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最大的秘密(深度)(下)
天空之城
离梨花女子大学不远处,是另一所基督高校:延世大学。这座高校是韩国的“一片天”——SKY高校成员之一。
SKY取自首尔大学、高丽大学、延世大学三所顶级高校的英文首字母。在韩国,这三所高校地位甚至高于常青藤。而2018年的一部韩剧却让这个高校联盟在民间多了一个刺眼的后缀:Castle,城堡。
2019年2月初,本该于一周前收官的韩剧《天空之城》迎来大结局。收视率一举打败了《请回答1988》,创下有线台记录。而在一周前,因撞上韩国队出征亚洲杯,《天空之城》延播。为此,韩国足协特意向国民道歉,影响了大家追剧。
在一座名为天空之城的城堡里,只有韩国0.1%的上流阶级才有资格居住。剧集讲述的则是生活在此的富二代们,乃至他们全家,是如何备战高考的。
《天空之城》剧照
剧集里,一位爸爸语重心长地劝勉自己的孩子:世界是金字塔,只有爬到顶端才能享受生活。
而被学业和家长逼疯了的孩子则崩溃地喊道:当你儿子,对我而言是地狱。
拥有极高社会地位的家庭依然无法承受高考的压力,那么普通人家呢?电视机前的观众纷纷在网上留言,说剧集只反映了韩国高考残酷现实的百分之一。
据2017年《世界卫生统计》,韩国10-19岁青少年自杀率居全世界首位,而“成绩和升学问题”连续10年成为韩国青少年自杀的头号死因。剧集里,不堪重负的学生选择自杀,而在现实里,曾发生过韩国学生因模拟考试的成绩达不到父母期望就杀死了自己母亲的真实案例。
朴正熙用教育给底层人民建起了一座跨越阶级的桥梁。但随着经济高速发展,有限的教育资源开始向大城市集中。早在上世纪70年代,社会上就已经流行着这样的顺口溜:“如果你有一匹马,送它去济州岛;如果你有一个儿子,送他去首尔。”
但去了首尔就能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了吗?随着财阀做大,毕业生创业几无成功的可能。小公司发不起薪水,只有进入到这些财阀旗下的大企业,才承受得起大城市的消费水平。而要进入大企业,又必须是这仅有的几所名校毕业生。
韩国学子们开始为了上“天”奋战,学校到了夜里9点才下课。伴随着夜色,背着书包的学生们走出校园,又走进了父母给自己报的补习班。在韩国,超80%的学生都参加补习班,而据教育三十人论坛的一份报告指出,中国学生参加补习班的比例约为20%。
2012年,韩国的补习费占了教育预算的36%。在韩国,近三分之二占比的中产家庭补习费支出是最底层家庭的6倍。而那0.1%的上层家庭所支出的教育投入,又是中产家庭的数倍。
《天空之城》剧照
单靠孩子的努力,就能竞争过那些用不菲的补习费上着名师补习班的富二代吗?1980年代,SKY中排名第一的首尔大学三分之二的学生都出身于韩国的贫寒家庭,而如今,一半学生都集中出自首尔的江南富人区。
考不上名校的人生就是失败,可名校是给富人开的。
韩国还是那个韩国,底层还是那个底层。普通人该拿什么完成逆袭?
一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就算世界抛弃了你,主依然爱你。
1960年,在朴正熙筹备着任期内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时候,一个名叫文鲜明的男人,带着只有17岁妻子前往美国。他们自称“真父”和“真母”,还得到了美国尼克松总统接见。回国后,文鲜明成了CIA的线人,并拿着美国的钱开始传教和投资,靠教会建立了庞大的商业帝国。很快,他的个人年收入就达到了7亿美元。
文鲜明和尼克松
就此,野生教会们找到了新的定位。他们不再向之前那样往农村扎堆,而是用各种文鲜明做成功案例,给那些无力承担高昂补习费的底层人民展示这些财富,以此来聚拢信徒:信主得永生,信我能发财。
他们利用从信徒那儿搜刮来的钱财进行投资理财,借着整个国家的经济腾飞,又获得不菲回报。如此反复,形成产业。跟朴家关系密切的崔太敏也用这种方式创办了“育英财团”,贪婪地吸吮底层百姓的血,并迅速完成了阶级跨越。
可经历过朴正熙时代的韩国人早已不是建国初期的文盲国家。整个教会的中高层,都是教主的亲朋好友,外人无法进入,这些金字塔的下层自然分不到投资收益。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加入野生教会?
其实他们并不傻。在基督教里,任何一个能对《圣经》提出独到见解的人都能自立门户。靠知识改变命运曾是韩国人唯一的希望,但知识却属于少数人。如同那座只占0.1%人数的天空之城,无情地将底层隔绝在外。
而与此同时,各类野生教会却让人看到了一个跨越阶级的捷径。看到了捷径,再进去学两年经验。越来越多的人都打着基督教的幌子建立野生教会。韩国成为野生宗教的温床。2003年发生在山东招远的全能神邪教,在被中国政府打压后也逃往韩国继续生长。
随着各式五花八门的教会创立,渐渐地,本土的韭菜不够用了。他们又开始了向海外发展。2007年,23名韩国传教士踏上了信仰伊斯兰教的阿富汗。在战火纷飞中的阿富汗,这些传教士被塔利班组织抓获。
当世人惊叹于这些传教士的勇气时,却不知道传教背后带来的利益庞大到足以让人铤而走险。如今,韩国的野生教会早已渗入中国,将中国农村作为新的势力发展区。
那么,韩国政府是否能彻底取缔这些野生教会和邪教组织?
这可能比较难。因为基督教的教义决定了很多野生教会无法被划入邪教。而韩国政坛由始至终都无法绕过宗教。历年来的总统,甚至能基于各自的宗教信仰划分出左右两派。
从整体看,韩国政坛更迭史也是一出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的碰撞史。
早期东方胜,韩国清一色由有着东方中央集权历史印记的右派军政府掌权。在这一阶段,无论财阀如何野蛮生长,在强大的集权军政府面前,也只能是基于“国策民营”的经济理念培养的统治工具。而美国则是政治家们为了维持地位不得不拉拢的势力。朴正熙即便一心想着摆脱美国,在当时一穷二白的局面下,也要引进美资,出兵越南,跟美国搞好关系。
但自1992年起,基督教代表的西方文明在韩国政坛取得了完全胜利。1993年,首位非军政府总统金泳三上台后,韩国才算真正走上了民主化道路。而从1993年至今,韩国政坛完全就是一出基督教内部的对抗。双方可以直接分成右派的新教徒与左派的天主教徒。唯一的例外就只有朴槿惠。
那么问题来了,统治韩国的究竟是财阀还是宗教?
财阀的确是韩国的一座大山,但它的影响更多还是经济层面。它靠渗入韩国社会的方方面面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来跟政府斗争。但却始终无法对抗掌握着绝对权力的国家机器。
在双方的对抗中,财阀唯一好过的那几年也是独裁军政府退出历史舞台,而自己资助的新教人物又刚好当权。朴槿惠这个另类上台后,走得却是上世纪军政府那套,打算靠强权的压迫,让国家逐步接手财阀企业。朴槿惠时期的财阀日子过得反而更惨。
财阀无法控制政治,只能靠投资政治家这种合法手段间接涉足政治。今天我们说的财阀控制了韩国,其实是指财阀在国民经济里占了重要地位,并影响到了韩国社会的方方面面。拥有绝对权力的政府也不敢随意拿它开刀,只能任由其野蛮生长,继续压着底层人民。
在理清了财阀的位置后,行文至此,我们终于可以重新认识一下韩国了。
数百年来,李氏王朝的两班贵族们以汉学为尊,低贱的平民没有获取知识的途径,只能接受统治阶级灌输儒学里更利于统治阶级的那部分。里面诸如长幼有序、男尊女卑的思想就影响至今。韩剧《天空之城》中,儿子因不愿接受父亲的安排,被指责为“叛徒”;今年年初的“N号房”又让世人看到那片土地上的女性是以怎样屈辱的身份活着。
N号房事件
但接受不代表情愿。除了把两班贵族灌输的思想当作道德约束外,内心深处有着不满的底层人民还是会去传统的萨满教里寻找希望。萨满教带来的影响同样延续至今,不少学子在进考场前,家长都要找个巫师做场法事。
这两种传统文化糟粕盛行半岛数百年,直到基督教横空出世。它们把《圣经》翻译成易学的韩文,为了传教又兴建学堂。部分底层人士也开始掌握知识。他们逐渐认识到半岛不只是两班贵族的半岛,也是自己的半岛。这批人的民族意识开始觉醒,并在日占期以基督徒的身份走上了街头。
军政府时期,于现实里苦不堪言的人民转身投向各种野生教会和邪教组织。朴正熙带着韩国走出现实困境,并用教育让民众看到了现实世界里也存在着希望。但财阀的壮大又让名校成为改变命运的唯一敲门砖,考试演变为比拼家底。底层仍然无望。这时,邪教又再次出现,给世人展示了一条跨越阶级的捷径。
到了1990年代,基督教领导人上台。其内部又分成了新教和天主教。这两个基督教有着相反的政治理念,双方你方唱罢我登场,在新世纪上演了一幕韩国政坛大戏。但无论天主教还是新教,贪的还是贪,廉的还是廉。于是,那个显而易见的道理终于被摆上了明面:政治是政治,宗教是宗教。后者只是前者用来统治的工具。
打着治病幌子的邪教新天地阻碍了抗疫,教主照样抓;为了人权在疫情期间于光华门高呼“释放朴槿惠”的正统基督教总联合会会长金光焄,也照样抓。韩剧《谤法》将政府高官、财阀、野生宗教之间的蝇营狗苟,以一种超现实的方式表现出来,入木三分。
《谤法》海报
政府能取缔邪教组织吗?
当然能。但如果没有直接影响到政府决策,又为什么要取缔这些组织呢?
今天的韩国,各种宗教元素都杂糅在一起,并融入进了每个韩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它们充当了韩国人的精神寄托。取缔之后,失去了精神寄托的韩国人又该如何直面财阀造成的阶级固化、贫富悬殊的冷酷现实?
这正是朴正熙的深谋远虑之处:只有发展教育才能在自己和独裁军政府退出舞台后,仍能保证社会正常运转。继任者无需靠宗教也能缓和日益严峻的阶级矛盾。只是他死得太快,也太突然了。财阀崛起的速度远超他的预期,那扇阶级流通的大门又被关得太早了。
这也正是文在寅无畏之体现:财阀不是动不了,而是怎么动,动完之后又该如何收场。毕竟这个由政府亲手扶持起来的怪物是国民经济的柱石,它们也的确为韩国的发展发挥了不可磨灭的作用。退一万步来说,保持现状意味着全国三分之二的家庭都属于中产阶级。可没了它们,韩国是否还能保持超3万美元的人均GDP?
除了挚友卢武铉和前任朴槿惠,没人敢冒这个险。而朴槿惠敢对财阀出手是出于自己的政治理念。她渴望重回父亲朴正熙时代的独裁政权,不在意牺牲民主和自由,能直接靠强权压迫,让国家逐渐接手财阀企业来应对未知的经济局面。但是,朴槿惠本身没啥资历,只是靠着其父朴正熙威望的余荫走入政坛,纵然心比天高,也只能空横槊。
而作为正统天主教的左派人士,文在寅不可能忽视民主,自然也不可能粗暴的用强权直接干预市场,贸然把韩国推向一个未知境地。
他只能选一条左右兼顾的窄路。这决定了他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前阵子,文在寅让三星掌门人低了头。这远非胜利,因为那个问题依然存在:财阀若真被打趴了,韩国该怎样应对经济局势呢?
他想到了一群人。
他想到了一个人。
尾声:弘益人间
进入新世纪后,泰和馆几经辗转,被南监理教会财团购得,原建筑被拆除,成为一座12层高的基督教会福祉馆。
2016年,朴槿惠闺蜜干政门事件爆发。曾被朴正熙提醒跟朴槿惠保持距离的邪教教主崔太敏在死后又把自己的女儿崔顺实介绍给了朴槿惠。崔顺实继承了父亲的通灵本领,并借此成为朴槿惠长达40年的闺蜜。而崔顺实的女儿又凭着特权身份进入了名校梨花女子大学。
就此,那个在韩国早已人尽皆知的潜规则也发生在了梨大。就连“天空之城”之首的首尔大学,都有一半学生来自江南区,一个跟总统关系匪浅的家庭让女儿以特长生身份进入梨大又有什么稀奇?
但梨大的女学生们无视了这个事实。或许在她们看来,那些江南区的富二代可能是靠着更优质的教育资源在高考中竞争过其他对手,但至少,他们遵守了游戏规则。
她们可以接受或许没那么公平的游戏规则,因为那是无奈的现实。但她们却不能接受这个规则合理地成为少数人用来隔绝多数人的工具。
如百年前的校友柳宽顺一样,梨大的女学生们再一次不畏强权,站了起来。她们聚集在本校广场上,点燃烛光,要求校长辞职。
很快,她们又查到了那位特权生的底细,并一路查到了朴槿惠头上:崔顺实可以随意改动总统的演讲稿,而两年前的世越号沉船事件发生当天,正是崔顺实的父亲崔太敏身前预言复活的日子。
崔顺实干政的事被扒了出来,记者从梨大女学生手里获得了这份情报,并将其公之于众。全国立马爆发了规模宏大的示威游戏,人们抬着棺材,高喊朴槿惠下台。
12月10日,数万首尔市民集聚光华门,他们同样点燃了烛光,要求朴槿惠下台。人群中,一位老人格外引入注目,他就是文在寅。
很多人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复仇。很多人也都能说出他同卢武铉那段关于江水的友情故事。但很多人又都把复仇的主要对象安给了财阀。
殊不知,新世纪以来的韩国政坛,还是一出基督教内部的新旧冲突大戏。
1965年,天主教会在梵蒂冈颁布了《牧职宪章》,自此,韩国的天主教领导人在政治上开始多偏左翼,跟新教形成了截然相反的政治派别。
同文在寅一样,信仰天主教的卢武铉在政治理念上也属于左派。在他上任后,决心解决尾大不掉的财阀问题。卢武铉为此交出的答案是扶持中小企业,靠市场的力量削弱财阀的影响力。
如果这一政策实施成功,那么普通高校毕业的学生们也能通过政府新扶持的小企业找到工作,越来越多的普通人也能靠高考打开阶级流通的大门。因为招聘市场可选择的范围更多了,入职通知将不再只发给sky的毕业生。
但卢武铉用生命的代价告诉挚友文在寅这条路行不通。政府一手扶持这些财阀初衷是为了发展民族工业。而在全球化的今天,这些企业早已成为韩国的国际竞争力来源。卢武铉可以靠中小型企业削弱财阀,但同时也削弱了韩国的竞争力。
即便没有成功实施,这些事还是得罪了财阀。他们瞅准机会,对卢武铉发出了致命一击。
卢武铉的灵位
卢武铉是一名纯粹的理想主义者,甚至理想到要从自身做起,推行真正的民主。他提出了“党青(青瓦台)分离”,旨在改变一直以来总统如帝王般拥有韩国绝对权力的现象。这个理念让卢武铉所属党派也无法接受。他被弹劾,被要求退党。在权力被自己削弱后,三星集团趁机建了个智库,对国家政策指手画脚,开始直接介入到政治。
卢武铉任期结束后,受财阀投资的新教徒李明博上台。政商再次来往密切。卢武铉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而同天主教徒卢武铉政治立场相反的李明博,又再次上演了韩国政坛那靠新旧基督教就能概括的左右对立,清算了政敌卢武铉。
发生在卢武铉身上的事成了他留给文在寅的最后经验。上台后,文在寅没有分权,在政治上先后把一心想回到军政府时期的东方邪教闺蜜朴槿惠和新教徒李明博交给了权力滔天的检察院。
政治上的事处理得差不多后,接下来,文在寅又不得不面对那个老问题:财阀动还是不动?
卢武铉的经验已经告诉了他,现阶段的韩国,还离不开财阀。它们的存在至少能让多数人都过得还不错。
但文在寅同样是个理想主义者。他穿过繁华,却看到了光鲜背后的另一面:即便多数人能在这个国度活下来,但生存压力已经让韩国成为OECD组织国里,工作强度仅次于哥斯达黎加和墨西哥的社畜集中营;退休老人们四处找工作,尚未踏入职场的年轻人只能睡四个小时才有资格备战高考……
当韩国成为新世纪首个生育率低破1的国家后,一切都提醒着文在寅:人民只是表面光鲜。
韩国江南富人区里的贫民窟生活
巨大的生存压力让人均收入近20万人民币的韩国人民再次绝望。绝望到不愿再生孩子。与过往都不一样,即便年入20万,人民还是觉得活得很累。这在汉江奇迹的时代完全无法想象。有的吃,有的穿,即便没那么多钱上好的补习班,但在全国近三分之二中产的大背景下,怎么着也能小康过完这一生吧。
但天空之城的含义并不是中产,财阀名企也不是养家糊口的工作岗位,那是通往0.1%的上层阶级敲门砖。
中产还不是一样当社畜、吃泡菜,每天加班到深夜,老人靠着辈分欺压新人,女性时刻提防着职场性骚扰……只有成为金字塔顶端,才有可能触摸到生活,否则就是行尸走肉般过完一生。他们甚至不如上世纪的工人长辈,还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可一个被逐渐认清的真相却是,下一代也只是重复同样毫无意义的人生。除非天降奇迹,生出一个绝顶聪明的孩子,靠天赋就能考入只有2%的考生才有机会进入的SKY;亦或者加入练习生大军,期待着天降大运,出道成为明星。
望着眼前的韩国,天主教的文在寅或许想到了《圣经》。耶路撒冷城中有一个小城门,别称“针眼”。骆驼必须把驮的货物卸下、屈膝跪下才能通过该门,意指人要放下一切,在主面前谦卑下来顺服神,才能进天国。这是基督教中“窄门”的含义。
现实世界也存在着一扇窄门。一扇阶级流动的窄门。要想通过这扇门,靠放下和顺从显然无用,唯一的方法只有拼搏、奋斗。
可在财阀掌控经济命脉的韩国,人民明明已经在很努力地拼搏、奋斗了,却还是什么也没变。
文在寅要改变。
如何在不依赖财阀的基础上也能发展经济呢?
先天条件决定了韩国无法像中国一样,可以靠庞大的人口基数来拉动内需来寻找新的变量。而海外市场的扩张还得靠这些财阀。难道只能像朴槿惠那样,用国家慢慢接管财阀?遗憾的是,就连这个办法也注定失败。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时,韩国人民曾为这些财阀集团捐款。但最终财阀们还是靠着华尔街的金融巨鳄们才挺了过来。这彻底打破了朴正熙通过政企合一扶持民族企业,以便靠经济独立摆脱美国牵制的算盘。三星56%的股份都在华尔街手里,利润大头都流去了美国。
电影《华尔街之狼》海报
即便国家接手了财阀,也是在替美国打工。而打工仔的收入是有固定上限的。文在寅唯一的翻盘可能性,就是让韩国成为真正的独立自主之国家。再用国家掌控财阀,顺势解决韩国社会存在的各种问题。
革命尚未成功。归根结底,韩国至今还是很难称得上是一个不依赖于人的独立自主国家。一切又重新回到了一百年前。那时的半岛断壁残垣,礼崩乐坏。绝望的底层人民纷纷靠宗教麻痹着神经,上层阶级又披着宗教的外衣你争我夺。
1947年,回国后的金九对人民这样说道:
凡是是建立一个国家,求得这个民族的生存与生活条件 ,必须有一种哲学作为基础 。若是没有本国的哲学 ,就不能统一国民的思想 。今天倾倒于某个国家的哲学 ,明天又陶醉于另一民族的哲学 ,永远不能保持自己思想的独立 、精神的独立 ,只能永远依赖别人 。
直到今天,我们仍没看到属于韩国的统一哲学。文在寅看到人们于世俗中结束完一天的劳累后,仍然会在月光下走进遍布首尔的一间间教会,寻找最后的心灵港湾。
遍布十字架的首尔
身为一名天主教徒,文在寅有着自己的信仰。但韩国这个民族的信仰又是什么呢?
年初的N号房,可以看到男尊女卑的男权社会身影;家长们跑到深山寻找巫师给即将参加高考的孩子做法,又是本土萨满教的影子;金榜题名后,家长的第一句话是“感谢主”而不是拍拍孩子的肩膀说声辛苦了,这又是西方基督教的影响;而总统掌握着绝对权力又十分符合东亚儒家文化圈的领导人标准。
表面光鲜的韩国,内部却靠着各种各样的宗教提供着精神力量。
比经济独立更难的是思想独立。这是百年前的金九倾尽一生都没能完成的使命。如今,这个使命又落到了文在寅头上。
该如何完成这个使命呢?百年前的金九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这一生,先是参加了儒家科举,后来又研究了一阵子封建迷信,最后又在西方书籍里找到了一个跟儒家有着同样意思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于是,那些走上街头的学生点醒了他。在他37岁时,金九在狱中改号为“白凡”。用他自己的话说“白凡是表示我国最低贱的屠夫和无知的凡夫,希望他们最低限度都有和我一样的爱国心的意思”。
遑论什么宗教还是政派,只要每一个人都有一颗爱国心就够了。
所以文在寅还是向财阀开刀了。他要打破拿死工资的现状。没人知道他会进行到哪一步,也没人知道他要如何应对极有可能下滑的经济形势。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冒着前人从未有过的风险直接拿财阀开刀,决定直面平衡被打破后势必产生的紊乱。
因为他知道,有一群人将再一次挺身而出,为大韩民国合理秩序的建立奋不顾身。
这群人在今天有着各自的信仰,甚至能在同一个人身上看到不同宗教的烙印。
他们在“N号房”事件里要求公开罪犯身份,为女性争权;
他们在素媛案里推动立法,保障儿童;
他们在梨大出了特长生后赶走校长,呼吁教育公平;
他们在闺蜜干政门里再次走上街头,在全球都呈现出右化的大趋势下逆势而为,手捧烛光,反抗独裁,把总统拉下了台。夜晚的光华门被这烛光照亮,点点微光汇聚成海洋,波浪翻滚在每一个韩国爱国人士的脸上。
他们才是韩国最后的希望。
故事终于迎来了尾声。79年前,以金九为首的临时政府选了半岛内两所高校做底色,为百年后的韩国描述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一所是西方传教士建立的梨花学堂,一所是以东方儒家最高思想为建校理念的弘益大学。后者的名字取自韩国儒学的“弘益人间”,意思是致力于一切有利于人世间的事。这两所有着不同信仰的高校学子都在半岛发生的爱国运动中挺身而出。
在中国正式对日宣战的1941年,韩国临时政府一路辗转至山城重庆。战乱中,他们给半岛人民送去了8个大字:
弘益人间、梨花世界。
END
本文作者:地中海螃蟹,血钻故事研究员。重点研究方向:东亚,欧洲。
部分参考资料:
1、近代基督教在中韩两国传播之比较.孙雪岩
2、从韩国宗教的现实及其透视镜观察到的韩国文化.崔俊植
3、向世界最高水平的女子大学迈进——韩国梨花女子大学.金钟美
4、在中国奋斗二十六年的“韩国国父”金九.邹蔚蔚
5、白凡逸志.金九
6、 韩国高等教育大众化的发展历程及其启示研究.朴正龙
7、当代韩国教育政策与改革动向.艾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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