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重树威信的一战——秀水河子战斗(七):为何东北打不了神仙仗?
七、评价与结论
秀水河子战斗的战果,按照前总参谋处作战室总结:“顽八十九师二六六团及二六五团一营,师属山炮一连,输送一连,除溃窜逃散共约三百余人外,其余全部为我歼灭。是役计毙伤五百余,俘顽付团长以下九百余,获骡马五十七匹,缴获炮卅八门,轻机枪九十挺,重机枪十挺,其它武器、弹药等”。[1]这个战果似乎不全,最明显是没有提到缴获卡车或汽车。
秀水河子战例材料中称:“此次战斗歼敌266团全部,265团第1营,师山炮连及汽车连,共计毙、伤敌500余人,俘敌副团长以下900余人,包括打援在内共歼敌1600余人,缴山炮、战防炮12门,轻重机枪100挺,长短枪780余支,汽车30余辆”。[2]
按照四野战史中的统计,毙伤敌数为1500余人(似未计打援歼敌数),缴枪800余支,缴获汽车32辆,其余基本上和战例统计相同。[3]第127师组织编写的《铁军雄风》中记载缴获冲锋枪150支,其它长短枪732支,缴获的汽车数量则为22辆。[4]其它各种书籍资料中亦与此类似,大同小异。
各参战部队的情况,按照第7旅战史中“一二七师参加秀水河子战斗统计表”所列,毙伤敌士兵数缺,仅有毙伤军官5人,加上俘虏的官兵305人,合计毙伤俘敌310人,显然毙伤数字不完整;缴获步马枪220支,轻机枪31挺,重机枪4挺,冲锋枪64支,短枪10支,讯号枪2支;还缴获山炮1门,战防炮1门,火箭炮1门,六零炮8门。[5]第1师的战果为:“毙伤敌二零二名,俘敌五三二名,缴获马步枪四七二支,冲锋枪九一支,短枪九支,轻机枪五五挺,重机枪六挺,火箭炮三门,战防炮两门,汽车七辆,其它弹药、物资一部”。[6]
国民党军战史中未见提及此战的伤亡记载,但按照出关初期作战的人马伤亡统计表,第89师仅失踪官佐士兵人数即高达1220人,远高于其它任何部队,[7]这里大部分应该就是秀水河子的损失。据被俘的敌副团长交代,战况吃紧时,第266团团长陈宝华假借视察前沿阵地,把副团长留在指挥所,自己带着警卫人员逃跑了。[8]这和战史记载及张晴光所回忆的“此役陈团长只带三数人突围归来”基本符合。[9]
打援方向作战究竟歼敌多少,众说不一。国民党军的说法,小荒地、太平庄的损失似不超过两个连。第一六〇师师史称,仅太平庄即歼敌两个连,毙俘敌382人(我伤亡40余人),加上小荒地一战,阻援歼敌数字要在400以上了。这不但与国民党军的描述相去甚远,即使和我军的记载亦不相符。第43军战史所载“保一团拂晓时由靠山屯、太平庄向敌侧后攻击,将敌第三营一部驱逐,歼敌四十余”[10]显然更为可靠。据此,加上二十团小荒庄作战战果,“增援之敌二师六团也为我廿团及保一团阻止,并毙俘百余”[11]的说法更能与各方记录相吻合。
民主联军的伤亡,林彪在2月16日致中央、东北局和西满的电报中提到,此役我伤亡亦重(约八百人),[12]四野战史里的给出的具体伤亡数字是717人。[13]实际伤亡数字可能不止此数。因为据第1师记载此役“伤团以下指战员二八七名,亡七十四名”,[14]七旅阵亡干部战士98名,负伤干部战士487名,计585名。[15]该两部合计伤亡已高达近千人。
秀水河子战斗规模不大,对双方原有的战略计划和作战行动几乎没有产生什么影响,然而对于各自作战信心却有潜移默化的作用。林彪在2月16日的电报中称:“经过此次胜利后,敌士气下降及我本身条件逐渐改善,故今后打仗是可以较过去放手一点打了”,[16]军委当日亦去电表扬:“在秀水河歼灭敌五个营甚喜,在顽敌进攻下如能再打两次这样的战斗,国民党将不能不承认我在东北地位,而与我进行和平谈判”。[17]国民党军方面,出关之初部队训练有素、士气旺盛,“悉皆一流劲旅,面对林彪甫告成军之匪众,自是绰绰有余”,而此前共军又多是“以阵地战之形态,与国军正面抗衡。此种正规战法,乃国军干部所素习,亦为八年抗战经验之积累,故能得心应手,战无不胜”。[18]但秀水河子战斗之后,“凶焰大杀,骄气顿挫,对我骤增戒惧”,[19]杜聿明内心也感到非常丧气,连夜电蒋介石申述意见,认为以秀水河子战斗经验看来,共军日益强大,战略战术非常机动神速,势非增加兵力不可。[20]
通过与之前锦州作战的被动局面对比,也使领导干部和部队对于建立根据地的重要性有了重新认识,说明在优势之敌的进攻下,林彪所主张的避免决战、以根据地建设为中心的思想是正确的。民主联军在秀水河子附近半个月的群众工作,取得了明显的效果,在大军云集下,地方群众供给粮草、抢运伤员,积极踊跃,与锦州附近作战形成鲜明的对比。即以伤员抬运而言,此战经群众抢运的伤员达六、七百名,如按照此前作战伤员全由部队自己负责的情况,则需要减少三千人的战斗员,换言之要失去一个团的战斗力,将大大增加作战的困难和顾虑。[21]
林彪以7个团歼敌4个营,可谓“牛刀杀鸡”,由此战作战进程及双方伤亡对比来看,并不算过分。民主联军以4个团兵力直接攻击敌4个营,另以3个团打援,必要时部分兵力(第20团主力及第3团主力)也可用于攻击,这样就在兵力对比上造成了绝对优势。初入东北的国民党军全副美械装备、士气高、战斗力强,如非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是不容易迅速解决战斗并阻住援兵的。此战的胜利,本可以证明民主联军集中优势兵力可以消灭敌孤立的团级单位,迫使国民党军在行动上谨慎一些,但由于几乎同时发生在辽东的沙岭战斗的失利,使得这一成果未起到应有的作用。
就战场指挥而言,林彪在歼敌的对象和地点、突破口的选择、战斗开始的时机、打援的处理上都有其独到之处,很能体现林彪掌握重点、灵活机动、慎重小心的指挥作风。比如林彪于13日下午亲自到第7旅指挥所,并实地侦察地形,改变了突破的主攻方向和兵力部署;14日当援兵靠近时又赶到第20团指挥所布置打援,表现了他在不同阶段善于抓住重点的特点。林彪自己对此战的部署和突破点选择,也是比较满意,曾将之与上下汲台战斗相对比,说:“锦州以北一师与七旅打的一仗,未打好,口子张宽了。秀水河子战斗,原来的部署就是缺乏重点的,后来把兵力集中了,成为一个刀尖子,打胜了”。[22]
另外,“秀水河子战斗在战术上的主要价值在于,林总刚刚提出的一点两面战术和三三制战术,在这次战斗中首次试验成功,因而对我军后来进攻战术的改进有较大影响,在我军进攻战术的发展史上,也有其一定的历史地位”。[23]此后,“在战术上更加确定以夜战结合一点两面、三三制的战术原则,即对敌进攻时我使用兵力时,要有重点的同时并配合两面三面甚至多面以求达到割裂合围,全歼敌人的目的,用夜战猛扑及疏散的、快速的、跃进的三三制战术,对付敌之强盛火力,此乃秀水河子歼灭战在战术上的指导思想,从而成为全歼东北蒋匪军的主要歼灭战战术”。[24]
由东北初期作战的成败经验,林彪得出以下结论:一是“敌战斗力强”,“蒋介石去缅印的军队是他的主力,全部调来东北,仅有现在关内的第五军没有调来。第五军是他去缅印军队中战斗力最差的一个军,并且在战斗中已遭受很大损失,但今天还是进攻冀鲁豫的主力。因此,敌人很难打。蒋在东北主力一般是火力强,老兵常是五年以上军龄,有的排长衔,而当的是兵,各次战斗中我们歼灭他一个团,我们自己也将近一个团的伤亡。只有张麻子沟的战斗我伤亡才比较少,但那次战斗是特殊的,一般情况不具有那种特殊条件。东北敌人战斗力强,难打,我们要足够估计”;二是敌机动力强,“东北铁路多,敌控制机动列车,行动方便,增援迅速,如沈、长两地虽隔千里,但一夜即到,且部队没有行军的疲劳,因此打小仗就要准备打大仗,这就减少了孤立消灭敌人的机会”;三是因无巩固之根据地,封锁消息、获得敌情均有困难,作战主动性亦因之而减少。[25]
林彪在《战术思想与作战经验》一书中认为“东北今天的环境,有许多条件不能和关里老解放区比,不象关里那样有广大群众掩护、配合,干净干脆吃掉敌人的‘神仙仗’是不容易打到的,如果在东北也非有十分把握的神仙仗不打,那就很少有仗可打,那就会给敌人更大的放肆,它可以利用我们这一弱点,占去我们更多的地方,逼我们缩到狭小地区里,这样一来,则我们的兵源粮源穿衣穿鞋安置伤员等等问题,必然加多困难,更增加了斗争的长期性”,因而提出在特定阶段采取“硬拼仗”的做法,消耗掉一部分敌人的主力,“打落敌人的士气”,“争取时间,掩护我党的群众工作,继续深入发动组织群众,使半生不熟的根据地,成为成熟的根据地,保证兵源粮源及一切后方供给,后方建设”。[26]
正如上述所言,东北初期作战有其自身的特点,主要是缺乏根据地的支持,故此打了一些林彪所说的“硬拼仗”。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是不可避免的,有时甚至是必须的。因此,秀水河子战斗的方式在一个时期内,并未能成为东北我军作战的主流。甚至东北民主联军一度与进攻的国民党军展开了阵地拉锯作战,如保卫本溪和四平的战斗。四平失守之后,东北民主联军丢掉了包袱,在作战上以机动灵活的运动战为主,有些战斗虽然带有“硬拼仗”的意味在内,但战术上亦强调集中(局部)优势兵力,从而获得了新开岭战斗、拉新战斗、四保临江、三下江南等作战的胜利。从这个角度来看,“东北战场上第一个歼灭战”——秀水河子战斗,起到了示范的作用,也成为了东北解放战争中一个经典的战例。
[9] 张晴光:《血战余生》,台湾商务印书馆,1988年10月,第109页。另,第52军史记载,“除第二六六团团长陈宝华团长率就近第一营之一部十余人得突围而出外,其余全部壮烈牺牲”,与此略同。参见【台】国防部史政编译室:《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五十二军军史》,2003年4月,第19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