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17世纪为例 谈谈英格兰人对爱尔兰人的身份认识

在英国的大学学习的这段时间里,我接触过很多形形色色的英国同学。他们大部分都是有趣,和善,有时会有些不拘小节的可爱青年。我所看到他们聊天的样子,大多都是轻松而又愉快的。而当我和他们聊天的时候,除了有的时候在意识形态上面会有一些差异以外,总体还是很收益的。不过有次同学之间“轻松”的聊天,给我留下了一些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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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上课之前,我看到有位英国同学在和同桌有说有笑,而另外一位皮肤较为苍白的同学也在笑着,可是脸上却是那种无奈的笑容。于是,我稍微留意了下他们聊天的内容。原来,这位英国同学正在开着有关脱欧中有关北爱问题的玩笑。他笑道:“脱欧之后,贝尔法斯特看来得变一变了...所有红头发聚集的地方都得贴个牌子:这是爱尔兰人的发廊,这是爱尔兰人的电影院,这是爱尔兰人的法庭...以免发生误会嘛,哈哈。”而那位笑得略显尴尬的同学,正是爱尔兰人。很显然,那位英国同学是把爱尔兰人贴上了“异类”的标签,所以他才会这样说。但是,无心快语也好,肆意挑衅也罢,这位英国同学的行为终归是让我很不舒服。开着如此不合时宜的玩笑,还是当着爱尔兰同学的面,实在是一件没品的行为。但这同时,这件事也驱使着我去思考英格兰人对爱尔兰人“身份认识”的根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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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褐色头发:爱尔兰人的特征之一

    

    英格兰人对于爱尔兰人的印象,其实并非一开始就是负面乃至被妖魔化的。实际上,英格兰人对于爱尔兰人乃至爱尔兰这个国家的印象,来源于英国政府对于爱尔兰的宣传。而这种宣传又取决于英格兰与爱尔兰之间的关系是否稳定。因此,英格兰人对爱尔兰人的印象是随着历史的不断更迭以及英爱局势的交替而变化的。早在17世纪,英格兰人给爱尔兰人所贴的“标签”,以及英格兰人在此期间的各个时期对于爱尔兰人的态度,便一直处于变化的状态中。Kathleen M. Noonan在他的论文“对野蛮族群的严厉镇压:17世纪的政策与宣传中的英爱身份”中,例举了三个英国人,John David, Edmund Spenser以及John Temple在不同时期对于爱尔兰以及爱尔兰人的身份认知发表的看法。其中,John Temple所著的“爱尔兰叛乱”的影响力最为深远。而英国社会对于爱尔兰人深入人心的印象,如“野蛮”和“反叛”,也多少和Temple的著作有些关系。接下来,我们就来比较一下他们对于爱尔兰人的身份认知。

首先,我们先来谈John Davies。John David于1612年所做的报告“爱尔兰未能完全征服的主因”当中,将爱尔兰描述为一个拥有伟大古风以及信仰基督教信仰长达1200年时间的国家。这个国度不仅热爱音乐诗歌,而且乐意学习一切文明事物。 不过Davies同时也指出,爱尔兰人自古以来就拥有行使礼仪的特质,但同时也有着某种与文明和文化相冲突的陋习。然而,John Davies认为英格兰在爱尔兰统治的失败不能归咎于爱尔兰人的本性本身。他认为统治爱尔兰的关键是和平和良政,而这两个都是英格兰统治者当时所不具备的。Davies写道:“事实上,爱尔兰人在平和的状态下更不敢触犯法律或胡作非为。爱尔兰人也想拥有和英格兰一样的法律,但是却求之不得。”当良政和和平兼具之时,爱尔兰人自然会服从。Davies更是认为当英格兰贵族和爱尔兰人一起共事一段时间后,爱尔兰人能和英格兰人最终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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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兰拥有悠久的音乐传统和文学底蕴 上图为大诗人叶芝

但是Edmund Spenser在1596年所写的“今日爱尔兰之我见”中,则对爱尔兰人的印象要更差一些。他认为爱尔兰人是一群固执,放荡不羁的乌合之众--这也许是因为其与西班牙人和盖尔人同属于蛮族有关。他们的服饰十分粗放,还会喝下敌人的鲜血以及用颜料涂满全身。 Spenser甚至认为由于其塞西亚人的血统,爱尔兰人注定要成为好战,野蛮和嗜血的那一类人。如同塞西亚人一样,爱尔兰人能和狼群建立紧密的联系,甚至可以与狼窃窃私语,互通有无。爱尔兰人的天主教信仰更是成为Spenser大力抨击的对象。Spenser认为他们(英国人)之所以将爱尔兰人排除在英国法律保护之外,是因为他们的异教徒身份。如果不疏远这群异教徒,他们会肆无忌惮,最终寻求独立。同时他也承认,良政在爱尔兰的缺失的确给了起义者大把大把起事的机会。有意思的是,Spenser和Davies都认为,对爱尔兰人宗教信仰的强有力改造以及适当的政策有助于英格兰同化爱尔兰。Spenser认为英格兰这颗“晨星”足以清澈爱尔兰的污浊,并且彻底消灭爱尔兰天主教的成分。而Davies则希望两个种族的人能够真正做到同心同德:除了相隔一个爱尔兰海之外,二者可以没有任何的差别。这足以说明英格兰贵族的新教原教旨理念,以及强烈的同化爱尔兰文化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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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兰人对爱尔兰人曾经的刻板印象:蛮族

当我们比较Spenser, Davies和Temple三人之间对于爱尔兰看法的同时,我们可以发现他们对爱尔兰人的印象随着英爱局势的日益恶化而愈发负面:Davies意见发表的时代是詹姆斯一世的时代,相对于来说英爱关系更加平和;Spenser所在的时期尽管受到爱尔兰九年战争的影响,可是英爱之间还是保持了相对的克制态度;到了Temple的时代,爱尔兰人的叛乱已经变成了其眼中“无可救药的,对英格兰人造成严重威胁的叛乱。”而Temple更是认为,爱尔兰人叛乱的原因不是因为英国贵族的傲慢自私所导致的良政缺失,而是因为爱尔兰人自己“白眼狼”的本质。毫无疑问,当爱尔兰人的反抗之火愈发旺盛,反击的力度更加强烈时,英格兰人对于爱尔兰人的定义也就逐渐固定为“离经叛道”,“未开化”以及“邪恶”的身份标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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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兰人对爱尔兰人曾经的刻板印象:恐怖分子

而这一系列的标签,则一直成为了英格兰与爱尔兰之间难以跨越的横沟。英格兰政府的傲慢,使得爱尔兰人长期得不到应有的权益;英格兰人的偏见,则更是加深了英爱两国人民之间的不信任和敌视情绪。此后的数百年,英爱对对方的印象越来越差,终成世仇:19世纪的爱尔兰大饥荒,让爱尔兰人眼中的英格兰人成了无耻之徒;20世纪初的爱尔兰独立战争和二战期间IRA助纣为虐,使英格兰人眼中的爱尔兰人更加大逆不道...而这一切仇恨终于在那段黑暗的Trouble年代,触发了IRA,英国军队和阿尔斯特志愿军之间的血腥战争。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北爱天主教徒备受英国人歧视,英国人则对IRA的恐怖行径胆战心惊。以至于当英格兰人碰上爱尔兰人,双方的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对方的刻板印象...直到1998年的受难日协定签订,北爱地区迎来久违的曙光,英爱之间的相互身份认知才最终回归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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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英格兰球员杰拉德与爱尔兰球员罗比基恩激情庆祝

   

     尽管历史的伤痛依然历历在目,但部分爱尔兰人或许不会再给英国人贴上侵略者的标签;同样,部分英国人也不会给爱尔兰人贴上被统治者的标签--他们的地位是平起平坐的,他们也能进行平和的交流和理解。而如今,脱欧议题中北爱问题的浮出水面,再一次挑起了英爱两国人民敏感的神经。这会不会又是另外一波傲慢与偏见的狂潮呢?我们常说,人的偏见就像是一座大山。但愿英爱两国的人民的眼界能够不受风云变幻的影响,越过偏见的高山,一起友好地携手向前。

参考书目:

Sir John Davies, A discovery of the true causes why Ireland was never entirely subdued, ed. James P. Myers, Jr (Washington, DC, 1988)

Edmund Spenser, A view of the present state of Ireland, ed. W.L. Renwick (Oxofrd, 1970)

John Temple, The Irish rebellion:or an history of the beginning and the first progress of the general rebellion raised within the kingdom of Ireland upon the three and twentieth day of October in the year 1641 (London,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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