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点儿啥】谈了这么多年国漫崛起，灵笼让我看到了希望

各位好，我是观察者网的董佳宁。今天我们来聊一部国产动画，《灵笼》。《灵笼》是这几年讨论度最高的国产动漫之一。2018年，这部动画放出了17分钟的pv，收获了爆炸性的效果，24小时内热度稳居b站榜首。虽然2019年正式开播之后，口碑面临两极分化，但是不得不承认，《灵笼》是一部现象级的作品，它既有野心，也有不错的实力。

我先来简单介绍一下《灵笼》的剧情，会有一定剧透，如果你害怕剧透，可以听完我讲的再去看一遍，会有更深的理解。《灵笼》选择了国产动画鲜有涉猎的领域，将故事设定在了灾难后的废土世界。在遥远的未来，人类社会高度发达，细胞再生、星际飞船、电磁炮、服务机器人都成为现实。

本来过得好好的，但在某个时刻，发展与繁荣突然停止，大灾难摧毁了人类文明。绝大部分人都死去了，地面上被称为噬极兽的怪物占领，大自然孕育出了全新的“玛娜生态”。一个空中堡垒，叫塔尔塔洛斯，成为了人类最后的方舟，被统治者命名为“灯塔”，寓意“最后的家园”。

灯塔内部有一整套的生态系统，能在各个大陆间穿行，四处收集资源。在城主的统治下，建立了森严的等级体系，根据基因优劣，将所有人分为上等人——上民，和下等人——尘民。据说，上民拥有更好的基因，更容易在末日中生存，因此享有各种特权。尘民则有基因缺陷，是和尘埃一样，无关紧要的弃族，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不能生育，不能碰武器，吃的是虫饼，做最辛苦的体力活。上民和尘民的身份从出生就决定了，这就是末日的生存法则。

灯塔唯一的目的，就是生存。为此，灯塔设立了所谓三大生产法则，用数学公式做量化，判定一个人的生存价值。灯塔还组建了三大机构，城防军，猎荒者和光影教。城防军是警察机构，对内维护秩序。猎荒者负责到地面上收集物资，在地面上与怪物战斗，虎口夺食，带回各类物资，保障灯塔的运行。而光影教是宗教机构，掌握神权，最高领袖是光影之主；他们的神话与柏拉图的“洞穴理论”暗合。灯塔的最高领导人是塔主，对所有机构发号施令。

为了保障基因的优质，灯塔废除了旧有的家庭体系，禁止自由恋爱，由系统调配生育，控制人口。旧时代的男女结合变成了“繁殖任务”，是上民的责任，而尘民没有生育的权利。上民产下的婴儿会与母亲分开，进行基因测定，如果是上民，婴儿就会被带走共子而教，将来他们可能会成为士兵或神职人员，如果测出是尘民，他就会被送到尘民区，未来被充作廉价劳动力。

长大之后，上民与尘民各司其职，所有人都需要努力工作赚取贡献点，类似于钱，但却有个很有符号意义的名称。不管是上民还是尘民，灯塔人都得为了集体奉献一生，这里没有个人的概念，社会奉行的是集体主义。如果一个人年老了，失去了工作能力，那么灯塔将赐予他“远行”的殊荣。

这份殊荣远说白了，就是将失去工作能力的老人流放到地面上。他们无法为灯塔“掌灯”了，养着他们是空耗资源，于是灯塔就以这种方式甩掉包袱，为新的生命腾出发展空间。

这就是灯塔的大致情况，当然了，这只是作品世界观的一部分，核心谜题还隐藏在地面的玛娜生态中。《灵笼》还在更新，目前出了十一集，主线是主角马克觉醒了反抗意识，想要迫使灯塔上冰冷无情的体制做出改变。

末日，丧尸，方舟，人性，生存。这些标签很常见，近几年的流行文化作品里，没点这些东西都不太好意思拿出手中。只要将这些元素糅杂起来，套上二次元或流行文化的皮肤，再配上点像“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中二台词，画上几个美貌清纯的纸片人，就能上线捞钱。

这些产品往往大力鼓吹世界观设定，放出不明觉厉的pv，从画面到文案都极力表现自己的逼格，满脸都是要讨论深刻主题的表情。但是很可惜，绝大部分作品都只是有表情而已，营销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出色的作品也有，但不多。毕竟能躺着赚钱，干嘛坐起来？坐起来多累啊。

《灵笼》的前几集似乎就是这种风格，十分着急地将许多经典元素一股脑塞进画面里，我们能看见经典的反乌托邦架构，似曾相识的末日场景，好莱坞式的故事展开。但好在，一些细节表明，编剧和导演并不是停留在第一层，而是有爬上第五层的想法。

从画面和音效上来看，《灵笼》无疑是一部上乘之作。艺画开天团队不仅能驾驭气势恢宏的大场面，也能把控细致入微的场景细节，不仅能完美呈现经费爆炸的打斗戏，也很能耐心刻画每一位角色的服饰。从画面质量到分镜，再到音效配乐，《灵笼》都是一流的。

这样出色的质量得益于创作团队强大的技术实力，与认真做动漫的态度。在开始制作之前，筹备工作用了整整一年半，150人的团队，打磨剧本、美术和分镜。在制作的过程中，从原画到分镜，再到动画，各个环节的制作者都精益求精。其中，为了完成183号镜头，动画组花了整整两个月。

更难得可贵的是，《灵笼》这部片子，不是一个简单的炫技动画，现在市面上美工不错的动画有很多，技术完成度可圈可点，但剧情很难脱离常见套路，这些作品看个乐也不错，只是缺少一些升华，仅仅停留在讲故事上了，《灵笼》就和这些作品不一样。从目前的剧情走向来看，导演想用这部片子表达一些更深刻的东西，可以上升到对人性的探讨，甚至对哲学问题的思辨。

我在这里想引用一句三体的话，“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这句话非常经典，意思是：一个社会不能仅仅为了生存而苟活，人类社会的存续得像个文明，得有尊严，有人性。《灵笼》第一季和中章，表达的都是这一点。主角马克，作为一个灯塔制度的反抗者，表现出了很多的人文情怀。他说过：“尘民的命也是命。”

马克的姐姐曾经是猎荒者队长，但因为与部下发展男女关系，被判了火刑，这件事情一直折磨着马克。之后，他还与生在旧社会的老人交流过，意识到了爱情和亲情的珍贵，最后站了出来，挑战制度。马克的动机也很简单，爱情、自由和尊严，人得活出个人样。这一部分剧情的文案也打磨的不错，金句频出，有的还很感人。

举两个例子，尘民0609是一个老人，他出生于末世前的世界。剧情中有一个尘民小女孩，得了重病，必须用服务上民的医疗设备才能活命，但灯塔规定尘民是没有医疗价值的，可是0609想救人，他带领一群尘民违规冲进了上民的医疗中心，求医生给小孩治病，不料被城防军意外枪击，在倒下前，他用尽力气对医生说：“在以前医生救人是不看基因的。”这一段的背景配乐也不错，很是催泪。

还有个例子，马克决定带队搜寻医疗物资，救治被判定无医疗价值的城主，创造一个符号，用来反抗灯塔的生存法则。出发前他对部下发表了演讲，说：“一个人的价值是不能量化的”和“灯塔不该是苟活者的避难所，而是承载希望的载具。”

这些桥段都很有人文关怀，塑造的形象也很伟光正。但是观众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就是好莱坞电影的常规套路。主角是个理想主义者，个人觉醒，反抗权威，最后带领一行人，历经磨难，成功建立理想国，还要顺便感化下来刺杀自己的反派，这根本就是公式化的流水线剧情啊，西方文化作品从古至今就是这套。所以《灵笼》第一季是引起了一些争论的，难道国产作品也一定要采用好莱坞叙事吗？爆米花还没做腻吗？观众都吃腻了。

但是随着动画第二季的播出，这样的疑虑就被打消了很多。主角的理想主义被现实撕得粉碎，个人英雄主义终究敌不过恶劣的自然环境。噬极兽是自然生态的一部分，它们随时都在进化，但灯塔却极度依赖地面旧时代的物资，工业技术基本靠考古，各领域全面停滞。

其实这意味着，灯塔在与大自然的竞赛中，已经处于极大的劣势，甚至濒临崩溃了。地面探索人员的伤亡越来越大，有生力量难以得到足够的补充，恶性循环，已经出现了无法解决的结构性矛盾，这种情况下，灯塔还能撑多久呢？男主的武力值已经是灯塔的巅峰，但对付新敌人也不够用，自己被重伤，还被二五仔割了喉，实在太惨。

其实剧情到这里就不是传统的好莱坞叙事了，《灵笼》第二季的剧情，是一种对理想主义的否定，同时提出了更高的框架。第二季里出现了一种新人类，他们能够适应地面生态了，选择在地面生存进化，而且已经适应了大自然的生存法则。比起灯塔人的苟延残喘，他们选择了前进，选择了进化，而且这个地表势力显得更有活力，更有希望。

这个伏笔在第一季就埋下了，灯塔的老城主知道地面上有人，但他不接受这样的生存道路，直言：“地面的人，根本不算人类。”他的话是有道理的，地面上的人进化出了很多奇特的能力，从生物学上来说，他们的肉体已经不算“人”了。

动画的名字叫“灵笼”，灵魂的囚笼。被脊蛊寄生的人有一句台词：躯壳，都是躯壳。其实这些都是伏笔，很可能作者想表达的，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二元对立，不仅仅是现实与理想的对立，还有肉体与灵魂的对立。

灯塔上的人，费劲千辛万苦，纠结人性与自由，权力与道德，但这些终究都是为了肉体的生存，肉体变成了他们灵魂的囚笼。然而地面上的人是另外一套生存体系，灯塔上还在争论人类生的存价值是什么，计量方式公不公平，地面上的人已经摆脱了这些“低级”矛盾，进化出了新的生命形式，这个时候肉体就不是精神的囚笼了。

这也是《灵笼》非常独特的一点，作品表达出了常见的道德困局，虽然看似选择了伟光正的人文关怀路线，但其实是在表达：无论选择道德天平的哪一端，人总是会无可奈何地失去一些东西，如果想全都要，就要超脱出这个天平，换一个更有效的体系。

还有一点也耐人寻味，灯塔的艺术风格是西方工业和古典宗教社会的结合，地表势力却是纯粹的东方元素，非常显眼。这有没有可能是对现实中，东西方社会的隐喻呢？但这个点就不展开了，故事还在发展，话不能说死。

目前，《灵笼》和许多优秀的国产动画一样，讨论度还是很高的，也会被带入“国漫仰卧起坐”的争论里。二三十年前，欧美日韩大力发展动漫产业的时候，我国的进展比较缓慢。一是受益限于当时的工业能力，二是也没有大力的投资，那些年的国产动画在往低幼方向发展，与国外的作品相比，质量很一般。

近些年我国工业技术的进步，和对海外相关产业的学习，以及大量资本的投入，国产动画行业出现了巨大的进步，诞生了《大圣归来》《白蛇缘起》《哪吒》等一系列作品，真的让人看到了希望。另外，我觉得，对待国产动画，不应该总是第一时间联想到“崛起”，不应该总是围绕“国产“这个标签打辩论战，而是要更多地关注作品本身，从艺术的角度进行鉴赏。就像饺子导演所说的“当大家不说国漫崛起时，国漫才真正崛起！”

当然我们都可以理解，大家对国产动画都有着很深的感情，所以会提高标准，会觉得恨铁不成钢，这是很正常的。但我们也要对国产动画有信心，随着市场发展，相信会出现更多的优秀作品。我们也会持续观察国产动画行业，如果有好的作品，大家可以一起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