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创世神话传说比较与“民族性”的形成

来源:微信公众号“唐律疏议V”

  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与祖先,往往是拯民水火解民倒悬的大英雄。但是古代欧洲神话传说中的神与祖先,却往往是恃强凌弱为非作歹的恶棍。这种区别,才真正奠定了不同的“民族性”。

  以前我对所谓民族性这个说法是嗤之以鼻的,因为我觉得每个个体都不一样。但是现在我感觉民族性这个东西其实还是存在的。这个所谓的民族性,就是指在一个民族内,大范围存在的人设。

  每个人都有对自己的人设(或者说“三观集合体”),即: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做什么样的事,我不可以做什么样的事,等等。一个民族内比较广泛存在(虽然虽然不一定适用于每个个体)的这个人设,就会构成这个民族的“集体人设”或者说民族性。

  那每个民族的这个民族性又是如何产生的呢?我觉得和这个民族的神话传说有关。

  远古的人类是如何结成不同的团体的?按照《人类简史》当中的说法,就是共同的神话传说,共同的“故事”。而有着共同的“故事”的一群人,就会形成一个民族。而这些共同的“故事”,实际上就是在事实上包含着那些塑造“人设”的因素,并且通过一代一代人的口耳相传,在最大范围内影响着一个民族的“集体人设”或者说“民族性”。

  比如说,虽然我们是无神论的国家,但是几乎每一个中国孩子从小都听过盘古开天地,伏羲女娲,炼石补天等神话传说。我也有理由相信,即使在识字率只有不到20%的民国乃至更早的时期,再偏僻再穷困再读不起书的地方,小孩子也是知道盘古开天地之类的事的。所以说一个民族的神话,尤其是与创世和祖先有关的神话,是会被在最广大范围内流传下来的。

  小孩子在三观与人设形成的过程中,会无意识地模仿他所接触到的人和事。“孟母三迁”的故事就是典型。家住在坟墓边上,年幼的孟子就学着别人去上坟祭拜。家住在市场边上,年幼的孟子就学着别人吆喝买卖。所以同理,小孩子从小听到的和创世以及祖先有关的神话传说当中,所体现出来的神与祖先(这二者经常是同一的)的精神面貌,会极大程度的影响小孩子的三观形成。小孩子会意识到:“这就是我们这个族群本来应该是的样子。”

  而这个人设一旦形成,就很不容易改变。就像西夏国主李元昊年轻时与其父亲的对话。李元昊劝其父王李明德不要臣服宋朝。李明德说我们民族穿锦绮三十多年了,这是宋朝的恩典,不可以辜负。而李元昊却回答:“衣皮毛,事畜牧,番性所便,何锦绮为?”——我们本来就是穿皮毛营放牧的游牧民族,要锦绮干什么?也就是说,尽管模仿汉族人的生活方式长达几十年,而且似乎也觉得这种生活方式比较舒适,但是烙印在党项人心灵深处的游牧民族人设却没有改变。而这个人设显然是由与其祖先有关的神话所维系着的。

  然后我就不得不提一下中华民族(特别是汉族)的创始祖先神话与其他民族的不同了。

  在以汉族为代表的中华民族的创世祖先神话当中,神仙和祖先是造福人类的英雄好汉。盘古开天地,然后自己牺牲,肉体化为日月山河。女娲造人,炼石补天。伏羲的母亲华胥氏所生活的华胥之国,是个恬淡美好平静祥和自由快乐的地方:“其国无师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爱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所爱惜,都无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斫挞无伤痛,指擿无痟痒。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云雾不硋其视,雷霆不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其步,神行而已。”(《列子·黄帝)而根据列子的记载,黄帝也把自己的国家建设成了接近于华胥之国的美好家园。(“天下大治,几若华胥氏之国”)神话传说中与我们更近一点的祖先黄帝,率领部众锄强扶弱,抵抗入侵,教化天下民众,推广农桑技艺,为人民做出了巨大贡献。

500

(黄帝与蚩尤的逐鹿之战,是锄强扶弱的战争)

  也就是说,在中华民族的远古记忆基因里,自己甚或整个人类的祖先,都是这样一帮家伙,当然会倾向于觉得人性本善啊。

  反观欧洲古代的神话传说(古希腊和古罗马神话基本上是同源一体的),就会觉得这帮神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恃强凌弱,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一边要求人类供养他们,一边有事没事往人间丢个潘多拉魔盒,发场大洪水(没错古希腊神话里也有一场大洪水,而且还是宙斯等诸神搞的,目标就是灭绝地上的人类),以涂炭生灵为乐。

  宙斯更是带头淫乱,在有一个王后赫拉的情况下,跟不同的女人或女神各种破鞋。希腊神话中的大力士赫拉克勒斯就是宙斯和有夫之妇通奸生下的私生子。整个欧洲人类的诞生,甚至连欧洲这块大陆的名字,都来源于宙斯诱拐并强奸了腓尼基公主欧罗巴(顺便还诞生了金牛座)。

500

提香《劫夺欧罗巴》,宙斯化身神牛,将少女欧罗巴劫持后强奸

  当然也有普罗米修斯这样为人类尽心竭力自我牺牲的神,可惜这是少数异数,与中华神话体系当中大部分神是好的少部分是邪恶的正好相反。而且难得这样一位善良的神,还要被迫害。

  所以听着这样的神话长大的孩子,他对自己的族群会是怎样一种认知?他当然会倾向于认为人类生性本恶。不仅如此,他还会倾向于认为恃强凌弱是铭刻在他自己民族的人设里的。哪怕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会经历文明教化,被告知不能欺负弱小,但是他仍然会记得:我的祖先就是这么干的,我们这个民族乃至人类这个种群的本源就是这个样子。就像党项族人已经接受农耕生活汉族衣冠30年之后,李元昊仍然认为自己的本质就应该是“衣皮毛事畜牧”之人。

500

(劫夺女子并强奸是欧洲古代神话中常见的主题,以至于欧洲的艺术家甚至将其画出来,不以为丑反以为美。图为油画《劫夺留西帕斯的女儿》)

  所以,如果要说民族性的话,我认为这才是镌刻在一个民族记忆深处和灵魂基因里的,真正的“民族性”。而这个“民族性”,是会在不经意间影响人的行为的。当一个人的人设当中包含了一部分恃强凌弱的内容时,他做起恃强凌弱的事时,会比其他人更心安理得一些。

  这是我们需要引起足够注意的。

站务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