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南亚观察】疫情下的中国—尼泊尔经济合作

　　疫情下的中国—尼泊尔经济合作

　　作者介绍：Abijit Sharma、Nischal Dhungel（尼泊尔发展管理基金会政治分析员）

　　1、尼泊尔经济

　　尼泊尔位于印度和中国两大发展中经济体之间，是世界上最不发达国家之一。尽管尼泊尔与两个新兴经济体毗邻，但是仍有28.6%的人口处于多维贫困，以及18.9%的人口生活在绝对贫困线以下。2019年，尼泊尔的国内生产总值达到298亿美元，其中服务业占比59.5%，农业占比27%，工业占比13.5%。尽管尼泊尔经济已经连续三年保持了强劲的势头，2019年经济增长甚至达到了7.1%，但是从以往的数据来看，尼泊尔经济并非稳定增长。比如在2001年，尼泊尔经济增长了4.1%，但是次年仅有0.12%。而在2006年迎来了积极的政治变更后，尼泊尔2007年至2016年的GDP平均增长率也只有4.1%。

　　在经历了漫长政治过渡期后，2006年11月签署的《全面和平协议》标志着尼泊尔成功地进入了新时代。该协议结束了古老的君主制统治，使尼泊尔成为联邦共和国，新宪法于随后的2015年公布。自1999年以来停止举办的尼泊尔议会选举，也于2017年成功举行，尼泊尔共产党赢得胜利。随着新的政治制度的建立，民众一度期待着尼泊尔将书写新的经济发展之路。但是近15年后，伴随大量问题的累积，经济繁荣的愿景依旧前路未明。

　　专家指出，尼泊尔的经济问题关键在于缺乏大型制造业。对于任何经济而言，大型制造业都是经济稳定的支柱。尽管进入21世纪后，尼泊尔的服务业为经济提供了动力，但是其农业和工业部门却在萎缩。此外，尼泊尔经济严重依赖极不稳定的国外汇款，占比约为26%。由于官僚风气和政治不稳定因素，尼泊尔难以吸引大量外国直接投资（FDI）。在世界银行的《营商环境指数》报告中，尼泊尔在190个国家中仅排在110位。许多已经进入尼泊尔市场的外企不得不面对各种问题，包括政治动荡、缴税困难、合同执行问题以及建筑许可。尼泊尔还严重依赖进口，每年都造成巨额贸易逆差。尽管逆差在2019-20财年的前10个月减少了14.2%，但其依旧是进口导向型国家，高度依赖印度与中国出口的消费品，且与中印保持巨额贸易逆差。

　　这种困窘的局面迫使尼泊尔在发展方面非常依赖外国援助和捐赠。尼泊尔在2018-19财年共接收了来自多边和双边援助主体，以及国际非政府组织援助的17.9亿美元。接收援助最多的是教育、能源、和平重建、地方发展以及金融改革部门。虽然援助的有效性长期处于争议之中，但是它依旧是支持尼泊尔发展的重要来源。

　　2、疫情下的经济衰退

　　与世界各国所面临的困境一样，疫情对尼泊尔经济的影响被证明是灾难性的。疫情使得本已面临衰退的尼泊尔经济雪上加霜。2018年，81亿美元的外汇流入使得尼泊尔成为南亚地区经济对外汇依赖度最高的国家之一。引人担忧的是，如今作为国民经济重要来源的外汇在劳工移民回乡潮的影响下急剧减少，世界银行预测2020年尼泊尔的外汇额将回落14%。

　　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部门当属服务业。广为宣传的“2020旅游年”原本计划吸引200万游客（许多来自中国），随之而来的旅游收入预期增长60%（大约4亿美元），现如今已被政府叫停。由于旅游公司预计近期形势难以好转，许多酒店和餐厅已经停业。位于加德满都和博卡拉的街道以及尼泊尔山区的徒步路线，如今只能落寞地回忆昔日人潮涌动的景象。经济复苏预期将要等待几个月，甚至好几年。随着旅游业受到正面冲击，以服务业为主要增长来源的国民经济必然会面临巨大滑坡。

　　农业部门也受到冲击。农民抱怨全国性封锁导致农产品销售难问题，而且近期问题将进一步恶化。对国民经济贡献14.3%的批发和零售部门，由于中国进口产品的下滑，也受到严重影响。依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驻尼泊尔代表处的研究，正式与非正式、小型与中型企业里，每5名雇员中就有3人受疫情影响而失业。

　　由于冲击的广泛性，尼泊尔经济将面临严重下滑。政府原本预期2020年经济增长率达到8.5%，如今不仅这个宏伟目标难以实现，对经济衰退的忧虑情绪更加速蔓延。亚洲开放银行发布的《2020年亚洲发展展望》报告预测，尼泊尔的经济增长率将从2019年的7.1%下降至2020年的5.3%。也有学者认为该数据过于乐观。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受外汇流入减少、贸易和旅游业停滞，以及由疫情引起的更广泛冲击的影响，2020年尼泊尔经济增长率可能降至1.5%。另外一份来自世界银行的报告显示，如孟加拉和尼泊尔这样的国家难以应对供应链冲击（国内的和来自中间商品进口的）和与旅游业有关部门（如建筑业）的国际承包商的打击。也有预测显示，2021年经济增长可能由于疫情的持续影响而保持低迷，形势在2022年才会有所好转。

　　3、中尼经济援助/合作

　　自1955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尼泊尔建交以来，中国一直坚定支持尼泊尔的发展。这种支持可以追溯到1956年，即两国建交后的第一年。1956年10月，两国签署了关于经济援助的第一个此类协定。从80年代中期开始，中国政府根据经济技术合作计划向尼泊尔政府承诺提供赠款援助。中国对尼泊尔的援助分为三类：赠款（无偿援助），无息贷款和优惠贷款。

　　要了解尼泊尔与中国的经济合作，首先需要了解尼泊尔周围的潜在地缘政治。由于文化上的相似以及历史关系，尼泊尔自古以来就与印度有着独特的关系。因此，印度对尼泊尔的影响更大，尽管有时这种影响已转化为不必要的干预。虽说印度一直是尼泊尔的最大贸易伙伴，尼泊尔经济也因此非常依赖其南部邻国，但两国关系并不稳定：在1988年与2015年，两国关系降到了最低点。当时，印度对尼泊尔实行了长达数月的经济封锁。近年来，两国关系非常紧张，许多尼泊尔人抱怨印度试图不必要地干预尼泊尔的内政。2020年，两国关系降至新的冰点。

　　与此相对的是，中国在与尼泊尔打交道时则非常谨慎。约翰·加佛在其《旷日持久的竞赛：二十世纪中印竞争》一书中写道，北京一直非常小心，不盲目夸大自身对尼泊尔政府的影响力。他进一步指出，中国一贯奉行求取尼泊尔友谊的政策。两国反复重申，双边关系基于“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尼泊尔一直支持“一个中国”原则 ，多年来，历届政府都确保不将尼泊尔领土用于支持反华活动 。

　　若我们过度关注这种“更大利益”的政治含义，则完全有必要撰写另一篇文章，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中国对尼泊尔政治的更大兴趣已转化为不断增加的经济援助和合作。根据尼泊尔财政部发布的《2019年发展合作报告》，中国是2018-19财年支出第三大的发展伙伴，达到1.5亿美元。中国对尼泊尔的援助由70％的赠款和30％的技术援助组成。报告还显示，2015年地震后，来自中国的发展援助大幅增加。中国大使馆指出，在2015年尼泊尔发生毁灭性地震后，中国承诺为基础设施、山区民生、考古遗产改造、备灾和健康等五个领域的25个重建项目提供赠款援助。在这25个项目中，有12个已经完成。尽管过去鲜见中国的非政府组织在尼泊尔活动，但在2018年，尼泊尔社会福利理事会和中国非政府组织国际交流网络签署了一项谅解备忘录，使多达30个中国非政府组织能够在尼泊尔开展工作，尤其是在其社会部门。在此之前，中国的援助主要限于基础设施领域。

　　中尼合作不仅限于援助和赠款。中国也是尼泊尔对外国直接投资的最大贡献者。根据财政部的数据，2003年中国在尼泊尔的外国直接投资仅为181万美元。在2013-14财年，这一数字已攀升至1.74亿美元，而在2018-2019财年，尼泊尔从中国投资者那里获得了1.14亿美元的外国直接投资承诺，而总的外国直接投资承诺为2.16亿美元。在2017年尼泊尔投资峰会期间，中国投资者承诺在未来几年内对多个项目进行投资，总额超过83亿美元。中国的洪狮水泥投资3.3亿美元的项目，成为当今尼泊尔最大的外国合资投资项目。在尼泊尔总理奥利签署具有历史意义的《贸易与运输条约》的背景下，尼泊尔将进一步繁荣自身经济，且有望减少对印度的依赖。该条约于2017年签署，为尼泊尔利用中国的四个海港（深圳，连云港，湛江和天津）以及三个陆港（兰州，拉萨和日喀则）进行贸易铺平了道路。更重要的是，随着“一带一路”倡议项目的启动（尼泊尔于2017年5月加入其中），尼泊尔和中国之间的双边合作有望达到新的高度。

　　4.新冠病毒背景下，中国如何对尼泊尔经济施以援手？

　　中国行动高效、物力丰厚，且人力充足，在大流行后期对于引领世界经济复苏具有独特地位。正如其在刊印出的白皮书中所说：中国愿与世界各国一道，共同应对全球经济衰退。今年5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表示，中国将在两年内提供20亿美元，帮助其他国家应对新冠肺炎的影响。中国的支持对周边国家最为有利，尤其是疫情结束后经济难以自愈的南亚诸国。

　　当前形势为中国开创了拓展对尼援助的机会。疫情后的世界将会有很大的变化，许多专家预言，中国将涌现成为实质意义上的国际社会领导者。中国拥有巨大的潜能帮助尼泊尔在后疫情时期恢复生产，这种援助可能不仅止于经济援助，中国还可以推动尼泊尔旅游业发展和实施其此前承诺的项目。这不仅有利于加强中尼关系，也有利于建构并巩固中国在整个南亚地区的友好邻邦形象。如何做一个“真朋友”？即伸出援助之手的同时，不要增加尼方的“援助依赖”，此举将有别于此前其他援助者的做法。具体来说，中国可以着眼于以下几个方面:

　　振兴旅游业：如前面所述，旅游业对尼泊尔经济作出了重要贡献。但随着疫情的蔓延，尼泊尔旅游业不仅严重衰退，而且现在面临完全崩溃的风险。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对尼泊尔旅游业的支持至关重要。在过去的几年里，访尼中国游客人数急剧增加，成为访问尼泊尔的第二大游客群体。2019年访问尼泊尔的117万游客中，有15%是中国人，达到了169,453人次，同比增加了10.3%。在疫情爆发前，尼泊尔政府设定的2020年的目标是吸引50万中国游客。尽管在当前情况下，50万或许不可行，但中国无疑可以在促进尼泊尔旅游业的发展中做出巨大贡献，积极促进尼泊尔的经济发展。这也将给在疫情中受到严重冲击的酒店和餐厅带来喘息机会。2019年中国国家主席访问尼泊尔时（这也是自1996年以来的第一次），就曾表示将鼓励中国游客访问尼泊尔，并提到“尼泊尔是南亚国家中，第一个被认可的中国游客的旅游目的地”。现在正是付诸这一实践的合适时机。

　　增加外商直接投资（FDI）项目：尽管中国投资者在2017年的投资峰会上承诺价值83亿美元的FDI流入，该承诺能否真正落实仍广受质疑。在这两年经济低迷预期的背景下，尼泊尔如今更加需要中国投资者履行承诺。当然，尼泊尔需要改革其内部的官僚作风以吸引外资。与之对应的，中国也应该考虑将部分工厂迁至尼泊尔，同时转移一定的知识和技术。可以看到，中资在非洲的流入已经成功地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增长。部分国家的就业增长得益于中资项目在企业（尤其是劳动密集型企业）的落地。世界银行则表示中国在非洲的投资经由贸易、投资援助和流入直接影响了当地经济的发展，而中国对全球金属和矿产价格的需求和影响成为间接影响因素。

　　迅速实施已获批的项目：尼泊尔投资委员会最近批准了对位于姆斯唐和莫雅格迪的164兆瓦卡利甘达基峡谷水电项目的开发项目，由中国云南新华水利水电投资公司承接。此外，2019年尼泊尔政府将762兆瓦的塔莫水库水电项目授权给一家由尼泊尔水电投资与发展公司（HIDCL）和中国电力公司共同创办的中尼合资公司。虽然这些项目的推进需要花费一段时间，但在当前情况下为这些项目引入投资，将对尼泊尔经济产生激励作用。不仅如此，它还能为因疫情而失业的尼泊尔人创造数以千计的就业机会。过去，由于某些外国势力对尼方政府的施压，许多中国企业在尼泊尔水电行业的业务开展阻力重重。近二十年来，随着尼泊尔推行三分之二多数选举产生政府的政治制度，投资项目也随之少了很多阻碍。中国也应该趁此机会迅速实施已获批的项目。

　　来自亚投行的投资增加：作为亚投行的一员，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是尼泊尔的重要资金来源，尼泊尔可以巧妙地利用来自亚投行的资金支持来发展本国的基础设施。到目前为止，亚投行仅批准了在尼泊尔的两个项目的贷款，即用于在Rasuwa建造216兆瓦的Upper Trishuli-1水电站的9000万美元，以及用于资助尼泊尔的配电系统升级和扩建项目1.123亿美元。为了帮助尼泊尔的经济复兴，中国支持的亚投行应该在未来几年内寻求途径，为尼泊尔基础设施项目提供更多的支持。此外，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于2019年访问尼泊尔期间，承诺中国将在在2020年至2022年之间向尼泊尔无条件提供4.92亿美元，以帮助尼泊尔的发展，中国现在应该考虑提供这种支持，因为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间使这种支持更加有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