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岁的这一年,我遇见了初恋,众叛亲离,一定要娶她!
01
我是个70多岁的老人,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眼里,算是彻头彻尾的糟老头子了。
糟老头子,是很讨人嫌的。
不信,打开手机、电视、电脑,全是讲年轻人怎么恋爱的,压根儿没有我们这些老年人什么事儿。
老年人就不需要爱情吗?
胡扯!
老年人恋爱起来,比你们这些小年轻还火热,还执着,还不要命。
什么?
你们不信?
毛主席他老人家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干啥都要用事实说话。
今天,我就给你们讲讲,我这个糟老头子的爱情故事。
02
年轻的孩子们,老觉得父母不懂爱。
这真是两代人之间最大的误解:
不懂爱,不谈爱,不做爱,能生出你们这一代又一代子孙?能让我们的国家和民族人丁兴旺,人才济济,绵延不绝?
爱情才是人类历史进步的原动力啊,孩子们。
我的爱情,要从我的出生说起。
我生于兵荒马乱的1944年,祖上是开药铺的,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有点家底。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地下党在豫西南活动时,我爷和我爸因多次给地下党送药,把自家药铺当联络点,后来还被写进县党史。
血脉和家风这种东西,真是胎里带。
我自幼的志向,就是当一名医生,传承父志,报效祖国。
03
那时候,不像现在,只要你能吃苦,学习好,就能上大学。
1962年,我高中毕业后,只能到县城边上的一个公社去当老师。
我不想当老师,就偷偷跟着一个老中医学针灸。
我师傅有个16岁的表侄女,叫霞,出身苦,有悟性,给他打下手。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霞长得非常好看。
这种好看,绝对不是现在明星那种千篇一律的高鼻子、大眼睛、锥子脸,而是有种圆润沉静的古典美。
咋给你们形容呢?
87年版《红楼梦》里的薛宝钗,知道不?
霞长得,和张莉饰演的薛宝钗,简直一模一样。
04
霞管我叫师兄,我们以兄妹相称。
师傅家门前四五百米远,有条小河。河不远处,有个土山包。月上柳梢头时,我就和霞常约在河边坐。
聊啥?
表面谈针灸疗法,按摩推拿,古法古方,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背后台词句句都是“我可喜欢你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时,40多岁的师傅,也是过来人。他不阻挡我和霞走得近,只是说“这农村的广阔天地,怕是留不住你的”。
我当时,愣头愣脑,不知道师傅这话啥意思。
后来,我明白了。
05
霞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不仅药方背得快,而且女红做得好。
她偷偷给我织围脖,织袜子,打毛衣,还给我做过两双方口布鞋。
我也偷偷用自己那点工资,托上海的表弟给她带回来胭脂、布拉吉和银簪子。
1964年秋天,就在我准备让我爹到霞家去提亲时,公社书记对我说,我被推荐到省中医学院读大学了。
那个年代,能被推荐上大学的人,都是根正苗红的人。
要不是爷爷和父亲当年冒着吃枪子的风险,做下那些壮举,这么好的机会,哪儿会轮到我。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父亲当年非让我下到公社当教师的原因:
县城里,工农兵大学名额竞争得厉害,公社里很多农家子弟,都没有读过高中,我被推荐的机会更大。
我要去读大学,这是我的梦。我得和霞分开,这是我的痛。
我想做梦,又不想痛。
06
我回到家里,扑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说我想和霞结了婚再去读书。
父亲拿起鞭子抽我:“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必纠缠于儿女情长。”
父亲不同意,理由是:
我才20岁,以后还要读很多书,还有很长的人生,如果就此结婚生娃,被家庭绊住了脚,就很难走远路了。
我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但我如何给霞一个交代?
“当个好医生,不是你的梦吗?你的梦,就是我的梦。”河边,霞攥着我的手说。
“等我毕业,就回来娶你。”我把霞搂在怀里。
那一晚,月凉如水,牵绊一生。
07
那时候,不通电话,想要联系,要么邮信,要么发电报。
我到省里读书后,一开始和霞的通信还算正常。她给我寄包裹来,里面都是她亲手给我做的衣物。
后来,渐渐地,我就收不到她的信了。
我着急得不能行,又不能随便回来:交通不方面,手里也没有钱。
1967年春,我好容易凑够了回家的路费,坐火车坐汽车倒班车,没回家直接跑到师傅家,打听霞的消息。
“别找了,她要结婚了。”
师傅说,我走后,霞的父亲就患上了肺结核,咳血咳得特别厉害,吃了好多中药也不见好转,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
霞的娘,为给20多岁的大儿子讨媳妇,只好让霞和对方换亲(又称“交换婚”。是指男子以自己的姐妹给女方的兄弟做妻,以换取女方作为自己的妻子的婚姻方式,俗称“姑嫂换”)。
“婚礼就在后天。”
师傅说。
08
我不死心,走了20多里地,跑到霞的老家。
“她不在家。”霞的大哥,站在门口冷冷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谁,我妹要结婚了,你不要再来了”。
我家都没回,坐上班车,又回了学校。
我好歹毕了业,在省会一家医院找到了工作。
1970年,我也结了婚,妻子是我的同事。
她心地善良,性格要强,对工作充满热情,但对家人极其苛刻。
结婚后,我们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过过不少苦日子,但也有幸福甜蜜的时刻。
我主攻中医肿瘤方面的治疗,妻子是儿科专家,还当过我们医院的副院长。
妻子在认识我之前,也有过一个初恋,俩人也很相爱。对方是“黑五类”子女,她爸死活不同意。
所以,结婚后,妻子对我发火,指责我这我那时,我都不生气,而是觉得她可怜:
她难免会把我和她心中的理想爱人比较。
就像,看着她崩溃发脾气,说难听话时,我也会想到霞。
但我们俩,说到底都算是善良的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矛盾,但都没有外心。
嗐,有一点底线,讲一点脸面,也是我们这代人,最后的骄傲了。
09
2004年,我退休后,又被医院返聘10年,一直干到70岁。
后来,我不想再干了。
一方面,干了一辈子了,想过过自由的日子;另一方面,我妻子病了好几年了,我想照顾她。
从中医的角度看,妻子的病,和她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她非常独立要强,凡事追求完美,事事亲力亲为,不做到极致绝不罢休。
这种苛责的性格,不仅影响到了家人,而且伤害了她自己。
我退休后,用自己治疗肿瘤的方法,给她调理身体,维持了7年没有复发。
但69岁时,她又检查出食道癌。
为照顾她,我带她去了北京上海,用尽办法,但这次没能留住她。
妻子走后,我才发现,我很爱她。
这种爱,虽然没有怦然心动,没有刻骨铭心,但都藏在岁月里,是那种她没了,你才知道她多么重要的悔悟。
三个孩子,都在外地,我闲着没事儿干,就到老伙计的私人医院坐诊。
因为这,我再次听到霞的消息。
10
2017年秋天,有个病号来找我。
张嘴一说话,我就听出是老家的人。
聊着聊着,发现她和霞是同村的人,她还喊霞喊表姑。
“表姑现在可厉害了,是我们那儿远近有名的妇产大夫,专治疑难杂症,她在县城开的诊所,天不亮就排起老长的队,湖北的、安徽的、陕西的病号,都来找她看……”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她要了霞的手机。
那一天,我回到家里,走来走去,思来想去,也没敢给霞打电话:
她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怎么开起了诊所?
她还记得我吗?
她爱人还好吗?
我突然这么给她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她的生活?
她有没有怨过我?
怨我去读大学,怨我当年没能及时回来看她?怨我毕业之约是场空话?
50年多年了。
我们中间隔着太多岁月和困惑。
50多年了。
73岁的我,比20岁还胆小。
却再次因为一个人,像20岁那样,患得患失,坐卧不安。
11
第二天,我让老伙计给我安排了一辆车,再次回到故乡。
这些年,我常回来。
但因为妻子、孩子,我从来没有打听霞的消息。
有次去看望一个表亲,经过霞家的老屋,我赶紧把头别过去,生怕霞突然走出来。
其实,我怕的不是霞啊。
而是,再也无法重写的过去,还有一旦错过一程,就要错过一生的命运。
12
到老家县城后,我没有惊动任何老伙计,先找了一个歇脚的宾馆住下。
到了晚上,我估摸着霞该下班了,犹豫再三,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
是霞的声音。
沉静,平和,亲切。
虽然,年龄把她的音色调得厚重了许多,但声音里那不疾不徐、从从容容的特质,一直都在。
“霞,是我啊。”
这些年,在梦里,在想象里,在回忆里,我编排过好多和霞重逢的台词,但没想到脱口而出的,竟是这句话。
电话那头,是沉默。
沉默。
再沉默。
差不多二三十秒的沉默后,霞说:
“你可回来了。”
13
霞说要来见我。
我想到她坐了一天的诊,就让司机带我去见她。
她老了,头发花白,眼角下垂。她瘦了,不再圆润,一脸皱纹。她矮了,比印象里,矮了差不多半头。
但看见她的一瞬间,我确信,她仍是霞。
落座,寒暄,打开话匣子,把话说开去,我才知道:
1967年的春天,我坐车回来找霞时,她也坐车去省会找我了。
“婚期越来越近,始终没有你的消息。我想听听你到底啥想法,就赶早班车去见你。”
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霞,好容易摸着省中医学院的大门,又根据信封上的地址,一路问到我们宿舍,才知道我不在。
“我结婚后,我表叔(也就是我师傅)才说,就在那天,你也回来找我了。”
天意,让我们生生错过彼此啊。
14
霞说,结婚后,因为懂医,她到公社当了9年赤脚医生。
后来,地区医院搞培训班,她又去学习了半年,主攻中医妇产。
回来后,她到卫生所上班5年。
再后来,运动结束,教育复苏,改革开放,自学兴起,她又跑到市中医院,跟着老师学习一年。
她悟性好,脑子活,学得快,又有乡村实战的经验,在妇科疑难杂症上,颇有心得。
1999年,她从乡里出来,到县城开诊所。
她态度好,用药准,药方便宜,药材道地,渐渐小有名气。
“我打听了你的消息,知道你在省城挺好,我就放心了。”霞说。
她的语气波澜无惊,眼里却闪着泪光。
15
和霞一路上进的事业不同,她的婚姻很糟糕。
她换亲嫁的丈夫,是个阴阳人。
搞医学的人都知道,这种雌雄同体的人,由于体内两种性特征的冲突,活得会非常分裂痛苦。
底层中国,又不可能去做变性手术,所以,这些年,霞算是守活寡。
“他也是不幸的人,我要是和他离婚,别人难免猜测。何况,他虽然不能生育,但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霞说。
59岁那年,霞的丈夫就走了。
霞也一直没有找,一心扑到诊所上。
好在,35岁那年,她收养了一个姑娘。
这丫头非常争气,同济大学研究生毕业后,留在上海,如今也是当妈的人了。
16
那晚,回到宾馆,我一夜无眠。
我压根儿没有想到,这些年,霞活得这么刚强,又这么悲苦。
自责和愧疚,让我觉得:
霞的不幸里,也有我的责任。
如果,我当初没有读大学,或者读大学之前,坚持和她结了婚,她何至于此。
我在老家待了两天,和霞一起去看了那条小河,一起去小城的寺庙祈福。
我们趟过50多年的时光,终于找到彼此。
虽然有些陌生,但依然那么熟悉。
17
回到省城后,我每天都给霞打电话。
我们常常把手机聊到发烫,还舍不得放下。
更神奇的是,我们不管谁开个头,对方都能顺着聊下去,聊到停不下来。
我们俩都是慢性子,都爱操持家务,都喜欢过散漫的生活,都对成功、名利看得很淡,都觉得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我们这俩加起来都有150岁的老人,竟然像20多岁的小年轻那样,每天急切地等待着对方微信或电话。
不同的是,我们不会计较谁先打来的,也不会在意谁哪句话说得不合心意,更不会在一些细枝末叶的问题上辩论。
上苍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要争分夺秒地善待对方。
18
那次见面后,我又回了两趟老家,霞也来省会看我两次。
有时候,我们去景点和公园转转,更多的时候,我们就待在屋里头,说话,做饭。
我们像过了一辈子的老夫老妻那样,偶有分歧,多是默契。
“我们结婚吧。”
我对霞说,“50多年前,我欠你的,今天让我来偿还。”
霞比我冷静:“孩子们,会同意吗?”
19
孩子们果然不同意。
“爸,你和霞阿姨重逢,我们高兴,但婚就别结了。”三个孩子像商量好了一样,都不同意我和霞结婚。
无论,我怎么说,怎么解释,他们只有一句话:
“同居可以,但别结婚。”
我当然知道他们的意思:
一旦结婚,就会牵涉到财产,不管我和霞谁先走,都难免有纠纷。
但是,在年轻人眼里,难道一段迟到了50多年的爱情,还没有一点钱重要吗?
年轻人啊,不要嘲笑我们老年人不懂爱情,明明是你们不懂爱情嘛。
20
我气急了,向孩子们表态:
不管你们这几个兔崽子同意还是不同意,老子这婚是一定要结的!
孩子们说我老糊涂了,我比谁都清醒:
我欠霞的,我要弥补。我爱她,就要光明正大地娶她。我和她在一起,就要给她一个名分。
爱情不是偷偷摸摸,而是堂堂正正。
后来,还是霞做我的思想工作:“要想长久,就别和孩子们闹太僵。”
霞和我商量后,我俩都写了份遗嘱:
我们生活在一起,但财产归各自儿女所有。如果有一方先走,另一方的儿女必须履行赡养义务。
这样,2018年8月8日,我和霞领了结婚证。
等到这一天,我们错过56年。
21
结婚后,我们俩还有过一段异地恋:
霞舍不得关了老家的诊所,我省城也有病号。有大半年的时光,要么是我去看她,要么是她来看我。
我们都是70多岁的人了,这样两头跑实在太辛苦。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了,也该好好歇歇了。
在我的一再劝说下,霞才把诊所关了。为此,她失落了一阵子。
那里藏着她半生的不屈和坚韧,还有梦想和寄托。
我懂。
好在,我们俩身体都还不错,可以坐着飞机去周游世界。
我们去了云南新疆,去了韩国日本,还坐轮船游了欧洲。
更多的时候,我们就待在家里,看报纸杂志,养花草喂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我们老了,爱回忆过去。
我们把各自经历又彼此错失的那50多年,讲给对方听。
有时候,我们自己讲着讲着就发现记混了,说错了。
但错了,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在乎的,只是分享本身,只是聊天本身,只是相处本身。
至于错了对了,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22
很多时候,我们的回忆,常常从1962年春天开始。
那个春天,我背着军绿书包,胳膊下夹着教材,偷偷到师傅家学中医。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看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穿着老粗布花格子夹袄的女生,踮着脚尖在槐树下晒被子。
春阳照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她圆圆的脸庞上,她跳跃的麻花辫上,她年轻而饱满的身体上。
我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看见我,害羞地笑了。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一切已经改变。
来源于:旺旺屋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