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疫苗科普有七处错误，请《科学世界》撤稿吧

方舟子在《科学世界》2018年的9月刊上发表了一篇疫苗科普《减毒活疫苗与灭活疫苗之争》，主要是介绍了这两类疫苗的区别，以及脊灰活疫苗与灭活疫苗历史上交替使用的故事。

由于方舟子在疫苗领域犯过不少错误，我就仔细看了这篇文章，发现七处大大小小的错误，现分析如下（减毒活疫苗=活疫苗）。

方舟子说：减毒活疫苗用的是活细菌或活病毒，但是经过培养毒性减弱了，对健康人不会造成危害。例如卡介苗、麻疹疫苗、水痘疫苗……

第一个错误：活疫苗对健康人不会造成危害。

方舟子把话说的太满了。自己在后文中就介绍了脊灰活疫苗有很低的概率会让被接种的小孩患上脊灰而瘫痪。

难道方舟子的意思是，那些接种疫苗后患上脊灰的孩子都不是健康人？这不就是著名的“没有真正的苏格兰人”谬误吗？

“没有真正的苏格兰人”谬误的意思是，当某个苏格兰人犯了错误，其他苏格兰人就指出他不是真正的苏格兰人。对应到这里，就相当于方舟子在说，接种疫苗后患病的孩子都不是健康人，健康人不会接种疫苗后患病。

然而，美国的研究发现，不幸的孩子中半数以上（37/61）是健康人，其余存在免疫功能问题。

活疫苗对健康人造成危害的情况其实很普遍。

方舟子知道卡介苗是活疫苗。然而，世界卫生组织在卡介苗疫苗立场文件中明确指出，95%的卡介苗接种者会出现溃疡，这种不良反应比例太高了以至于“很正常”，还有接种部位脓肿，淋巴结炎，骨髓炎等。

卡介苗淋巴结炎的发生率约为1/1000。表现为接种侧腋下淋巴结肿大，如果超过蚕豆大小，就很可能穿孔流脓，对宝宝伤害不小。

卡介苗的局部溃疡、脓肿、淋巴结炎、骨髓炎，是因为卡介苗里含有活的牛结核分枝杆菌，可以引发严重的感染。难道这些感染者都不是健康人？

水痘疫苗目前只有活疫苗。水痘疫苗虽然可以预防水痘，但其最大的问题是像自然感染水痘一样，疫苗病毒的潜伏感染会导致将来的带状疱疹。

在美国著名的紫皮书——《疫苗手册：临床医生实用指南》第4版（P531）中提到，对95名带状疱疹患者的疱液进行检测，其中有57人检测出水痘的疫苗病毒，其余38人为自然的水痘病毒。那么，有证据表明这些带状疱疹患者不是健康人吗？没有。

再者，黄热病疫苗目前也只有活疫苗。世界卫生组织在疫苗立场文件中明确提到存在疫苗接种后导致的脑炎，在一例死亡病例脑组织中分离到了疫苗病毒。

目前为止，很可能只有甲肝活疫苗和乙脑活疫苗还未报告过疫苗病毒感染导致的不良反应。

总之，活疫苗的安全性需要警惕，绝不能说对健康人不会造成危害。

方舟子继续说：有的疫苗只有减毒活疫苗……有的疫苗国内外用的都不是减毒活疫苗，例如百日咳疫苗、流感疫苗国内外都用灭活疫苗，白喉疫苗、破伤风疫苗国内外都用毒素疫苗……

这段话里有两个错误。

第二个错误：百日咳疫苗、流感疫苗是灭活疫苗。

然而灭活疫苗的实际定义是，将微生物体灭活后保留完整微生物尸体的疫苗。比如脊灰灭活疫苗、乙脑灭活疫苗、甲肝灭活疫苗。

这些疫苗里都有完整的脊灰病毒、乙脑病毒和甲肝病毒尸体。这些灭活疫苗的生产工艺里都有【灭活】这两个字，说明书如下：

百日咳疫苗是灭活疫苗么？大多数不是。

百日咳疫苗有两种工艺，一种是全细胞疫苗（wP），一种是无细胞疫苗（aP）。

wP疫苗含有灭活的百日咳杆菌尸体，因此是灭活疫苗。

wP疫苗最先研发出来，但由于包含整体百日咳杆菌尸体，成分过于复杂，不良反应率偏高。上世纪70年代，英国和日本公众抵制wP疫苗，导致百日咳疫苗接种率降低，百日咳卷土重来。

为了解决wP疫苗的不良反应问题，日本研发出更安全的aP疫苗。aP疫苗生产工艺里不提【灭活】两字，而是将百日咳杆菌的某些成分提纯出来做成疫苗。

aP疫苗只有数个成分（2～5个），而wP疫苗的成分可多达3000个，前者全是有效成分，后者则含有大量杂质，后者不良反应率高于前者也不难理解。

目前，aP疫苗是世界主流的百日咳疫苗。我国于2007年用aP疫苗替代wP疫苗。

所以，大多数百日咳疫苗不是灭活疫苗。如果有人声称百日咳疫苗是灭活疫苗，那么内行一定会有此判断：此人是外行。

最后，让我们看看世界卫生组织是如何介绍百日咳疫苗的吧。

那么流感疫苗呢？大多数流感疫苗也不是灭活疫苗。

流感疫苗的故事和百日咳疫苗差不多，区别在于流感是病毒，百日咳是细菌。

最初的流感疫苗，是将流感病毒灭活后制成的，包含完整的病毒尸体，确实是灭活疫苗。这种灭活疫苗的缺点和wP疫苗一样，也是不良反应太大。

后来就发明了将流感病毒五马分尸的技术，这种流感疫苗被称为裂解疫苗，之前的灭活疫苗一般也不说是灭活疫苗，而是称为全病毒疫苗，以示与裂解的区别。

再后来，对于疫苗安全性更高的要求，催生出将流感病毒五马分尸再剁碎的技术，称为亚单位疫苗。然而，鱼和熊掌不可得兼，流感亚单位疫苗安全性是更好些，但预防效果似乎不如裂解疫苗，所以目前世界主流的流感疫苗还是裂解疫苗。

流感疫苗还有喷鼻接种的活疫苗，使用方便，还可以避免扎针的痛苦，但其效果还有待更多研究。美国曾经使用过几年流感活疫苗，后来发现效果下降，就不再使用了。我国也已经在研发流感活疫苗，希望能终成大器。

目前，不含活病毒的流感疫苗就是分为全病毒疫苗（即灭活疫苗）、裂解疫苗和亚单位疫苗这三种，后两种是世界主流的流感疫苗，灭活疫苗只作为流感大流行的储备疫苗，并不在市场上流通。

我从未见过在市场上流通的流感灭活疫苗，但我见过国家储备的大流行流感灭活疫苗。方舟子说流感疫苗是灭活疫苗，难道他说的是下面这种国家储备的流感疫苗，而不是平时我们接种的季节性流感疫苗？

第三个错误：白喉疫苗、破伤风疫苗是毒素疫苗。

毒素疫苗，这个说法太吓人了，直接用毒素做疫苗，那不是预防疾病，而是要让人中毒吧。

关于毒素，我们需要知道：细菌可以产生外毒素和内毒素（病毒不行）。

内毒素是存在于细菌内部的一种毒素，可以理解为细菌自保的武器之一。人体免疫系统在与细菌的斗争中，如果杀死了细菌就可能导致细菌的内毒素进入人体，通常会引起发热。内毒素是很多细菌类疫苗需要控制的重要杂质之一，疫苗的内毒素含量低，接种后的发热率就低。

外毒素是细菌分泌到菌体以外、对人体致病的毒素，比如大名鼎鼎的肉毒毒素，还有破伤风毒素、霍乱毒素等。

如果疫苗能够中和细菌分泌的外毒素，人就不会表现出疾病症状了，就能免疫这种疾病。

白喉疫苗和破伤风疫苗的有效成分，是甲醛处理过的外毒素（白喉毒素和破伤风毒素）。甲醛能使外毒素失去了毒性，变成无毒且能产生免疫效果的类毒素。

白喉疫苗和破伤风疫苗就是类毒素疫苗，而不是毒素疫苗。

类毒素疫苗和毒素疫苗，一字之差，反映出方舟子在疫苗领域相当外行。

方舟子继续说：有的疫苗既有减毒活疫苗也有灭活疫苗。例如流脑疫苗，国内以前用灭活疫苗，后来改用减毒活疫苗；国外有用灭活疫苗的，也有用减毒活疫苗的。

第四个错误：流脑疫苗既有减毒活疫苗也有灭活疫苗。

这是一个非常明显且低级的错误。

流脑疫苗是提取脑膜炎球菌表面的多糖制成的。有的流脑疫苗是直接用多糖做成疫苗，有的是用多糖与蛋白质结合做成疫苗。不管何种流脑疫苗，它们既不是活疫苗也不是灭活疫苗。关键是，流脑疫苗不存在活疫苗。

其实，方舟子说的应该是乙脑疫苗（既有活疫苗，又有灭活疫苗），估计是手误吧。然而《科学世界》的责编也没有看出这个明显的错误，这篇文章也很可能没有请疫苗领域的专业人员审稿。

方舟子又说：但是脊灰灭活疫苗（IPV）的缺陷也很快暴露出来。首先是安全问题……有4万名小孩在接种了加州科特公司生产的IPV后得了脊髓灰质炎……原因是科特公司生产的疫苗有12万剂还含有活的脊髓灰质炎病毒。

第五个错误：认为脊灰灭活疫苗里含有活病毒是一种缺陷。

缺陷，是指产品设计上存在危及人身或财产安全的风险。

所谓脊灰灭活疫苗，疫苗内绝不应该存在活的脊灰病毒。合格的脊灰灭活疫苗，绝无导致孩子罹患脊灰的危险。

含有活病毒的脊灰灭活疫苗，那就是不合格的产品，这明明是生产过程中的重大质量事故，怎么能说是脊灰灭活疫苗的缺陷呢？

想当年，方舟子是福建省高考语文并列第一名，然而他这次似乎搞错了“缺陷”一词的含义，很不应该啊。

方舟子又又说：为什么会让灭活疫苗含有活病毒呢？现在看来可能是索尔克发明的工艺有缺陷。他是用甲醛来杀死病毒的，这种处理在某些条件下有可能是可逆的，能让病毒复活。后来改进了工艺，IPV就没再出过事故。

第六个错误：让人误以为脊灰灭活疫苗改进工艺后不用甲醛灭活了。

方舟子的表述，会让读者认为甲醛杀死病毒不是一种靠谱的方法，后来美国改进工艺后，就不用甲醛灭活脊灰病毒了。

其实不是这样，直到现在，甲醛灭活病毒仍是灭活疫苗常用的工艺。

本文前面出示的三份灭活疫苗说明书里，脊灰灭活疫苗和甲肝灭活疫苗均明确指出用甲醛灭活，乙脑灭活疫苗用何种工艺灭活没有提及。

我再去查药典，发现乙脑灭活疫苗的病毒灭活工艺，用的还是甲醛，具体工艺看上去并不复杂。我个人推断，美国当年的脊灰病毒灭活不彻底事故，很可能不是方舟子说的需要改进工艺，而是企业没有严格遵循操作规范。

方舟子又又又说：脊灰活疫苗还有一个问题，由于是活病毒，有很低的概率会让被接种的小孩患上脊髓灰质炎而瘫痪，概率大约是270万分之一。每年美国有六、七名小孩会因为接种OPV而瘫痪。因此从2000年起，美国淘汰了脊灰活疫苗，又改用脊灰灭活疫苗了。

第七个错误：误导公众低估脊灰活疫苗导致肢体瘫痪的概率。

方舟子提供的脊灰活疫苗导致瘫痪概率为1/270万。从字面意思理解，是基于人数为分母的概率。

方舟子说美国每年有6～7名儿童瘫痪（应该是2000年以前，这年起美国淘汰了脊灰活疫苗），再结合1/270万的瘫痪概率，可以推算美国2000年以前每年的出生人口数至少是1620万人。

中国目前有13亿人口，每年的出生人数才1800万人。美国2000年的出生人数能超过1000万人这个量级并达到1620万？抱歉，没有任何可能性。

世界人口网的数据显示，美国2012年总人口数3.14亿人，出生率为13.68‰，那么其当年的出生人数仅为430万人，距离出生1000万人也差的很远。

所以，方舟子给出的瘫痪概率或是每年儿童瘫痪人数，肯定有问题。

那么，实际脊灰活疫苗导致瘫痪的概率是多少呢？

世界卫生组织在2010年发布的一份脊灰疫苗立场文件中指出：在使用脊灰活疫苗的国家中，疫苗相关脊髓灰质炎每年在每100万出生队列中大约发生4例（即1/25万人）。

世界卫生组织以人数为分母来计算瘫痪概率，其实还可以用疫苗接种剂次数作为分母。每个儿童通常常规接种脊灰活疫苗4剂（瘫痪几乎都发生在第1剂），如果以全部4剂作为分母，肢体瘫痪概率为1/100万剂（首剂的发生率差不多就是1/25万剂）。

我在《疫苗学》第5版（P718）中找到了与方舟子说法接近的数据：1990～1999年期间，美国疫苗瘫痪发生率约为290万剂中发生1例；接种首剂儿童的发生率约为1/90万受种者。

方舟子所谓1/270万的瘫痪概率，应该是以全部疫苗剂次数为分母，这会误导公众低估脊灰活疫苗的风险。因为瘫痪几乎只发生在第1次服用脊灰活疫苗时，所以应该用出生人数或首剂疫苗接种数作为分母，这样才能体现出活疫苗的实际风险。

脊灰活疫苗导致瘫痪的概率全球为1/25万人（美国为1/90万人），方舟子的1/270万会误导公众大大低估脊灰活疫苗的风险。

方舟子的七个错误分析完了，我认为他的这篇文章是一篇劣质疫苗科普，强烈建议《科学世界》对其做撤稿处理。

参考阅读：

方舟子错在哪？

接种了五联疫苗，4岁宝宝再口服1次脊灰疫苗有需要吗？

脊灰已被“消灭”了，你愿意帮助这些受难的孩子吗？

作者：疫苗与科学，陶黎纳，疫苗达人，中国医疗自媒体联盟成员，医来er趣科普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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