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晓苏回忆｜中央高层领导在两次重大灾难面前的求实精神及果断决策能力

孟晓苏博士1949年12月出生，出生在苏州，毕业于北京大学，经济学博士，享受国务院津贴的教授。孟晓苏博士是原全国人大委员长万里的秘书（1983年到1990年）、原国家进出口检验局副局长（1990年到1992年）、原中房集团董事长（1992年起）、原幸福人寿董事长（幸福人寿创办人）。现担任中房集团理事长、幸福人寿监事长、汇力基金董事长、中国国际跨国公司促进会副会长等职务。他被媒体誉为“中国房地产之父”。

01

孟晓苏：在国务院工作的回忆

—— 7•31安康洪灾时果断处置失职官员

　　1983年7月上旬陕南普降大雨暴雨，安康以上汉江流域各县降雨量超过100毫米。省防洪办公室多次向安康地区发出洪汛通报。7月31日10:30省里再向安康通报水情，汉江水量当日18:00将涨到2.75万立方米/秒。

　　但安康地委接到上级通知后，一直拖延不通知群众撤离，只是坐在会议室里反复开会研究。待研究到31日15:40，有干部说，还研究什么啊，洪水马上就要到啦！这时按照工作体系层层部署已完全来不及，只得赶快通过广播喇叭直接喊话，要求群众18:00前都要撤离。但事后据愤怒的群众反映，在广播喊话中领导只是说洪水水量将达到“每秒2.75立方米”，群众根本听不懂，大部分群众只是把家具搬上楼，还有不少青少年登上大坝等着看洪水。

　　7月31日18:00在狂风暴雨中，汉水以每小时0.75米的速度上升，很快汉水洪峰在漆黑中汹涌扑倒城堤，水头比在大坝上的人头还要高出很多，把观景的人群全部吞没。洪峰巨浪自东而西，排山倒海般地摧毁房屋、电杆、大树，吞噬生灵。到19:40安康全城陷入汪洋，近两万人被水围困在高楼屋顶上，老城及部分郊区被淹3.2平方公里。这次洪灾造成870人丧生，水毁房屋3万余间，直接经济损失4.1亿，是建国后陕西损失最大的一次水灾事件。

　　8月1日一早，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万里同志让我通知铁道部，立即准备火车专列，并通知李鹏副总理和几个相关部委的负责人，下午一起乘车赶赴安康灾情现场。火车昼夜兼程，在第二天早上到达洪灾现场时，看到的是房倒屋塌，一片凄凉景象，武警部队在忙着从泥沼里拉尸体。哭泣的灾民纷纷感激中央代表团的慰问，也有人向我们愤怒举报当地官员迟报山洪预警的问题。

　　万里与李鹏经过调研，果断决定撤销安康地委书记职务，让在场的陕西省委常委、副省长通知省委，该地委书记对拖延灾情预报和未做撤离部署负有直接责任。同时部署妥善安置灾民生活，并马上安排加固堤防，防止再次山洪来袭的危害。后来果然又涌来第二波山洪，加固的堤岸避开了第二次灾害。

　　在部署工作中，我们发现地区行署专员一直不在场。经询问才知道，该专员此前去在外地的家乡探亲，在回程路上听说安康被淹，他转身乘火车返回家乡躲避起来了。如此不负责任的领导干部，要他何用！万里与李鹏再次决定，撤销了地区行署专员职务。接连果断安康地区两个主官职务，马上平息了干部与群众的怨气，让人们看到问题只出在个别干部身上，而不是整个党政体系出了问题。救灾工作换上新的领导人，马上就义无反顾地工作起来了。

　　这些撤职事项虽然陕西省委都照办了，但是当救灾过后我们来到西安与省委主要领导人见面时，我明显感到他对两位副总理的冷淡与怠慢。我想，幸亏当时在现场就把地区两位主官都给撤职了，若是交给陕西省委派人慢慢去查处，多半会出现群众最担心的“官官相护”情况。至少会拖延处理，听任干部和群众的怒火朝上或向外发泄，进而失去民心，动摇人民对党和政府的信任。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在重大灾情面前，若是领导干部应对不力，谁有错或有失职渎职行为就要果断处理谁。这样做不仅可以惩前毖后，更重要的是，不必用体制为犯错者、失职者甚至渎职者背锅！

02

孟晓苏：在国务院工作的回忆

—— 5•6大兴安岭火灾时果断撤职林业部长

　　1987年5月6日至6月2日，发生在大兴安岭北部林区的“5.6”特大森林火灾，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森林火灾。该大火使得中国境内使104万公顷的森林资源遭受了严重破坏，让5万居民流离失所、193人葬身火海。5万多军民围剿25个昼夜方才扑灭。

　　大兴安岭火灾发生后，国务院副总理李鹏马上到现场指挥扑救。万里副总理主持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追究火灾责任问题。此时总理正在国外访问，万里是以“代总理”身份主持会议的。他早就知道林业部与黑龙江省争夺大兴安岭林区管辖权，在归林业部管理之后，该部严重忽视森林防火工作。且有人举报林业部部长杨钟，说他已两个多月没有上班，托病住在医院里，实际上没什么病。在核对属实后，万里提出撤销杨钟的部长职务。中纪委负责人在会上表示，建议交中纪委查办。万里说不要你们参与，只是撤职，按规定履行批准手续。当时我们都知道杨钟是时任总理的红人，是他从四川省带到国务院工作的爱将，更何况时任总理兼任着“代总书记”。我问万里同志，要不要跟他通报一下？万里明确回答说，不用跟他商量。

　　火灾引起全国人大常委会的关注，有委员提出要追究国务院分管领导的责任。国务院办公厅拿出两份工作记录，是分管林业部的副总理此前要求国务院办公厅打电话通知林业部，要求加强大兴安岭防火的通知，两个月里打了两次。那么这两次电话通知为什么没有奏效呢？随后查出，两份电话记录都被林业部副部长董智勇锁在自己抽屉里了！他既没有传达、更没有落实。随后国务院开会继续追责，撤销了董智勇的职务。根据林业部对黑龙江省的抱怨，国务院责成黑龙江省政府做出检查。

　　会后万里安排火车专列，与田纪云副总理一起到达灾区，黑龙江省长侯杰从救灾现场赶到火车上汇报工作。他惭愧地对万里说，我的工作没有做好，请求处分！万里说：你工作做得不错，不应处分，应当表扬！确实大兴安岭林区不归黑龙江省管，是林业部把管辖权争到手后长期失职怠惰。到现场考察使万里更有发言权，他客观分清了责任，有处罚、有褒奖。随后在中央与全国人大支持下，调来吉林省省长高德占担任林业部部长，省部合作启动了大兴安岭灾后重建工作。

　　现在回顾这些历史，让我由衷感叹八十年代领导人处理应急事务的锐气与效率。在巨大灾情面前出手及时、奖罚分明、游刃有余，让各方面都很服气。干部们有所依循、有所畏惧、勤勉从事，一扫消极怠堕之风。使八十年代成为党风与政风最好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