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网封杀特朗普,左翼资本强势反攻右翼民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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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推特(Twitter),特朗普很可能就无法成为美国第45届总统。可是,在1月6日的美国华府国会山庄骚乱之后,特朗普不仅因“有进一步煽动暴力的风险”而永久失去了他赖以治国的网络讲坛,更因为纵容暴力的“越线言论”而被面簿(Facebook)和Instagram封号。当他的支持者转向右翼小众社交平台Parler,该程式也随即被掌控iOS和Android生态圈的苹果和Google下架,而掌握网络服务的亚马逊(Amazon)更以“Parler未能管控平台上鼓吹强暴、谋杀、凌虐的言论内容”为由,切断跟Parler的网络伺服器连线;同属Google的YouTube也禁止特朗普频道上载新内容;而特朗普尚来不及封杀的TikTok更反守为攻,先封禁了特朗普。

如今,特朗普“推特治国”的景象告一段落,但国会山庄的乱象并不会因此停止,特朗普广大的支持者不会因主流平台的禁言而消散,令特朗普得势的美国社会问题更有如“九层之台”—有鉴于此,如今一众互联网巨头的封杀行动,既是针对特朗普,更是对美国右翼民粹全面反攻的开始。

《纽约时报》记者贝克(Peter Baker)将美国国会山庄骚乱称为“特朗普时代的粗暴终结”。在众叛亲离之后,特朗普的政治生涯或许因此次骚乱和弹劾程序而画上句号,且很可能再难于互联网发声,不过,昔日将他捧入白宫的声浪却依旧沸腾。

同理,特朗普及其幕僚和家人的言论无疑是导致华府暴动的直接导火线,但究其深层原因,恐怕还要归因于美国草根“直接民主”的崛起。

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教授王炎在《特朗普的政治遗产—道德帝国的崩塌》一文中分析,特朗普的崛起是美国民主基本框架在近三十年内遭遇草根“直接民主”挑战的结果,“通信技术革命、高等教育的衰落、知识民主化与政治进一步平民化,让草根底层登上历史的前台。”

诚然,草根式直接民主是西方政制的一大挑战:它降低了政治的专业性,使一国之政治文化更易受情绪及短期收益所影响,且更易导致社会撕裂。

不过,这种政治平民化进程本身并不是问题,本世纪初,互联网的普及打破了传统媒体对公共舆论空间的垄断,使得平民的声音得以进一步传递—这原本是更好地反映民情,进一步促进民主进程的机遇。问题在于民智持续不开,公民素质持续降低。而这又与一国的国民生活条件和经济状况紧密联系在一起。

美国经济连续增长数十年的背后,是资本赚得盘满钵满,利益向少数人聚集,没能做到“普惠”。在金融产业和股市突飞猛进的“美利坚盛世”阴影下,美国本土工业和实体经济的衰败及空心化,令大量中产阶层沦为社会中下层,乃至只能以微薄且不稳定的零工收入度日,即便有科技和生产力的进步,普通国民的获益度亦大不如前。

衣食不足,仓廩不实,“礼节荣辱”便会随之败坏,这是亙古定理。过去数十年是美国国民教育、民智,以及对世界的了解程度等一系列水平明显下降的一个阶段。

以基础教育为例,过去几十年,美国两党多届政府都会喊“教育改革”,但多是政治口号。改革者并不明白在实体经济一再沉沦的情况下,随之沉沦的是一个个社区的教育、医疗水平和就业机遇。

美国选举政制严重仰仗公民的政治素养,当7,400万选民或亢奋或愤怒地坚定站在特朗普身后,所折射出的是大量中产阶级家庭没落之后所孕育的保守、民粹乃至反智主义。而当这种变迁与科技所带来的政治平民化相结合,再辅以种族、移民和贫富差距等问题,便是一场又一场政治乱象—此时,在政治立场上天然倾向民主党和进步主义的科技资本终于开始伺机发力。

美国科技巨头皆崛起于东西两岸等民主派大本营,在政治立场上与民主党建制派所代表的自由进步主义趋同。除了这些理念共识之外,科技资本还和民主党政府形成了较好的共生关尽。

“数码封杀”特朗普 硅谷资本绑定左翼

在奥巴马年代,推特、面簿等平台担当了为美国宣传、维护美国价值观及民主政治之角色。人们通过这些平台和工具表达观点、组织活动、揭露腐败。从2008年的美国大选,到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这些社交媒体平台广泛参与国内外民主政治。

希拉里也曾利用这些平台推动美国的外交及外部民主进程。在这一过程中,左翼科技资本得以拓展全球,在欧美乃至世界多地形成垄断地位,与奥巴马、希拉里、拜登等人所代表的民主党建制派形成了较好的互动关尽。

可是,民主党内也并非只有建制派。2016年特朗普当选、“通俄门”,以及其后的“推特治国”,彻底改变了美国科技企业的言论自由生态。人们未曾想到,推特和面簿等平台会在2016年反噬己身,影响美国自己的民主政治选举。科技企业和美国政界在奥巴马时代所积累的政治善意逐渐被侵蚀瓦解,以至于2018年以来,左右两翼政客皆要求加大对科技平台的监管。一些民主党进步派政客甚至支持瓦解个别科技巨企。

有鉴于此,当这些科技巨企所代表的左翼资本评估当下美国政情的转变,赶在拜登内阁即将上任的微妙节点行此“大礼”,无疑是这些硅谷资本向白宫新主纳的“重磅投名状”—既是欢迎民主党建制派的回归,更是考虑到未来来自民主党内部进步派对自己的威胁,而试图先与白宫及当下“左翼兴起”的舆论大环境绑定。

值得注意的是,如今科技巨企封禁的不仅是特朗普,就在推特宣布永久性封禁特朗普的次日(1月10日),大西洋彼岸的欧盟也上演了类似剧目。

在匈牙利,推特一夜之间不加任何解释地封禁了200位该国民粹主义政客欧尔班(Victor Orban)铁桿支持者的相关帐户。对科技巨企而言,现在已经到了必须与西方建制派精英联手掐灭民粹主义,并在此过程中相互绑定的危急时刻。

待拜登新政府上台后,为了在应对疫情、提振经济、修復国内种族裂痕过程中传递“真信息、正能量”,也会依赖推特、面簿等平台,让彼此的依赖关尽更为紧密。可以说,拜登等民主党建制派短期内仍会加强与科技资本的合作。

如今,美国的舆论渠道被科技资本所把控,在这些巨企合力反攻之下,特朗普所代表的右翼民粹将持续受压,与此同时,亦可预估到司法、立法和行政体系内的左翼力量会在拜登上台后持续打压特朗普及其盟友,以弹劾、控诉等一系列方式拖累右翼的政治能量。

右翼政治力量沉寂 是下一场内斗开始

是以,美国右翼政治力量难免受到压制,回想过去四年的风光,也堪称“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不过,当最大的威胁和共同的敌人被暂时击溃、当特朗普和右翼势力不再抬头,左翼资本便要面对等待他们的另一个对手—民主党进步改革派。

去年10月8日,在经过16个月的调查后,民主党领导的众议院反垄断委员会发布报告称,包括亚马逊、面簿、Google母公司Alphabet、苹果及推特等几乎所有美国本土互联网巨企,利用自身的优势地位压制竞争、扼杀创新,报告并呼吁国会考虑强制拆分科技巨企的网上平台与其他业务。

在实质性的调查弹压之外,民主党建制派的头面人物也没有放鬆对巨头们的“口头围剿”:奥巴马与拜登于大选季期间都在不同场合向巨头们发难,前者指摘社交媒体有意无意破坏社会共识,进而分裂美国。后者则对大选期间社交媒体未能有效监管虚假信息传播的行为大加鞭笞,更有甚者,拜登在胜选之后多次暗示,将在履新之后对社交媒体领域进行全方位整顿。

只是相较于民主党内的激进进步派力量,拜登等建制派至少是可以合作的,毕竟作为执政者,拜登始终离不开科技巨企提供的新平台。它们的经济增长潜力,以及被政客或社会赋予的话语权,短期内也不可能被压制。

是以,当特朗普时代黯然落幕,社交媒体当下对右翼的反攻便不仅是“正本清源”,不仅是“政治正确”,亦是积蓄能量和自我生存的权宜,是其试图与下一届白宫想绑定的算计,其所昭示的,是美国政坛右翼沉寂之后,左翼内两股力量的新一轮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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