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心主义能起进步作用吗?

来源 | 公众号-智慧的愉悦

作者 | 左亚文（武汉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长期以来，我们一直把唯心主义当作与唯物主义势不两立的对立面予以批判，甚至将其等同于谬误，认为一部哲学史就是唯物主义不断战胜唯心主义的历史，在这种尖锐的对立斗争中，一边是谬误的堆积，一边是真理的增长；进而断定，历史上的唯心主义总是与落后保守的反动阶级联系在一起，唯物主义则总是与新兴进步的先进阶级联系在一起。

正是根据这样的思维模式，我们不仅先验地划定了哲学的党派斗争史，而且得出了“唯心必错误”、“唯心必反动”的结论。

对中西哲学史的这种阶级划线和人为图解，严重地扭曲了哲学的发展，束缚了人们的思想，窒息了 创造的生机。因此，早在1957年年初，北京大学中国哲学史专业召开的座谈会就提出了“正确评价唯心主义”的问题。在此次座谈会上以及会后，有的学者通过研讨会或发表文章，明确地论证了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也有同一性的观点，甚至提出了“开放唯心主义”、“要有宣传唯心主义的自由”的命题。

但遗憾的是，这场具有思想解放意义的讨论很快被反右运动所打断，并被扣上“修正主义”、“唯心主义”的帽子而告落幕。自此之后，这个问题成为一个理论的禁区，无人再敢提及。

改革开放前后，由于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的开展， 理论界又适时地提出了重评唯心主义的问题。1978年10月在芜湖召开的西方哲学史讨论会、1979年10月在太原召开的中国哲学史讨论会，一些学者在会上又提出了历史上的唯心主义哲学有没有积极意义和进步作用的问题。会后，《哲学研究》《人民日报》《学术月刊》《读书》等报刊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对此展开了争鸣。

1980年4月和9月，《中国哲学》《外国哲学》编辑部和《光明日报》理论部就如何评价唯心主义的问题，先后邀请在京的部分学者和研究哲学史的青年教师举行座谈会。1980年10月，《中国哲学》和《外国哲学》编辑部、安徽省哲学学会、安徽劳动大学政治系联合发起，在黄山举行了“坚持马克思主义，正确评价历史上唯心主义哲学” 的讨论会。

为肃清哲学史中存在的日丹诺夫思想的影响，克服对唯心主义的简单化倾向，此次讨论会围绕关于哲学的党性原则、历史上的唯心主义哲学有无进步作用、唯心主义与辩证法的关系、如何具体分析和看待唯心主义哲学等展开了全面的讨论，取得了一些积极的成果。

随着思想解放的深化，理论界提出了“实践本体论”、“实践超越论”的观点。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高清海先生所力倡的“实践超越论”。

可以说，这种论点全盘颠覆了传统的唯物和唯心二元对立的模式。在他看来，“唯物论和唯心论的争论并不具有永恒的意义”。它们只是在哲学发展较低阶段上所表现出来一种哲学形态，在较高的发展阶段上，马克思的实践观就从思维方式的本质意义上超越了这种僵硬的对立。同时，“唯物论与唯心论的对立也不简单地等于真理与谬误的对立。评价哲学理论，只能用‘合理性’、‘不合理性’概念”。

他论证说，“唯物论和唯心论是从总体上区分的人类认识史上两种既 有理解方式类别。所谓第一性、第二性观点上的对立，实质上代表了是从始原存在理解世界事物本质、 还是从超越形态把握世界事物本质的观点对立”。尽管囿于时代的条件，高清海先生这些新的创见都是在马克思实践“一元论”的思维框架内展开的，但是，在当时这些大胆的言论和理论勇气还是起到了一种振聋发聩的作用。

近年来，关于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关系仍然是理论界绕不开的一个问题。从总体上看，这些文章大多具有历史总结和反思的性质，这说明理论开放的程度在不断提高、学术环境在日益宽松。但是，对于唯物唯心的看法还没有从哲学智慧的本质上和思维方式上得到根本突破，这些讨论还没有完全超 拔唯物唯心二元对立的思维窠臼。

如果我们能够站在21世纪的高度来看哲学发展的话，如果我们勇于从僵化的教条思维中摆脱出来的话，那么，对于唯心主义，不仅要理直气壮地肯定其在历史上的积极意义和进步作用，而且对其地位及其与唯物主义的关系应该有完全不同的认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