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长安胡姬》（十一）

杨道婆的话点醒了吉俪，她第一次给自己做了一套“吉俪繁盛”的高级定制。因为是给自己做的，所以她沐浴过后，仔细地在落地铜镜面前观察自己：灰蓝的眼眸、亚麻色的大卷发，似唐女的肤若凝脂，丰腴的胸部和臀部……

吉俪突然觉得不认识自己。如果现在，给铜镜里的这个人做一件衣服，她不是我，假如她是……某头牌呢？吉俪被自己的邪恶念头所吓到，在故国，她是能背诵唐诗的好学生，来长安是为了理想与抱负，怎么能当“头牌”？

但假如，如果只是假如，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吉俪，只是，吉俪繁盛的顾客呢？

吉俪大着胆子开始画图。反正并不卖钱，所有傅胡氏曾用过的好设计，只要吉俪需要统统借用。吉俪用银蓝色的半透明丝缎，银钱缝制，没有工期不赶任务；等做好后，吉俪沐浴后穿上，脸上嘴唇上的红晕都在盛开，一头亚麻色的大卷披散开，卷发齐腰，肚脐上还有水珠。

——这是来自西域的女神。

吉俪一时间想出了一个鬼主意：立刻拉开自己的房门，正吃胡饼的小舒抬眼看见吉俪，胡饼掉在了地上，酱汁溅了一身，如同傻子一般双眼直愣愣看着。吉俪立刻回房关门，笑得坐在地上。

吉俪后来向小舒解释，是在给一位客户试衣。但之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小舒见到吉俪都非常不好意思，不敢看她，目光躲闪。

再去上杨道婆的课，吉俪穿了一件给自己做的外衣，虽寸服不露，且带着帷帽，但一路走过，路人频频回头。

刚进门，杨道婆第一句：“这件衣服在哪里做的？”吉俪打哈哈过去，说是借的，回头问问好友。

杨道婆夸赞吉俪孺子可教，并继续仪态姿容的教学。

这节课举的例子是——窦娇娥，并且杨道婆演示窦娇娥在“牡丹节”上跳胡旋舞的各式风情。

别人吉俪不清楚，但窦娇娥“牡丹节”上的胡旋舞，吉俪是从第一版她在胡姬酒肆的预演，看到最后“牡丹节”的定稿，并帮她跑傅胡繁盛改舞服，才有了今天的故事。所有的情景似发生在昨天，仍历历在目，当时吉俪一门心思在立足长安、赚到钱，对窦娇娥的种种，竟然是直到今日在杨道婆的指点下才有所领悟。

杨道婆演示，吉俪模仿，并模仿得入木三分。杨道婆大赞其悟性高。吉俪暗想，哪里是什么悟性高，不过是见过而已。她是按窦娇娥原版模仿，而并非依照杨道婆。

下课后，吉俪赶至傅胡繁盛继续忙，在门口正遇见来店里的傅胡氏，她从上到下打量吉俪，碧绿的眼睛滴溜溜转，坏笑着：“丫头，谈恋爱了吧？”

吉俪心中窃喜，但表情平静：“没有，但确实想找，年纪大了，也不认识什么人，请傅胡老板介绍。”

傅胡氏挑着眉，抬着下巴，拍着吉俪的肩膀：“跟唐人学会了谦虚。”

待红日西陲后，吉俪回到家中，还没进门就听见小舒与小姿的争吵，小舒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如此冷落我？”“你那个生意，在你没做之前我就说过，不挣钱的，你不如来我的‘舒兹胡饼’帮忙，我们还能开连锁。”“你要实在不喜欢我，那就算了，分手！”接着就是小舒摔门而出，他红着眼，碰到躲在门口不敢进门的吉俪，看了看，没说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吉俪没有进门，她选择去朱雀大街游荡。

​小姿没让小舒走得太远，就出门去追。道歉认错，两人和好如初。

小姿心里明白，没有小舒，目前自己活下来都费劲儿。现在还得笼络小舒，不是任性的时候。

小姿也羡慕吉俪。“吉俪繁盛”的招牌都渐渐打响了，而且那些性感衣小姿也想买，只因特别昂贵，暂时还下不去手。最重要的是，还没有大鱼出现。目前的小场面，当年“长安花魁”评选时的压箱底衣服，足以应对。

小姿卖文房用品，确实在国子监附近小有名气。生徒、书生什么的很多买她的东西，只为跟她说说话。有些书生对她还有印象，知道她是当年“长安花魁”的第六名，其中对她最上心的就是邹公子。

邹公子上次科举落地，心情十分不顺，现在继续寒窗苦读，准备再战。听小姿说她的故事，说如何落选“长安花魁”前三甲，如何胡姬酒肆停摆，如何只能卖文具以谋生度日，说道动情处，小姿泪水涟涟，邹公子搂小姿入怀。

邹公子与小姿有落魄英雄，时运不济的相惜之感。邹公子道：“若高中，必娶你为侧室。”并赠玉簪为信物。

小姿收下，谢了谢，但并不入心。

小姿在长安混了这么久，谁是什么段位太清楚。邹公子是好人，但邹家也就中等，在一个中等人家做妾，忍的规矩不比大户人家少，但日子未必会比嫁给小舒强。

小姿惊叹自己竟然也学会了长安式的精明与算计，不再是那个在大漠里和情郎唱着“你是风儿我是沙”的胡女了。

她明白，现在的日子只剩熬：还需要认识更多的大唐公子，直到“如爱特”先生——那个刚好正确的人出现。此前，都只是权宜之计。

吉俪的日子也是熬，来长安后，她还没谈过恋爱。

但她对大唐公子没有执念，反正跟着大唐公子最多也就是做妾，不可能指望大唐公子哥怎么样把自己当回事儿。而且就论做小伏低，像她这样穿过茫茫大漠的胡女，真不是从小“三从四德”唐女的对手。

“找一个帅气的胡人小伙儿也挺好的。”游荡在朱雀大街的吉俪心里想。

不知不觉，吉俪到了小姿推荐过的那家美容店做修眉，确切地说杨道婆也推荐过。

这家美容院营业时间特别长，因而忙完傅胡繁盛、吉俪繁盛的事情之后，还可以过去。

安排给吉俪修眉的技师，是一个胡人小伙儿，技术高超，且人超帅：他有着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如同大漠里的海，让人春心荡漾；有着古铜色的皮肤，胸膛扎实；有着一口洁白的牙齿，总是对人咧嘴笑。

眉确实修得好，而最令吉俪难忘的是，一场修眉下来，在这位胡人小伙儿的口中，吉俪收获了，超过从小到大，所收获的赞美。特别是对吉俪美貌的夸赞，让吉俪产生了自己当年都应该参加“长安花魁”评选的幻觉。

他语气诚恳，表情真挚，吉俪相信他的夸赞完全出自真心。

吉俪小费给得大方，给小费时从老板处得知他的名字：萧洛隐   

连载小说《长安胡姬》及小说封面设计，已经过WGA、时间戳认证等版权保护措施，在全球范围内享有版权保护。是苏子娇另一作品《长安教坊》的姊妹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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