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中之人皆敌国也----某霸权的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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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中之人皆敌国也----某霸权的衰落

草民也读帝王书----《资治通鉴》手札(三)

周纪一】威烈王十五年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

对曰:“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

今天聊聊魏国----战国的首强......别误会,我是想说,它是第一个强大起来的国家,但是后来完了,而且呈现出典型的“富不过三代”的痕迹。

“通~”

大梁城墙上又一块条石滚落在水里,哗哗的带着一大片夯土,却连水花都没激起多高。一圈圈涟漪带着魏王假波动的影子飘向不远处河堤上的秦军大营。

这天是公元前225年三月中,皓月当空,水月相映。昔日叠翠流金,花间举觞的大梁城已经万籁无声。

魏王假在大梁城头已经不知呆立了多久----领战国变法风气之先的大魏,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了呢?

望着水中月,魏王假梦回春秋!

晋献公十六年,因灭霍、耿、魏有功,魏王假的祖先毕万受封魏地,成为建家的大夫。有人说:“万,满数也;魏,大名也......今命之大,以从满数,其必有众。”

这个预言成了真----随着献公去世,四子争位,晋国瞬间分崩离析,先是六卿架空了宗室,接着六卿中的范氏、中行氏被灭,又接着智氏被灭。

六卿去其三,“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建家的大夫晋位封国的诸侯。

文侯魏斯开启了魏国的历史!

三家分晋后,魏国位于在陕西东部、山西南部和河南北部地区,地处中原,北赵南韩,西秦东齐,典型的四战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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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地势,让初立的魏国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

这种意识让魏国的初代君主十分的勤勉,拼命的建设国家,给后代打下了好底子。但是创业容易守业难,魏国最大的悲哀就在于只有一代贤君,后面的人则是一步步的努力把国家往下拉!

因此,魏国只在前三代君王魏文侯斯(前445年—前396年)、魏武侯击(前395年—前370年)魏惠王莹(前369年—前319年)期间,称霸战国前一百余年。然后家底子就败光了!

先说魏文侯斯。魏国立国,始于三家分晋。这个行为本身是不合法的,但是因为周王室衰微,所以硬挺了一段时间以后,最后也只能承认既定事实。

第一个获得周天子承认的魏国国君就是魏文侯(魏斯),也是魏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任君主,魏国几乎所有耀眼的成就,都是在他这一代完成的。

这位君主对魏国最大的作用就是完善了魏国作为一个国家的政治班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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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都是“魏”,这位文侯用人和曹操的套路都是一样的----先找人力资源公司,再定位人才。文侯用他的弟弟魏成子为相,任务就一个:找大师!

春秋以来,儒家一直是最为显赫的学派。这种显赫不仅在于学问的体系,更在于人脉广泛----经过孔子孜孜努力,春秋末期,儒家弟子已经遍及天下,而且深入各个行业和领域。包括各国的朝堂上,也是遍布儒家弟子。

因此,找到一个儒家的大师,就意味着一整个人才库,甚至是遍及天下的人脉网络。

当然,找大师得看干货,而不是找马保国那样的“五连鞭”抽风者。

很快,魏成子举荐孔子弟子子夏。

这位子夏名叫卜商,号称孔门十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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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顶着这样的名号,但是子夏不像颜回、曾参那样严守孔子之道。随着战国时代的开启,他早就不再关注“克己复礼”,而是以取了儒家的“信”字,提出了服务于政治的“取信于民”的政治及历史理论。而且他本人尤其注重学以致用,提出了“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的思想----主张把治学和经世结合起来,让理论指引实践和实践完善理论来相互推动彼此的进步。他的弟子就包括李悝和吴起。

子夏到了魏国西河讲学后,魏成子又陆续举荐了田子方、段干木等一帮人。但是这些人的作用仍然是招牌,而不是致用。对他们三位,文侯敬重非常,但是没有给他们安排职务。

《吕氏春秋》上说的:魏文侯师卜子夏,友田子方,礼段干木。既然为师为友,就自然不好执君臣之礼。

当然,魏文侯之所以如此,是知道这几个人的路数:治学可以,治国则会限于迂腐----好教练,未必是好运动员。

但是没有好教练,肯定没有好运动员!

这样做的结果是:子夏的西河之学兴于魏国。子夏之学,包含了儒家、法家和纵横家学说,这也就意味着子夏一系的人才资源开始扎根魏国。

当然,魏国早期能够快速的积累起人才,也与其地理位置有关。魏国地处中原,战时固然是四战之地,但和平时期也是天下人流物流的集散中心。这样的地方很轻易的就会成为商业中心,再加上这里是粮食产区,有钱有粮,再加上人来人往,人才的聚集效应就很可观了。

另外,文侯本人对人才的选拔使用一向以实用为准,所以魏国一起步就显得人才济济。

文侯中期,他任命翟璜为相。此人出身狄族,但是文侯毫不在意。这一用,果然有了大用。

翟璜推举了大量的致用的人才,如荐西门豹守邺、荐乐羊伐中山、荐吴起夺西河、荐屈侯鲋为太子傅----成为超级猎头者!

西门豹治邺,破河伯迷信,又“发民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

这事在小学课本里都学过。河伯没娶到媳妇,送亲的队伍倒是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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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羊越过赵国,破中山,打了整整三年。"其子时在中山,中山君烹之,作羹致于乐羊,乐羊食之"。 后来为这件事,魏文侯还上演了一出“虚幻若谷”的戏:

魏文侯使乐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击。文侯问于群臣曰:“我何如主?”皆曰:“仁君。”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何谓仁君?”文侯怒,任座趋出。

次问翟璜,对曰:“仁君。”文侯曰:“何以知之?”对曰:“臣闻君仁则臣直。向者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文侯悦,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亲下堂迎之,以为上客。

坦率说,任座这就是矫情,甚至有沽名钓誉的嫌疑。人家魏文侯提这话题,明显就是大胜之余想听听大家的抬举。结果你任座不好好总结中山之战的经验和意义,反而拉起脸,拿着封主的人选说事。

要知道,中山国处于燕赵之间,对于魏国来说是块飞地。一旦燕赵和魏国起了冲突,这种飞地是优先要被干掉的。破中山后,魏文侯先是让太子击,也就是后来的魏武侯镇守;后又召回太子击,以少子挚守中山。

让自己的儿子,而不是兄弟镇守死地。这种做法,明显就是“有危险党员先上”的行为。如果真要把自己的兄弟,而不是儿子放在那里。恐怕就有人说,文侯是为了清理自己的政治对手而故意置兄弟于死地了。

怎么说都有他的理,这就属于找抽!

吴起就比较有名了。在鲁国时领兵打败了齐国,结果却被鲁国卸磨杀驴。虽然有人提起吴起母死不奔丧、杀妻以求将的道德污点,但是魏斯不屑一顾,照样委以重任。

文侯问诸李克,李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弗能过也。”

春秋礼崩,战国大争。这种世道里,感动中国是没用的,也没人会为你的行为艺术感动。偶尔出来几个宋襄公之类的自我感动者,最后的下场也不过是被人狠揍一顿。

所以魏文侯用人只看一条:能不能完成KPI!于是文侯以为将,击秦,拔五城。

不得不说,奉行实用主义的吴起不愧是一代军神:吴起担任西河守备之后,马上干了一件大事:改革魏国军制,组建魏武卒。

《荀子.议兵篇》:“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魏武卒宅。”

魏武卒的选拔标准很高,必须是身强力壮的士兵,三重甲、持戈佩剑、携弓弩、背负五十支箭矢,还要携带三天的口粮,考核标准是六个小时步行一百里。也就是相当于负重三四十公斤急行军五十公里。这比现在部队的强度都要高,身体素质绝对一流。

在春秋末期,列国刚刚抛弃贵族的礼仪式车战,开始大量临时征召普通民夫充人头的时候,吴起开启的民兵精锐化道路,让魏国的军事建设走在了前列。

精兵强将的选拔已经保证了这支军队的精良程度,吴起还训练,训练魏武卒的单兵作战技能、阵法、编队和联络指挥,确保部队令行禁止、如使臂指。

魏武卒组建之后,他们没有等待多久,一场大战就找上门来了。

前389年,此时的魏国是魏武侯当政。秦国不甘于河西落入魏国之手,秦惠公动员了五十万大军,攻打被魏国占领的阴晋。

吴起带领五万魏武卒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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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实行了新的军制,魏军人数虽少却装备精良、士气高昂,听说秦军进攻,数万魏军不待命令,即穿戴好甲胄请战。秦军虽多,但大部分都是训练不足、装备简陋的武装农民。

阴晋之战,魏军贯彻了吴起兵不在多,而在治、更在精的思想。以精锐之师,先发制人,率先攻击秦军薄弱的农民武装,反复穿插,将其迅速击溃。

秦军的主力,数千战车部队,因为战线崩溃,溃退的民军扰乱自家的阵型,难以发挥作用。最后秦军首尾难以相顾,权限溃败。魏武卒创造以一当十,战胜五十万秦军的辉煌战绩。

后来,这支吴起训练的魏武卒,在吴起的带领下,创下了“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的赫赫战功。以募兵为思想建立的魏武卒开启了一个新时代,也引发了中国古代军队建设中一个令人难以抉择的问题:募兵制和征兵制。

吴起的精兵政策带来了一系列社会变革:一支精兵的战斗力,关键在于纪律,而纪律执行来自信念。

一句话:你得给我个为国奋战的理由----凭什么你吴起一句话:我就得负重几十公斤跑五十公里越野?

吴起给出了理由:提高待遇,严明赏罚,有重罚、更有重赏,一人立功,全家封赏。

超越时代的训练和组织思想,让魏武卒迅速成为一支独步天下的精锐力量。

但是,平民因军功受封,就意味着维持了上千年的贵族独占资源的既有利益格局要被打破----过去都是贵族之间的礼仪式战争,不管残酷程度如何,起码是贵族老爷在为国家流血牺牲----因此,人家说一句:“这是我的国家”,平民和奴隶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听着。

现在贵族老爷不够用了,需要老百姓上阵了----老百姓为国流过血了,这个国家自然就有我一份----要么你承认,我以后可以继续为国流血;要么你不认,这事就此打住,以后遇上事,你自己上!

为了让老百姓愿意上阵----

文侯后期以李悝为相,李悝在魏国实施变法,其法指导思想为重农主义和法家思想(即耕战主义) 包括:

 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世袭制度。根据能力来选拔官吏,取消旧贵族原本享受的世袭俸禄,给军功受封打开了通路。

原来的平民开始参与国家政治,也就给井田制这一生产关系判了死刑。李悝正式废除了传统的井田制,采取“尽地力之教”的政策,鼓励老百姓垦荒,废除原本井田制制度下的土地界限,允许土地私有买卖。实际上就是通过开阡陌的方式,把大批原本属于奴隶主贵族的庄田,转入了新兴地主阶级和农民的手中。

但是李悝的能力不至于宏观的政策,还在于具体的指导。他对耕种进行了详细的规定。如"必杂五种(稷、黍、麦、菽、麻),以备灾害"(即杂种五谷)、“力耕数耕,收获如寇盗之至”(即精耕细作)、“还(环)庐树桑,菜茹有畦,瓜瓠果蓏,殖于疆埸”(即充分利用土地资源,连田地之埂也要种上瓜果),通过农业技术手段提高产率。 

另外,还以平籴法,使民无伤而农益劝。 这是后来封建国家均输、平仓等做法的历史渊源。即在好收成年份政府出钱籴进余粮;坏收成年份政府粜出粮食。这种做法打击了商人投机行为,体现了重农抑商的思想。 

再就是建立完备的魏国法律《法经》实行法治,对于国家法令、政府职能、官员的升迁奖惩、军功的奖励,都做了完备的规定。

《法经》是中国第一部比较系统的法典,包括《盗法》《贼法》《囚法》《捕法》《杂法》《具法》,可惜已失传。 

李悝变法奠定了魏国的经济基础、法治基础,魏国国力达到鼎盛。后来秦国的商鞅变法相当一部分就是采用了李悝变法的举措。

看了上面这几个人,大家也许会发现,魏文侯最大的本事就是“我不懂”,而不是“没人比我更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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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国家体制改革,有法家名士李悝;搞地方治理,有同样是法家的西门豹;出去打仗,有兵家的乐羊、吴起;需要为社会树立道德标杆以正风气,需要有人劝诫自己,有儒家的子夏、田子方、段干木。

魏文侯所做的,就是给这些人提供平台,然后尽可能不给他们添乱,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专长,最多关键时刻在背后撑一把。至于选人用人,他基本就是不带什么喜好偏见,也没有道德洁癖,没什么标榜敬贤的表面文章,但是私底下的确给予人才充分的尊重和信任。

平民出身的,像李悝、西门豹这样的,用;老贵族出身的,像翟璜、魏成子也照样用;名声上有不良记录的,像吴起、乐羊,该用还是用;说儒家学说务虚不务实,那就贤者居其位,能者在其职,专门让他们务虚。不光用,魏文侯还拜儒家名士田子方为师。

魏文侯的这种行事风格,最终给魏国营造了一个充满活力的社会环境。人、财、军三者具备,魏国强了,但是文侯并没有飘。

作为一个新封诸侯的暴发户,魏文侯特别明白到三晋联合的重要性。原来的三晋领袖、晋国正卿赵毋恤(赵襄子)死后,魏文侯就一直致力于团结三晋。韩赵曾经发生激烈冲突,魏文侯不偏不倚,和睦韩赵,得到了双方的尊重。 

韩赵相难。韩索兵于魏曰:“愿得借师以伐赵。”魏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不敢从。”赵又索兵以攻韩,文侯曰:“寡人与韩兄弟,不敢从。”二国不得兵,怒而反。已乃知文侯以讲于己也,皆朝魏。 

这一外交策略让魏国身处四战之地,却能够被护翼起来,大杀四方。

那一段历史中,动辄就是“三晋......”

前409年,以吴起为将,率三晋伐秦,两年间拔五城临晋、元里、洛阴、郃阳、郑等,夺秦西河之地

前405年, 三晋以魏军为主力,与包围廪丘的齐军会战。联军以步兵大破齐的车兵,齐军战败。

随后,三晋再次伐齐,围平阴至齐长城,齐康公被迫与三晋君主见周威王,要求周威王命三晋为诸侯。

前403年,周威王命魏、韩、赵为诸侯。

前400年,三晋伐楚,攻至桑丘而还。

总之,文侯的时代是魏国最好的时代。

那一刻,颇有点儿二战后美国团结欧洲对抗苏联时的情景。

那一刻,很有全世界的人才向往美国,美国人才毕集的场面。

那一刻,很有美国登高一呼,则万国仰望的镜头感。

前396年,文侯薨了!

魏文侯在位长达五十年,对于魏国来说,这是幸运,也是不幸。文侯励精图治让魏国成了战国初期的一流强国,而长期秉政,又让魏国朝堂上下把“强大”当成了常态。

这种情况下,武侯继位----第一代特朗普上台了!

从古到今,成功往往是难以复制的,只有作死才是有章可循、有公式可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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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魏击的毛病,其实也不大,就是把平台高度当成自己的能力。

魏击虽延续其父的国策,但远不如其父虚怀若谷,致使人才外流。

吴起奔楚是魏击最大的失策。

李悝变法激发积聚了强盛国力,乐羊、吴起则将这种国力变成了实际领土的延伸。在整个魏文侯时期,乐羊攻灭中山国,吴起攻取整个河西,既是魏国最大的两处战略性胜利,也是当时天下最成功的实力扩张。按说李悝和乐羊先后去世后,吴起无论如何也该得到重用。就算不入朝主政,起码也得当军事主官。

结果魏武侯即位,吴起既没能成为丞相,也没能成为上将军,只是一个“甚有声名”的地方首脑(西河守)。魏文侯时期有着灭国之功的乐羊为上将军,吴起为西河守,这算正常。在魏武侯时期,乐羊去世了,吴起依然是西河守,这就很不正常了。

这时,发生了著名的“西河对话”: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对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商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武侯曰:“善。”

先说武侯的“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理论上这话没什么毛病,很有可能就是武侯看着自己这片江山觉得心里有感而发,在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结果吴起却直接上纲上线,来了一段“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

这话没错,但是和任座一样,都是拿着不应景的政治正确怼人。武侯讨个没趣,只好应了一句:“善。”

但是吴起怼人是有原因的----君臣彼此都不满意了!

在《通鉴》里,“西河对话”紧接着就是“田文论相”

吴起之所以怼武侯是觉得自己委屈----训出了战国第一强兵魏武卒,夺取了河西----大功之下,却在西河守的位置上原地踏步。这种有功而不能进步的现状很是令人郁闷。魏置相,相田文(不是后来的孟尝君田文)

吴起不悦,便公开与新丞相田文论功。

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

吴起说治军、治民、征战三方面皆强于田文,如何自己不能做丞相?田文以反诘做了回答:“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于子乎?”

田文这话显然是敷衍。别的不说,就那个所谓的“主少国疑”,就基本属于扯淡。魏文侯在位五十年,太子魏击就算是文侯老来得子也不可能是小孩子了。

更何况,乐羊破中山后,文侯还派魏击镇守----起码说明那时的魏击不仅能镇守一方,而且已经有了自己的班子了----哪儿来的“主少”?能接下乐羊打下的地方,又谈什么“大臣未附”?

成年人的话是不要说的太白的。

面对这一通睁眼说瞎话的敷衍,吴起就已经明白了,人家根本没打算和他论功劳。所以才有了史料所载的起默然良久,曰属子之矣。”吴起把头一低,打了个滚,以为这就过去了!

怎么可能过得去呢?

吴起的功劳摆在那里,他在魏国朝堂一天,每一个官居吴起之上的人都难以自处。

田文死后,公叔痤拜相,还是没有吴起的份。此时的吴起几乎可以说被排挤出权力核心了。于是,“田文论相”之后就是“公叔算起”。

久之,魏相公叔尚魏公主而害吴起。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起为人刚劲自喜,子先言于君曰:‘吴起,贤人也,而君之国小,臣恐起之无留心也,君盍试延以女?起无留心,则必辞矣。’子因与起归而使公主辱子,起见公主之贱子也,必辞,则子之计中矣。”公叔从之,吴起果辞公主。魏武侯疑之而未信,起惧诛,遂奔楚。

公叔痤的亲信谋划出了一个连环套式的阴谋:先以固贤为名,请魏武侯将少公主嫁给吴起,言明以此为试探吴起——吴起忠于魏国,则受公主;若不受婚嫁,必有去心。而后由丞相宴请吴起,使丞相夫人的大公主当着吴起的面辱贱丞相;吴起见如此公主,必要辞婚;只要吴起辞婚,魏武侯就会怀疑吴起而疏远他。吴起便不可能留在魏国了。后来的事实果然如此:吴起眼看在魏国无望,便离开魏国去了楚国。

吴起离魏,至少证实了几个事实:

魏武侯疑忌吴起由来已久,绝非一日一事;

魏武侯选任的两任丞相都是贵族出身,已经没有了文侯时代不问出身的风气。出身,成了官场职位的潜规则和玻璃天花板;

魏武侯时期,魏国朝堂的政治内耗已经开始了,吴起是第一个政治斗争牺牲品。

吴起奔楚之后, 直接造成了楚国中兴与宣威盛世(公元前369年~公元前329年)楚悼王素闻其贤,至则任之为相。起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破游说之言从横者。于是南平百越,北却三晋,西伐秦,诸侯皆患楚之强,而楚之贵戚大臣多怨吴起者。

吴起去魏入楚之后,魏国的外交也开始随着内政的倾轧呈现出乱象。 魏国与赵韩日益离心。 

武侯当政前期,仍秉承了魏文侯联合三晋的策略。 

前393年,魏伐郑,取酸枣,名将吴起败秦于注。 

前391年,三晋伐楚,败楚于大梁、榆关。楚悼王厚赂秦,秦惠公伐韩宜阳,攻下六城;楚国得以与三晋讲和。魏取大梁,榆关仍为楚所有。 

前390年,为报复秦国,三晋伐秦国,与秦惠公战于武城,吴起又于陕(三门峡)设县;齐趁三晋战秦之际,伐取魏襄陵。

前389年,秦五十万侵阴晋(陕西华阴市),魏河西郡守吴起以士五万,车五百乘,骑三千匹,大破秦军。 

前387年,魏吴起伐秦,败于武下,俘虏了秦将识。也就是此战后吴起受谗言,逃奔楚国。 

前386年,魏助齐太公田和为诸侯。 

前384年,齐攻魏于廪丘,赵救魏大败齐国。  

随后,魏国开始了一系列骚操作。

先是干涉别国内政!

赵国公子朝造反,欲推翻赵敬候,魏武侯竟然助公子朝袭赵国首都邯郸。结果惨败而归,自此魏赵决裂。  

前383年,赵敬侯攻打卫国,魏助卫国并败赵于兔台,赵便筑刚来城以侵卫。魏赵爆发了长达四年的“魏赵之战”(魏齐卫 与赵楚四年混战)。  

前382年,赵袭卫,卫亡国在际,求救于魏。魏、齐救卫,三国大胜,残破刚平,堕中牟之郭。  

前381年,赵国借兵于楚,楚悼王命吴起助赵国,赵楚联军伐魏,战于州西,出梁门,军舍林中;赵军袭魏之河北,火攻棘蒲,攻下黄城。魏国多线作战,被迫与赵国和解。

这算是三晋重新和解。但是信任已经没有了。

很快,前372年,赵敬侯死,其子赵成侯立。当年,赵成侯伐卫,取乡邑七十三。魏武侯发兵,败赵于北蔺。魏赵再次分裂。 

魏武侯的时代就是一个开启混乱的时代。

李悝去世后,魏国连续两代主政的丞相无能。在国势日盛的魏国,李悝的继任者田文甚至在史书中连功绩都没留下,只留下一句“田文既死”

公叔痤则用侍奉武侯、惠王两代二十年的时间,完美诠释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定义:他排挤吴起,是出于保全相位的需要,并不是不知道吴起对魏国的重要性。荐举公孙鞅,是直到病重才提出。太史公司马迁于此特著一笔,“公叔座知其贤,未及进”,很有深意。若过早地推荐公孙鞅,可能会取代他的职位,而在临终时郑重托付,博得荐贤之名,对自身利益也没有什么影响。

在这些利己者的操作下,文候好不容易竖起的“三晋领袖”的大旗被魏国自己扯了。

据《国会山》报道,一名美国政府高级官员当地时间7月7日证实,白宫已正式将美国从世卫组织中撤出。这名官员表示,美国的退出从7月6日开始生效,并已通知联合国秘书长。

美国退群已经退的毫不扭捏了!几辈子人,靠着一战、二战加上冷战的铁血对抗,才搏来的名声,竖起的牌坊,就像一张擦屁股纸一样被特朗普扔了。

“美国优先”、“再次伟大”、“没人比我懂......”,最后的结果就是盟友离心离德,最后四面受敌!

要知道,当年的魏国,身处四战之地没了盟友,便在下坡的高速路上越滑越快!

前370年魏武侯击去世,魏惠王莹继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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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期:霸权旁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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