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我们热衷于阴谋论？其实是“复杂性偏见”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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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不在的阴谋论

一个音乐人赤脚走过斑马线。

人们断定他死于车祸，被一个长相相似的人取代。

一个政客的眼睛在一张模糊的照片上看起来有点怪异。

人们得出结论，他是一个吸人血的爬虫类外星人，具有人类的形态。

一张照片显示了苏格兰某处湖水下有一个模糊的形状。

该地区涌入了很多游客，希望能瞥见一个幸存的史前生物。

新技术让人们不知所措。

于是，他们推断这是政府精神控制计划的产物。

不久前，有关比尔·盖茨(Bill Gates)是疫情元凶的阴谋论在美国社交媒体上炸开了锅。相关大数据显示，“盖茨阴谋论”比当时的第二大谣言“5G阴谋论”还高出33%的热度。这一阴谋论认为，盖茨为了从疫苗中获利而一手炮制了新冠病毒，也有人说盖茨利用疫情“监控美国人”，在疫苗中植入微芯片控制人类。

14日，意大利议员在国会发表演讲，建议以“反人类罪”将盖茨送上国际法庭。

截图来自视频《为何有些美国人特别“反智”！大部分还是特朗普支者？》

此外，大约三分之一的美国人认为前总统奥巴马的出生证明是假的。

同样数量的人相信，911事件是由布什政府精心策划的内部事件。

“中情局杀了肯尼迪”

“人类是寻找模式的动物。这是我们DNA的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阴谋论和各路神明如此受欢迎的原因：我们总是在寻找更广泛、更大的解释。”——小说家艾德里安·麦金迪(Adrian McKinty)

▶不懂就问：

“复杂性偏见”是什么？它和阴谋论有什么关系？

复杂性偏见是指我们（处于迷茫的状态下）在看待一些容易理解的东西的时候，却认为它包含许多难以理解的部分。

面对两个对立的假设，我们总是倾向于选择更为复杂的那一个。因此，当我们需要解决一个问题时，我们可能会忽视简单的解决方案，而去选择复杂的。在我们看来，面对一个复杂的问题比面对一个简单的问题要容易。

从本质上来说，复杂性偏差是一种逻辑谬误，它使我们对复杂的概念给予不应有的信任。复杂性偏见是一种认知上的捷径：通过选择令人费解的解决方案，我们避开了理解的需要。如果你认为某件事情难以处理，就给它贴上过于混乱的标签，继而放弃对它的理解。

阴谋论是我们妄图寻找复杂性的终极症状。当灾难发生，混乱将无可避免地成为自然状态。因为我们不愿意承认世界是无常的，所以各种阴谋论也就有了卖场。相关研究表明，笃信某种阴谋论的人不在少数。

笃信某种阴谋论的情况存在于所有类型的人身上，与阶级、年龄、性别、种族、社会经济地位、职业或教育水平无关。尽管教育确实会降低人们相信阴谋论的可能性，但在拥有研究生学位的美国人中，仍有五分之一的人持有对阴谋论的信仰。

一种对我们周围世界失去控制的感觉增加了我们相信阴谋论的可能性。面对自然灾害和政治经济的不稳定，我们更有可能编造出某种详尽的解释。但实际上，我们都比自己想象的更缺乏理性和逻辑性。

郭杰瑞试图解释美国人的“反智”传统

“面对复杂性，阴谋论是一种不可抗拒的省力工具。”——评论家小亨利·路易斯·盖茨(Henry Louis Gates Jr.)

在《为何有些美国人特别“反智”》视频中，郭杰瑞认为，美国人不相信权威的传统和缺乏教育的现状导致其相信各类阴谋论、并“显得很反智”。事实上，美国的反智不能简单地用复杂性偏见来解释，它的情况更为复杂。比如，除了个体层面上普遍存在的认知偏误之外，其统治阶级的“愚民”行为更是导致如今美国人频频被人认为“反智”的原因之一。

▶进一步理解复杂性偏差

三个关键术语的含义：复杂性、简单性和混乱

复杂性：包含许多部分、难于理解、难以找到答案的状态。

简单性：容易理解、容易找到答案的状态。

混沌：完全没有秩序、完全混乱的状态。

复杂的系统包含单个的部分，这些部分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集合体，但我们无法从部分中去预测整个集合体。拿人类来说。我们是一个复杂的系统，由大约100万亿个细胞组成的，但我们却远远不止是细胞的集合体。你永远无法通过观察细胞来预测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同时，许多复杂性中，仅存在混沌。如阴谋论、迷信、民间传说和逻辑谬误等等。复杂性与混沌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当我们将混沌误认为是复杂性之际，我们给予了混沌更多的秩序和可预测性。事实上，混沌并没有真正的秩序，也难以预测。

任何复杂的系统，一个构成部分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到另一个构成部分（比如蝴蝶效应）；系统的组成部分越多，发生故障的机会就越大，也越有可能出现更多意想不到的后果。

正如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和阿莫斯·特沃斯基(Amos Tversky)在《不确定性下的判断》(Judgment Under Uncertainty) 中提及：“一个复杂的系统，如核反应堆或人体，如果其中任何一个重要部件发生故障，都会发生故障。即使每个部件发生故障的可能性很小，但如果涉及到许多部件，整体故障的概率也会很高。”

这也指出了复杂性本身存在的问题：如果不付出努力，没有持续的维护，复杂性是不可持续的。所以复杂性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普遍。混沌经常将自己伪装成复杂性。

“简洁是一种伟大的美德，但要想实现它，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也需要接受教育才能体会到它。糟糕的是：复杂的东西反而会卖得更好。”——科学家艾兹格·迪科斯彻(Edsger Dijkstra)

在《与复杂性共处》(Living with Complexity) 一书中，唐纳德·诺曼(Donald Norman)对我们为什么需要复杂性提出了一个观点：我们追求丰富、令人满意的生活，而丰富与复杂并存。我们最喜欢的歌曲、故事、游戏和书籍都是丰富而复杂的。虽然我们渴望简单，但我们也需要复杂。当事情太简单时，它们乏味而平淡。心理学家已经证明，人们更喜欢中等层次的复杂性——太简单，我们会感到无聊；太复杂，我们会感到困惑。

▶研究揭示我们对复杂性的固有偏见

研究人员希拉里·法里斯(Hilary Farris)和罗素·雷夫林(Russell Revlin)于1989年进行了一项研究，参与者被要求在给定数据之中建立一个算术规则。参与者收到一组三个数字（如2、4、6），并试图通过询问实验者其他数字序列是否符合规则来产生一个假设。

实际的规则很简单：列出任意三个升序数字。参与者可以说出1、2、3或者3、7、99之间的任何数字，而且都是正确的。按理说，这很容易就能猜出来，但大多数参与者均未给出正确的答案。相反，他们想出了复杂的序列规则。

有趣的是，动物研究也揭示了同样的结果。比如斯金纳(B.F. Skinner)的著名研究之一：随机奖励对鸽子行为的影响。

斯金纳养鸽子的箱子也被称为“操作性条件反射室”

斯金纳把饥饿的鸽子放在装有随机送食装置的笼子里。随着时间的推移，鸽子们开始相信自己的行为会影响食物的传递。一只鸟在逆时针方向转了一圈，另一只鸟用头顶着笼子的一角，其他的鸟儿则以特定的方式摆动或摇头晃脑。

在斯金纳看来，人类的行为中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在打牌前换牌的行为。仪式性的行为与有利的后果之间的一些偶然的联系，此种联系足以让人设定和维持这种行为。当然，这一结论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来强化。

“复杂性和智性来自简单性，而非更大的复杂性。”

▶被利用的复杂性偏差

营销人员经常利用复杂性偏差。

他们的做法是在产品包装或销售文案中加入令人困惑的语言或无关紧要的细节。大多数人买到 “不含氨的” 染发剂，或“含肽”的面霜时，他们并不完全理解这些说法。而类似这样的术语往往意义不大，但我们看到它们就会想象它们代表着此种产品的优越性。

有多少人知道益生菌是什么以及它们是如何与肠道菌群相互作用的？

行话是复杂性偏见影响沟通和语言使用的一个例子。当使用所谓行话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在设置不必要的语义障碍。比如下面这个段子：

不得不说，许多不必要的行话令人生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是有害的，想象一下，如果我们的公共生活领域里充满了这些奇怪的“黑话”。

不足以理解这些行话的人会感到自己被排除在重要的对话之外。人们可能会认为，他们没有足够的智慧来理解政治，或者没有受过足够的教育来理解经济学。

古往今来的伟大思想家都强调了用简单语言表达复杂思想的重要性。我们今天仍在引用柏拉图、奥勒留、孔子等古代思想家的著作，原因便是在此。

“大多数天才，尤其是那些领导他人的天才，他们的成功不是通过解构错综复杂的复杂事物，而是通过利用未被认识的简单事物。”——专栏作家安迪·贝努瓦(Andy Benoit)

▶如何克服复杂性偏差？

克服复杂性偏见最有效的工具是奥卡姆剃刀定律(Occam’s razor)。

这一定律认为最简单的解决方案或解释通常是正确的。当我们没有足够的经验证据来反驳一个假设时，我们应该避免做出毫无根据的假设，或者增加不必要的复杂性，这样我们才能快速做出决定或者建立事实。

需要注意的是，奥卡姆剃刀定律并没有说最简单的假设是正确的，而是说它是在建立经验证据之前的最佳选择。这一定律也可用于经验数据难以或无法收集的情况。复杂性偏向使我们趋向于复杂的解释和概念，但奥卡姆剃刀定律却可以帮助我们筛选假设并寻找基础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