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洪灾救灾志愿者:救援“前所未有”地艰难,社会关注度不高

来源:中国慈善家杂志

新冠疫情已经用去了社会大部分的捐赠热情和财力,对洪灾救援有挤出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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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巫溪,洪水导致多条道路被冲毁。图/受访者提供

6月以来,南方多地极端天气频发,近30个省份受到洪涝灾害影响。

来自应急管理部的信息显示,截至6月26日,全国共有26个省(区、市)遭受洪涝灾害,受灾人口1374万人次,死亡失踪81人,紧急转移安置74.4万人次,倒塌房屋1万余间,直接经济损失278亿元。据应急管理部初步统计,全国累计120余支社会应急力量、3500余名救援队员,以及大量城乡社区应急志愿者参与了广西、湖南、重庆等地暴雨洪涝灾害抢险救援工作。

《中国慈善家》梳理发现,针对此次洪涝灾害,除了专业的救援队伍,包括中国红十字基金会、中国扶贫基金会、壹基金在内的多家公益组织和民间志愿者团队第一时间启动了救灾响应机制,展开救援行动。采访中,多位参与救援工作的志愿者表示,此次洪水受灾面积广,社会动员力度不够,救援工作“前所未有”地艰难。

一天300通求救电话

6月6日,广西桂林连续发布暴雨预警的第5天。从早上6点开始,桂林蓝天救援队尾号9958的求救电话就没消停过,队长莫日华一天接了近300个求救电话。

作为一家专业的民间救援团队,桂林蓝天救援队参与的灾害性救援工作难以计数。6月初,桂林当地气象台持续发布暴雨预警,其中不乏特大暴雨、强降雨量等警示信息。此时广西已进入主汛期前半段,过载的雨水量会在城区形成内涝。按照过往经验判断,莫日华和队友一致认为,“这段时间可能会有比较大的洪水。”队里随即进入备勤状态,准备好救援设备、对讲机及充足的食物补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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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荔浦双江镇,暴雨过后路边的轿车被压垮。图/受访者提供

电话那头,求救者持续呼叫,从桂林城区到阳朔县城,大多关于人员转移。6月6日上午10点至下午3点,暴雨如注,四层居民楼被洪水淹没了一层半,水位持续上涨,求救信息从“我家被淹了,把我带出去”变成“已经快淹到顶楼,救命”。

莫日华紧急调度了14条皮筏艇,派出45名队员前往救援地。尽管往年汛期莫日华和队友也要参与洪水救援工作,但今年让他感觉有些特殊,“洪水和暴雨同步来,城区一下子就被淹没了。”近7年的救援经验中,此次的洪水量级是他从未遇到过的。

6月7日凌晨,阳朔城区开始断水断电。早上8点,被困在酒店的年轻父母请求救援队前来救救自己的孩子。因停水停电,三个月大的婴儿已有数小时没有进食,饿得不停啼哭。酒店门前水深一米多,两名队员只能蹚水进入,将婴儿合力托举至肩膀带出酒店。

强降雨也给救援带来了难度。对于旅游城市阳朔来说,酒店多临街而建,一整栋楼的民宿被洪水堵住了出口,淹没了近两层楼房的高度,救援队难以靠近。莫日华和队友只能就近转移,与受困的群众保持通讯联络,传递应急举措。

从6月7日至6月18日,桂林蓝天救援队共转移群众1600余人,找到失联人员6人,但经过数天搜救仍有一名群众下落不明。

汛情可能会加重

从6月2日至7月1日,中央气象台连续30天发布暴雨预警,持续时间为近年罕见。多地居民表示,此次洪水在当地前所未有。

在广西平乐县参与救援工作的志愿者林苗向《中国慈善家》描述,暴雨来袭时,十几年的果树被连根拔起,全村1/3的房屋被冲毁,村民来不及撤离。在平乐县生活了近40年,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洪水。

在中科院成都山地灾害与环境研究所研究员胡凯衡看来,与历史上相比,今年的洪涝灾害并不算最为严重的。他提到,今年的灾害有两个不同之处:一是灾害高峰期相对提前,历史上洪涝灾害多发生在7月到8月;二是局地强降雨过程持续时间比较长,今年6月11日以来,四川阿坝、甘孜、凉山等持续发生强降雨过程,这是历史上少有的。

6月29日,三峡大坝开闸泄洪,这是三峡枢纽在今年首次泄洪,被外界解读为以腾出库容迎接近期可能到来的洪峰。据长江委水文局消息,7月上中旬,三峡水库可能迎来新一轮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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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3日,安徽省六安市霍山县佛子岭水库泄洪中。受连日强降雨影响,安徽共有299座水库超汛限水位。

曾多次参与过地震、洪水救灾工作的重庆青年助学志愿者协会秘书长滕长波对此感到不安。6月12日,滕长波和中国扶贫基金会在重庆合作的其他队伍一道前往重庆巫溪救援。而在往年,重庆部分地区在8月才会进入主汛期。提前两个月来的水灾让滕长波担忧,“估计后面水灾还会更严重” 。

胡凯衡表示,由于前期的灾害已经引起各地方的高度警惕,后期的灾情不一定会加重。他指出,一旦灾情加重,除了政府承担的防灾指挥、监测预警、应急救援等工作之外,还要做好交通、通信和电力等基础设施的保障工作,确保在重灾情况下交通、通信、电力等设施等能够快速恢复。

胡凯衡预判,未来两个月南方险情有可能稍微缓解,但局部地区还是存在较高灾害风险。他提醒,未来两个月北方可能出现一轮洪水的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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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3日,强降雨导致重庆市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各乡镇河流出现超警戒水位洪水。

救援力度普遍薄弱

中国红十字基金会救灾赈济项目中心殷涛最早收到的求救信号来自江西。6月8日,江西省红十字会发来求助函件。其中提到,从6月2日至7日,江西全省10个区、64个县均遭受洪涝灾害,受灾群众超59万人,请求支援。殷涛和同事评估灾情后,向江西支援了1000个“赈济家庭箱”。

他告诉《中国慈善家》,6月以来已有江西、重庆两地分别因洪涝灾害向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发出物资求援。由于北京疫情防控仍未解除,殷涛和同事离京受限,只能根据发来的求助函件对受灾地进行援助。多地参与灾情救援工作的志愿者告诉记者,此次洪水灾害面积广,救援物资也难以覆盖周全。

广西心香公益社工服务中心的李冬靖在灾情勘测时发现,距离旅游景区阳朔40余公里的荔浦市也遭受了大面积水灾,当地连续断水断电近4天。“物资严重短缺,居民的日常生活需求也很难满足。”李冬靖告诉记者,当地通讯受限、道路受损、求救信息难以发出,除了个别社工机构和爱心协会,基本没有其他外来支援。

6月6日至9日,荔浦市因洪水受灾人口108936人,农作物受灾面积超10000公顷,330多条县道、乡道、村道以及140多座桥梁受损,情况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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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荔浦马岭镇福德村村委一层楼被淹没,手摇警报铃也被泡坏。图/受访者提供

李冬靖告诉《中国慈善家》,因受灾地多,且筹集资源困难,中国扶贫基金会能够筹集到的资源非常有限,难以覆盖需求量,只能和其他省份均分,这才得以给荔浦申请了500个。

广东惠州龙门县麻扎镇,是此次受灾较为严重的区域之一。当地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留守儿童达到80%以上。在对当地灾情进行评估后,壹基金联合救灾伙伴英德市亮石志愿者协会向受灾地区的100名儿童发放了温暖包,包括T恤、球鞋等生活用品。但在协会救灾项目负责人黄伟看来,这些物资量远不够,温暖包只发给了政府名单上的100名位贫困学生,其实受灾地的其他孩子也需要这些。黄伟觉得,外界对受灾地区物资支持的力度还是不够,“很多人误认为广东普遍富有,不需要物资,这属于误解。”

20天仅筹款2000元

捐款数量更能直观反映救援力度。

6月12日,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在网上发起公开募捐,募集“赈济家庭箱”及其他救援物资。基金会救灾赈济项目中心殷涛坦言,此次募集情况并不理想——链接上线20天,筹款金额仅2000多元,与目标金额60万元相去甚远。

在殷涛的印象里,以往洪水季会针对某一受灾省份发起筹款,2000个“赈济家庭箱”、60万的目标额大多都能筹满,即使筹不满至少也能过半,“像这次进账不多的情况,确实少见。”

无独有偶。壹基金救灾备灾部项目主任刘园月对《中国慈善家》表示,此次灾情发生后,壹基金第一时间启动了响应机制,平台联合救灾伙伴在广西、贵州、广东、重庆、湖南、湖北等7省开展了27次救灾行动,并同步在轻松公益、水滴公益、腾讯公益等多家互联网筹款平台上线筹款项目。但从各平台捐赠情况看,无论是话题传播度还是募集金额,公众整体参与度不高。刘园月分析,公众参与捐赠的意愿直接受到外界对相关事件关注程度的影响。

一位业内人士透露,网络筹款平台的推广机制也会直接影响公众参与募捐的热情。以往机构需自筹总金额的20%才上平台推广位,如果不上推广位,大家甚至难以看到相关链接,筹款力度会大打折扣。

除去平台推广力度的因素,殷涛认为,2020年年初至今的新冠疫情已经用去了社会大部分的捐赠热情和财力,因为疫情,大家的经济能力都受到一定影响,自筹20%的部分也不容易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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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7日,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冕宁县境内出现强降雨天气,消防救援人员在洪水中转移儿童。

国家减灾委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防洪减灾研究所原所长程晓陶向《中国慈善家》分析,新冠疫情防控占据了大家的注意力,加上疫情后半段,各地忙于恢复经济、做疫情防控收尾工作,很难分散精力来关注洪水救援工作。

在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公益研究院院长王振耀看来,此次受灾地区比较分散,公益组织在发起募捐时,很难聚焦到一个地方,公众很难选择到底支援哪个地方。这也导致公益组织募款时社会关注度不够,社会力量难以动员起来。

他同时表示,在救援过程中,社会组织要积极与当地政府部门合作。之后若灾情加重,在应对时政府和社会组织需要有明确的职能划分,以提高救援效率。

中国红十字基金会救灾赈济项目中心殷涛建议,参与救援的社会组织可以提前到当地政府部门报备,说明物资存量、救援特长等,将整支队伍纳入到政府的统筹,便于统一调配,避免旱涝不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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