这么高的出口额？

因为荷兰有个靠山——欧盟。

荷兰农产品出口总值排名前十位的国家 来源：荷兰统计局和瓦戈宁根大学 制图：环球印象

荷兰背靠欧洲腹地，是欧洲的菜篮子。荷兰的出口总值排名前十位的国家，除了中美，全是欧盟国家（英国姑且算上）。欧盟都是一家子，荷兰在这个家庭当中的角色，就是个种菜卖肉的，想想人家欧洲人工资什么水平，人力成本有多高？所以在欧洲，荷兰有成本优势。

荷兰农产品进口总值排名前十位的国家 来源：荷兰统计局和瓦戈宁根大学 制图：环球印象

日本、以色列可就不行了，单打独斗不说，和周边国家关系都紧张，成本弄不好比邻居还高，出口给谁去？蔬菜水果又不是汽车，可以搞洲际运输。

而荷兰缺的那点粮食，主要还是欧盟给补上，所以不存在像中国这样有被人掐断饭碗的风险，可以放手做生意，赚差价挣欧元。

可咱们不是：中国的农业第一要解决14亿人粮食安全的问题，第二要解决的是农民的吃饭就业问题，而不是出口挣钱。

我从文章开头就说，要研究农业问题，不能只低着头盯着农业，要抬起头来，从更高的全社会的角度，来审视农业问题。

以现在的状况，咱们的城市吸纳不了那么多劳动力，所以农业吸纳了大量的劳动人口，他们在自己有限的土地上，通过一年的辛苦劳作养活了自己和14亿人口，可一没有充足资金、二没有先进技术，一旦农企和组织用新技术，将农产品的成本击穿了农民的底价，相当于绝了农民的后路，断不可行！

除非这类高端农业技术可以被普通的农民掌握并利用，比如育良种、研发新农药和化肥，就像日本做的那样。

之前有很多媒体转载了黑人干活的神操作，4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效率奇低，很多网友都嘲笑人家说：看看！这就是非洲落后的原因，这些人脑子好像不聪明的样子。其实哪有这么简单，背后是让人无奈的真相：上头拨了款开建一个项目，只是想给更多人工作机会，于是就多雇了几个人，效率是低一些，否则这些人怎么养家活口？社会不就乱了？

没发展到一定程度，效率不是第一位的，吃饭才是。

荷兰农业的发展模式，目前还不能很好的适应中国国情，用一句话形容就是：空有屠龙术，却难遇真龙。

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们正在努力改变这一现状，而且到了最吃劲儿的时候。一个方法就是签订各种对外贸易协议，比如刚刚签署的RCEP，还有以后可能的中日韩自由贸易区，以降低农产品关税，提高农产品出口额。

另一个方法是增加工作岗位的问题，这就要从西方国家手里抢食吃，不仅是高端技术行业，也包含各行各业，从而创造更多的岗位，吸纳更多的农业人口到城市里来。这人家能干吗？

农业问题其实是社会发展问题、是地缘政治问题、是国际关系问题，不单单是聚焦农业这么简单。

所以西方国家如临大敌，拼命围堵中国。

但只有冲破这个玻璃顶，中国的农业才会有大的发展，包括农民在内的中国人才能真正富裕起来，中国的农业才能转变。真到那一天，西方国家的城市人口，恐怕有些也得回去种地了，但是有个前提：

得先土改。

所以技术研发不能停、人才储备不能松懈，像荷兰这样先进的农业模式，普通人根本玩不转，需要大量的专业人才储备，否则机会来了也把握不住。

中国的国情比较复杂，在全世界独一无二，中国农业不可能照抄当今任何一个国家的农业发展路径，必须走出自己的一条路，边走边干。只有扎根于中国的基本国情，才能使中国农业冲出困境，走到其他国家前面。

希望我外甥女在荷兰学的专业知识能早点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