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世界上最自由的国家,如今成了新纳粹最猖獗的地方

【文/观察者网风闻社区 袁野】

瑞典,自由派心目中的天堂,美国人都羡慕的国度,世人口中“政治最稳定、社会最开明、福利最慷慨”的国家,如今也出了极右派了。主基调一直是民主社会主义的瑞典政坛,一下子窜出一个脱胎于纳粹的第三大党,变化之迅疾,令人瞠目结舌。

瑞典民主党或成最大赢家

这个9月,瑞典发生了很多事,先是瑞典警察粗暴对待中国游客及瑞典官方频道播放辱华节目,一波未平,9月9日,四年一度的大选开锣,结果是“现代史上最复杂”,各个党派的席位数字、花样翻新的组阁模式令人眼花缭乱,极大地考验着瑞典人民本就不强的算数能力;25日,斯特凡·勒文输掉议会不信任投票,荣膺王国历史上首位被如此罢免的首相,给乱糟糟的政局又加了一把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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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罢免的瑞典前首相勒文

不过在种种风云之中,占据媒体头条的主角却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瑞典民主党。

民主党此次大选的成绩其实算不上成功。虽然该党获得了17.6%的选票、较上次选举增长了4.7%,席位从49席增至62席,巩固了作为瑞典第三大党的地位,但还是大大低于预期:根据选前民调,民主党的支持率在19%至27%之间,甚至有望挑落两大传统政党——瑞典社会民主工党(社民党)和温和党(也称温和联合党、保守党)。

不过事实证明,他们太乐观了,以至于英国《卫报》可以有些“嘴硬”地宣称“即使按照瑞典标准,2018年的选举也不是政治地震”:执政联盟两党(社民党和绿党)仅仅分别损失了2.8%和2.4%的选票,社民党没有像他们的德国兄弟一样彻底崩盘,仍然是瑞典第一大党;由于左翼党(脱胎于原瑞典共产党)得票数增加了2.2%,所以整个中左翼的总得票数只损失了3%,与2014年中右翼联盟10%的损失相比,简直算得上胜利了。

而对中右翼联盟(温和党、自由党、中间党、基民盟)来说,虽然得票率不如中左翼(40.3%对40.6%),但也是不相伯仲,他们同样喜气洋洋,于是一鼓作气地把社民党首相给搞下台了。

是的,瑞典社民党只拿到了28.4%的选票,创下了一百年来的最差表现,眼看可能连执政权都保不住了,但这也不是世界末日。虽然社民党长期在瑞典执政,但也不是像日本自民党那样一直“一党独大”,上世纪70至90年代,社民党就曾多次上演落马下台、峰回路转又屡战屡败的戏码,2006年该党又败在中右联盟手下,2014年才重新夺回政权,而且还是个少数党政府。瑞典已经习惯联合政府了,没人期待社民党能赢得彻底胜利。

那么,民主党的“胜利”体现在哪里呢?

极右翼主导政治舆论

“可悲的是,虽然其他国家早在10年、甚至20年前就已提供了教训,但瑞典主流政党还是犯了同样的错误。”《卫报》感叹,“他们一直无视激进右翼,任由民主党设置了政治议程。这场大选的主要议题——医疗保健、移民和法律秩序,至少有两个都由民主党所专享。”

在竞争性选举政治,尤其是多党制中经常出现这样一类政党:他们参加选举不是为了执政、甚至不是为了多赢选票,而仅仅是为了宣传本党的理念,让自己的主张得以进入全国性政治议程之中。2016年美国大选中,伯尼·桑德斯的竞选正是遵循这一逻辑:老爷子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选上,但他成功地将整个美国民主党的立场都带向了政治光谱的更左端,影响至今仍在。

瑞典民主党走得更远。该党是瑞典政坛唯一一个警告欢迎难民和开放边境可能带来危险的政党,也是唯一公开指责瑞典的移民政策“失败”的政党,被许多瑞典人视为移民、难民问题上唯一可信的声音。连英国广播公司都不得不承认:“若不是瑞典民主党背负着种族歧视的骂名、高声提出对政府接收难民的各种质疑,重视政治正确的瑞典人也许压根不会开始公开讨论因为政策失误所产生的种种问题。”

瑞典民主党做到了德国选择党、法国“国民阵线”等极右翼政党想做、却未能做到的事。虽然同为议会第三大党,德国选择党却从始至终都被死死压制,舆论场上鲜少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和主张,德国联邦议会就像凭空少了94个议员似的;在法国,勒庞也被各种打压,甚至被法院要求去做精神鉴定。

而在瑞典,那些最重视民主、法治、人权,最富有人道主义精神的主流政党政治家们,则纷纷将各自的移民政策向他们嗤之以鼻的极右翼政党靠拢。勒文首相2015年11月带着哭腔表示“瑞典人也需要呼吸的空间”,随后一直在收紧难民和移民政策;温和党的纲领更加严厉,强调难民、移民需与其他公民承担同等义务,新移民儿童应接受强制学前瑞典语教育。虽然瑞典民主党没能参与决策、被孤立在一旁,但他们的主张却在瑞典大行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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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纳粹有联系的年轻人应该得到宽恕”

瑞典民主党成立于1988年,起初只被视为瑞典政坛的一段杂音,但该党越战越勇,2010年跨过“4%”的得票率门槛进入瑞典议会,2014年得票率12.9%,跃升为第三大党。该党以排外起家,严控移民和难民、以免影响瑞典的“民族特性”和福利保障是一直以来的主张。本次大选,民主党主张停止对移民授予瑞典公民身份,同时执行入籍考试政策。

该党备受争议和打压并不仅仅因为其主张,也因为其与纳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令很多人大跌眼镜的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国家”竟然也是新纳粹最猖獗的国家之一。早在1933年,仿照纳粹党模式建立的瑞典法西斯党团就在该国遍地开花,瑞典在二战期间同纳粹德国的暧昧关系更是广为人知。1938年,“瑞典社会主义联盟(SSS)”粉墨登场,其影响力之大,导致很多瑞典名流都曾有“年幼无知”参加过该组织的经历,譬如宜家的创始人英格瓦·坎普拉德就曾是SSS的一名少年团成员。

二战后,纳粹成为丧家之犬,SSS和其他众多瑞典法西斯党团也纷纷解散,但纳粹的幽灵始终没有远离斯堪的纳维亚。作为“背景清白”的中立国,瑞典从未系统清算过纳粹遗毒,残渣泛起的速度亦分外快,20世纪80年代,“为瑞典人保卫瑞典(BSS)”这一主要针对黑人的政治运动在王国风起云涌,正是该运动的核心人员组建了瑞典民主党。1993年,他们还建立了一个颇具新纳粹色彩的外围团体“瑞典民主青年团(SDU)”。从1998年到2015年,历任SDU领袖都成为了民主党的干将,该党现任党首吉米·奥克松就曾在2000年到2005年间任SDU的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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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民主党党首吉米·奥克松

不过纳粹毕竟还是欧洲的政治高压线,因此当90年代初有党员被揭发穿着纳粹制服出席活动后,瑞典民主党迅速采取行动与极端主义进行切割,并将自己重新包装为一个认同基本原则的保守派政党。1998年,民主党宣布与SDU脱钩;2010年进入议会后,该党“改旗易帜”,将其标识从燃烧的火炬转变为代表瑞典国旗颜色的蓝黄雏菊。在欧洲议会,该党也与其他极右翼政党保持距离,而是选择与英国保守党等主流政党结盟。大卫·卡梅伦对瑞典民主党颇为友好,为此没少遭到英媒的口诛笔伐。

瑞典民主党的“洗白”行动颇有成效,该党在选举中的不断胜利就是最有力的证明。民主党近几年的发展势头颇为良好,在欧洲主流政党纷纷式微的大环境下,该党去年一年就新增党员近4000人,现有党员约2.6万人,在所有议会政党中排名第四;工人群体,尤其是男性蓝领工人,过去一直是社民党的基本盘,如今却成了民主党的重要票仓。

良好的发展势头离不开党首奥克松的有力领导。这位政治学系毕业生虽然年仅38岁,但已经纵横政坛近20年,是身经百战的强人。奥克松自2011年以来大力重塑瑞典民主党的公众形象,对党内的种族主义和纳粹主义言实行零容忍,为此不惜开除了几名重要成员。他风度翩翩、擅长演讲,凭一己之力为民主党加分不少,在大选前的民调中,他的个人受欢迎程度达24%,在男性选民中的支持率甚至超过了首相勒文。

“那些十几岁时和纳粹有过联系的人应该得到宽恕,应该对此持开放态度。”奥克送曾表示,“他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瑞典再开风气之先?

瑞典民主党如今所处的地位也比它的德国和法国同伴好得多。主流政党正乱作一团地讨价还价、合纵连横,媒体则在不厌其烦地分析各种可能的组阁模式。如果他们不能及时完成任务,那么瑞典就不得不在12月24日再来一次大选,就像默克尔在去年大选后所威胁的那样。如若真是这样,对主流政党失望透顶的瑞典人民恐怕会将更多选票投给瑞典民主党。

民主党目前倒是不用费心去研究复杂的党际合作:中左翼联盟和中右翼联盟均已表示不会与这个极右翼政党合作。德国大选后,基民盟和社民党也是这样对待德国选择党的。可是瑞典的情况有所不同:两大联盟的席位相差无几(144对143),民主党所握有的62席显得格外关键。在将勒文首相赶下台时,民主党已经和中右翼联盟合作了一把,不知后者能否抵御住这一诱惑。

当然,温和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可能性并不大,建立“中左联盟”或是“左右共治”政府的概率都大于中右翼和极右的联合,但纵使如此,瑞典政坛也无法无视一个拥有近五分之一选民支持的党。“我们加强了自己作为造王者的角色。我们将对瑞典政治产生真正的影响。”奥克松如是说。

瑞典大选结束后,BBC制作了一幅地图,标注了欧洲各国最近一次选举中民粹主义政党的得票率:芬兰18%、丹麦21%、德国12.6%、奥地利26%、匈牙利19%、荷兰13%、瑞士29%、意大利17.4%……瑞典民主党的得票率不是其中最高的,也不像奥地利自由党、意大利“北方联盟”党那样已经加入政府,甚至目前仍然受到各方的围堵,但它的胜利依然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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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15年以来,短短三年间,瑞典就从推动欧盟最开放的移民、难民政策转为了拥抱最严格的政策,这种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的剧变,是否有可能扩散至其他政策领域?考虑到瑞典目前的政治气氛,以及诸多仍将持续下去的不确定因素,瑞典这个曾经率先建立福利国家的国家,完全可能再一次成为先锋——这次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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