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逻辑视野中的当代经济：读《中国的奇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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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奇迹——发展战略与经济改革》由林毅夫、蔡昉、李周三人合著， 初版于1994年，1999年后多次再版。纵览此书，其中心脉络在于分析中国当代经济发展与改革历程的内在逻辑，“从发展战略选择与资源禀赋之间的矛盾出发”，得出了所谓的“比较优势理论”，即认为国家层面的经济发展战略与实际现实条件的比较优势的一致与否，是决定经济体制与经济发展绩效的根本原因。

在立论过程中，作者梳理了建国以来从传统经济体制到改开之后新经济气象的近五十年历史，首先对“传统”经济体制作了较为深刻的透视，并对其核心（书中称之为“赶超战略”）作了一些重要的分析，在揭露传统模式弊端之时，借东亚四小龙之例提出了“比较优势”的观点。之后，对改革开放后新模式的诞生与演化作了相当篇幅的分析，并佐以同样翔实的史料，阐述“比较优势”框架在此处之意义，同时对改开后经济模式收效之长短都作了对应的思考。最终，作者以比较优势理论作为主体，试图为新经济体系的发展提供一些意见。总的来说，书中的主体理论框架堪称漂亮，在宏观层面，于历史和逻辑视角下都具备很好的契合度，对欲了解当代中国经济发展以及改开经济逻辑的普通非专业读者而言，无愧为“必读”之书。

从内容上看，如绪论所言，作者于全书尝试回答四个问题：一，何以改开前中国经济发展缓慢，而之后却飞速发展。二，何以经济改革中某些方面进展缓慢，甚至出现很大障碍。三，经济改革和发展的良好势头是否可以持续。四，何以中国经济改革取得巨大成功 ，而类似的前苏联和东欧诸国的改革步履维艰，尝尽苦果。阅读时，我将这四个核心问题作以简化，记为“Why different”、“Why something bad”、“Will it be better”和“Why success”。

对于第一个问题的回答，首先要明确“之前”和“之后”都如何。由作者所见，建国后的传统经济模式，核心在于优先发展重工业，而此番战略选择，则出于历史背景之考虑。重工业优先发展的总方针，比较集中的体现在“一五计划”之中，其主要目的是快速填补中国当时在工业生产中的大量空白，建立一个实用的工业基础体系，重工业作为“生产资本资料的工业”，也就成为了举国发力的重心。书中将这一系列“不顾资源的约束而推行超越发展阶段的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称为“赶超战略”。称之为“赶超”，盖因其时中国经济的现实条件是资金紧缺，并且以发展水平较低的农业和手工业为主要产业，重工业不具备“自生能力”，而传统经济模式的诞生和发展都是从克服现实条件，实现“赶超”式发展重工业这一出发点来进行的。

作者认为（相信大多数人也都会这么认为）重工业优先增长的总目的，在当时的中国是不可能也没有机会通过市场机制得以实现的。在这方面，很有可能是受到苏联的启发（如研究在小农经济为绝对主体的国家，工业增长如何取得市场的“超工业化派”），中国选择了典型的中央计划经济模式，通过配套的制度安排，“人为地压低重工业发展的成本”。相关政策包括低利率（刺激投资）、低汇率（压低进口成本）、低工资（压低劳动力成本）、低农产品价格（利用工农业剪刀差）等方式，这些综合形成了有利于重工业发展的宏观政策大环境。

另外，为了支持低利率等货币政策，不能不实行金融上的国家垄断，这也促成了建国后几年内便实现了金融银行业的基本国有化。作者在这里还提到一个非常有趣的视角，认为人民公社体系的诞生或多或少也是为着“赶超”战略，因为需要作出一种强制性的制度安排，“使得行政力量直接控制农业的生产”，从而确保低价统购的情况下，自发性生产的农业资源（包括农民劳动力、土地等）能够投入到工业化所需要的生产方面中去。而与农业控制在逻辑上一以贯之的城市农产品计划销售制度也随之诞生。

不仅如此，建国后民族资本主义工商业的迅速改编（公私合营等），也被认为与一五计划及其背后的重工业发展模式有密切关系（实际中社会主义改造的速度远远高于国家草创时的预计）。根据作者的数据，1956年国营工业比重达到逾70%，而纯粹的私人工业企业几乎完全消失，这使得国家机关能够通过对国企下达指令性指标的方式直接参与并调控全国范围内的工业生产。作者也指出，以盲目发展钢铁生产而牺牲农业尤其是粮食生产为特征的“大跃进”，也可以视为是一次重工业优先发展的“赶超战略”的极端化试验。

最终，新中国于建国十年后建立起了宏观政策、资源配置制度和微观经营体制三位一体的传统经济体制，其逻辑内核便是服务于重工业发展。作者对其他一些国家的分析表明，“推行赶超战略的国家”（作者举例为巴西和印度）都“不可避免的要用一系列政策手段来扭曲价格体系......为其工业化创造环境”，而这些赶超战略与这些国家在发展中资本稀缺而劳动力及自然资源较为丰富的实际条件是有着天然冲突的。与之对比，作者举出了一些施行非赶超战略的经济体（如韩国、中国香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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