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全部历史细节的真实性伪造历史”——评《大秦帝国》系列剧作《裂变》之后的三部

用全部历史细节的真实性伪造了历史。——海德格尔（？）

“无家可归状态变成了世界命运。因此有必要从存在的历史的意义去思此天命。马克思在基本而重要的意义上……。因为马克思在体会到异化的时候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的一度中去了，……在此一度中才有可能有资格和马克思主义交谈。”

——海德格尔《关于人道主义的书信》

《大秦帝国》原著展现了历史的现实性——实存（即事实）与本质的统一、展开过程的必然性，由此才真正达到了“深入历史的本质的那一度”。

而根据原著改编的电视剧，除了第一部《裂变》由于是原著作者亲自编剧而忠实原著之外，后续的《纵横》、《崛起》和《天下》（即当下正在播的《大秦赋》），由于编导团队在历史哲学和政治哲学上欠缺思想的高度（恕我妄自揣度），以所谓有据可依、有史可查的所谓真实史料对原著大肆删改，以至于与原著的精神格格不入，这是在“用全部历史细节的真实性伪造历史”。

笔者在上一篇评《大秦帝国》系列剧的文章

除了《裂变》，《大秦帝国》后续三部包括现在的《大秦赋》全是挂羊头卖狗肉_风闻

中提到我对伤痕文学的认识：

什么是历史？何谓真实的史实？伤痕文学的诸多作品诚然大部分都很写实，也是那些人的实际经历，但就历史而言，伤痕文学所描述的史实是历史吗？

其根据就在于“历史的现实性”、“历史的本质”。

另举一例：

多年前，有一本小书简称《升起》（作者为南京大学历史教授高华），讲延安时期的整风运动的，在右翼（中文语境下）很受追捧，由于我一贯被朋友们视为“毛左”，所以有些有右翼倾向的朋友向我推荐这本《升起》，我看了，很不是滋味，由于当时我的思想和理论水平还很不足，所以无法用言语表达我的不同意见。直到后来接触到海德格尔“用全部历史细节的真实性伪造了历史”这个论断，并先后听到复旦大学王德峰老师和吴晓明老师对这本《升起》的评价就是海德格尔的这个论断，我才感觉那口憋气终于顺了。

以下这段是吴晓明老师在讲到《升起》这本书时的评述：

我们姑且假定这些事件都是真实的，但它依然没有使得历史的现实显现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就是用历史细节的真实性伪造了历史。

理性在要完成自己使命的时候，它通过各个人不同的性格，通过各个人不同的私欲，通过这种性格和私欲的争斗来完成世界历史的任务，这叫理性的狡计。（黑格尔）

要不然整个历史就变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变得无限的乏味了。

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也许有各种私欲、也许有各种阴谋暗算，但是通过这样一些方式完成的不是某个每个人的利欲，而是世界历史的任务。

现实：共产党人在延安的整风运动，为取得天下作好了思想、政治、组织上的准备。也就是说，在历史中展开为必然性的东西。

对于《大秦帝国》的原著孙皓晖和改编剧的后三部的编导，可以借用黑格尔的话来给其定位：

仆人眼中无英雄。那不是英雄不是英雄，而是仆人毕竟是仆人。——黑格尔

“现实性”是我们评判《大秦帝国》原著及其改编剧目的关键概念。

那么，何谓现实性，也即何谓现实？

现实就是事实吗？非也！黑格尔早已为我们廓清了这两个概念的区别：

事实是实存，是在知觉当中能够被直接给予我们的东西；

现实固然是实存，但现实不止于实存，更重要的是其具有本质的意味——在展开过程中表现的必然性。

现实是实存与本质的统一，是展开过程中的必然性。

还记得黑格尔那个著名的论断吗：

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

只有理解了“现实”这个概念，才能参透黑格尔的这个论断，不然就会陷入庸俗的理解。

海德格尔高度赞赏马克思的思想高度“达到了历史的本质性的那一度”，说的也就是马克思的思想深入到社会现实当中去了。

上述偏理论一些的论述不是我自己的高见，但其确实融入了我自己的“末那识”中，这里在评论《大秦帝国》及其改编剧时引述出来。

不过，理论的话语还是交由学者亲自来阐述，诸君亲自去看一手论述。推荐一篇吴晓明的文章：

吴晓明：“坏的主观性”与历史阐释_手机搜狐网

引述一段：

单纯的事实并不能够形成坚实的历史阐述的基础。虽然它们可以吻合抽象经验论的说法，但是它的理论价值却极为有限。例如，一个伟大人物的传记应该怎么写？如果从“事实”的层面来衡量，知道事实最多的往往是他的仆人。那么，像凯撒、拿破仑等伟大人物的传记，是否能指望他们的仆人来写呢，恐怕不行。黑格尔引用了歌德的说法，“仆人眼中无英雄”；但他又补充了一句：“那不是因为英雄不是英雄，而是因为仆人毕竟是仆人”。因而，关于历史的客观性或真实性问题的根本，与其说在于“事实”，毋宁说在于：这样的事实在多大程度上能够通达“现实”。这提醒我们，有些历史叙述完全可以用全部历史细节的真实性（事实）来伪造历史。用历史细节的真实性来伪造历史，实际上就是用各种事实把本质的东西和必然的东西掩盖起来。这提示我们，单纯事实的观点还不能够真正克服今天在历史阐释中出现的主观主义和相对主义，在历史的客观阐释中，我们依然需要“现实的立场”，需要在此立场上的完备的历史理论。

如何？是不是对于评价《大秦帝国》及其改编剧目很应景儿？

荐读：

炼就末那识，我方为“我”，才可说“我以为”，否则，你以为你以为的其实不是你以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