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舒吉事件令特朗普在沙特“且战且退”

10月2日13时14分37秒，获得美国正式庇护权的沙特著名新闻人、原沙特官方“阿拉伯新闻”电视频道总经理兼主编，现《华盛顿邮报》特约专栏撰稿人卡舒吉（Jamal Khashoggi）为办理一份预约好的离婚文书，走进了沙特阿拉伯驻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总领馆大门，监控视频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但再也未拍摄到其走出大门的画面。

自10月8日起，土耳其媒体和其它渠道接连曝出重料，称“有证据显示卡舒吉被骗入使馆后遭肢解身亡”。一些消息称，15名和沙特官方关系密切的沙特人当天稍早搭乘私人飞机神秘抵达伊斯坦布尔，当晚又神秘离开，这其中包括一名沙特情报官员和一名沙特法医专家，许多人怀疑这些人直接参与了肢解卡舒吉的行动，他们中许多人隶属于沙特情报机构General Intelligence Presidency，其中包括重量级人物穆特莱布（Maher Abdulaziz Mutreb），而其中一名“团队成员”——沙特空军中尉阿尔伯斯塔尼（Meshal Saad M.Albostani）随后在利雅得神秘车祸中丧生，更让人疑虑重重。尽管沙特官方10月14日发布强硬声明予以否认，甚至以“石油权重”相威胁，但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人千真万确是在沙特使领馆有进无出、有去无回，这个死结解不开，说什么也是白搭。

连日来英、法、德、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家先后作出姿态，要求对对卡舒吉事件展开“可信的国际调查”，当事国土耳其更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耐人寻味的是，世界第一强国美国却是个例外，作为卡舒吉的庇护国，美国官方在其专栏停更8天、本人可能遇害消息被曝光后6天才姗姗来迟地表示“支持调查”，但由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作出的姿态却显得十分滑稽：他倒是喊出了“如果证实是沙特政府干的他们就必须受到惩罚”，却吞吞吐吐不愿表示“会受到什么惩罚”，反倒明确指出“惩罚不应包括停售军火”，14日当天和随后几天，他又接二连三地呼吁“不要对沙特作有罪推定”，要求国际社会“等待沙特方面的调查结果”——正如CNN安全事务评论员波特（Max Boot.）所讽刺的“让嫌疑人自己调查自己是否清白，结论必然是清白”。

特朗普这样做的理由一目了然：美国-沙特-以色列三角构成了特朗普时代美国中东政策的基础，正是依托这个基础，他才有底气和前任乃至美国传统中东政策分道扬镳，才有底气让美国单方面退出伊朗核协定，并和北约成员国土耳其公开矛盾。不仅如此，特朗普今年稍早宣布的2000亿美元国内基础设施建设方案，也对沙特投资寄托厚望，而沙特主权基金——海湾国家投资基金董事总经理鲁马伊安（Yasir Al Rumayyan）当时曾作出公开、积极回应。如果对沙特“痛下杀手”，就意味着计划在11月4日完成的对伊朗石油出口“清零”大计更无从实现（尽管本来也不太可能实现），意味着国内的“2000亿”可能变成镜花水月，让美国在“既要减税又要增加公共开支”的尴尬中无所适从，意味着11月6日的中期选举形势可能生变——更重要的是，意味着从来不愿承认自己犯错的特朗普，被证明在中东问题上犯了错，犯了大错，这当然是决不能容忍的。

然而形势的发展正朝着令特朗普可能“失控”的方向脱缰狂奔。

在美国国内，已有多达22名参议员联名致信特朗普，要求援引“马格尼茨基法案”对卡舒吉事件进行强制性调查，一旦证实沙特当局与之有关，就应对其实施制裁。耐人寻味的是，这22人来自民主、共和两党，共和党籍的参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寇尔克（Robert Corker）更指出，如果证实沙特当局是“同谋”，美国就必须“与之切割”。

尽管特朗普仍在“节节抵抗”，但种种迹象表明他不得不“且战且退”，突出例证就是10月18日美国财政部长姆努钦（Steven Mnuchin ）宣布不会出席沙特重量级招商活动——原定月底举行、为期3天的“沙漠达沃斯”（Davos in the Desert）大会。

所谓“沙漠达沃斯”，是沙特现任王储、公认的当今沙特最有权势人物穆罕默德.本.萨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下简称穆罕默德王储）2016年雄心勃勃推出的“愿景2030”（Saudi Vision 2030）宏伟发展计划的核心和“标志性建筑”，是所谓“沙特全球影响力的核心”。

2017年10月举办的首届“沙漠达沃斯”大会吸引了来自近百个国家的逾3800名政、商界与会者，当时穆罕默德王储意气风发，在大会上踌躇满志地高呼“只有最伟大的梦想家才能在这里受到欢迎”。

然而随着卡舒吉事件的发酵，原拟参加会议的诸多重量级人物纷纷退场，这其中包括大多数欧洲国家政府的代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负责人拉加德，维珍集团（Virgin Group）的布兰森（Richard Branson）、优步（Uber Technologies Inc., ）CEO科斯罗萨西(Dara Khosrowshahi)、摩根大通（JP Morgan & Chase Co. ）CEO戴蒙（Jamie Dimon）、福特汽车公司（Ford Motor Co.）董事长比尔.福特（Bill Ford），美国在线创始人凯斯，去年“沙漠达沃斯”视频赞助赫芬顿，媒体合作伙伴CNN、《纽约时报》和《金融时报》，多家国际著名金融机构。这其中黑石和优步分别被传收到沙特主权基金200亿美元（这是黑石去年宣布新设、用于投资美国国内基础设施项目基金总额的一半）和35亿美元，但如今他们都表示，除非有消息证明沙特官方与卡舒吉事件无关，否则他们是不会与会的，“卡舒吉事件令我们感到困扰”。

正如卡塔尔大学海湾研究中心专家扎卡拉（Luciano Zaccara）所言，“沙漠达沃斯”是穆罕默德王储和沙特王室最重要、寄托最大期望值的政治公关活动，目的是凸显沙特在全球商业、政治版图上举足轻重的地位，并转移公众对也门军事干预的不满和关注，但如今“一切都被卡舒吉事件搞乱了”。

姆努钦很早就表示将与会，卡舒吉事件发生后特朗普对事件本身的表态姗姗来迟，而对姆努钦是否与会问题则又回避了好几天，甚至面对共和党内强硬派著名人物、参议员卢比奥（Marco Rubio）“目前形势下姆努钦不宜与会”的“逼宫”也装没听见，足以表明其深知“沙漠达沃斯”对沙特、对沙特美国关系、对自己的中东战略究竟有何等意义。

然而如今就连一些最坚定支持“沙漠达沃斯”的人，如风险投资公司Fifty Years的创始合伙人赛特.班农（Seth Bannon）也在打退堂鼓：上周还在推特上坚持“为什么不去”的班农如今对《华盛顿邮报》改口说“看来还是不去的好”。

特朗普在“退”，但也在“战”：他仍然坚持卖给沙特军火，絮叨着“要无罪推定”，声称沙特对美国的关系“关乎数以千亿计的商机和无数美国就业岗位”，甚至强调“卡舒吉不是美国公民”（尽管这个说辞看来是一个公关败笔）……似乎他打算采纳女婿库什纳尔的建议，“让这事慢慢凉下去”。

不过种种迹象表明，很多他的政治对手甚至共和党内的盟友不打算让卡舒吉事件“凉下去”——或不妨说，如此惊天动地的出格事件，想凉怕也没那么容易。即便“凉”，也会有人使出浑身解数，让它重新“热”起来，以便令好面子的特朗普更尴尬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