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不说“加油”

一

初中时练长跑，一位胖胖的女生怎么都跑不到达标线。

最后的两百米，她几乎是叉着腰喘着气在跑道上挪步，一张脸已经完全扭曲。

体育老师说，我们一起过去，为她加油好不好？

大家当然说好。然后一起围着她，有领跑的，有在边上喊加油的，大家簇拥着这名女生，展现着团结和友爱的力量。

女生的脸更加扭曲了。在“加油”声中，她重新迈开了步子，一步三晃地跑了起来。

老师满意地按下了表：“比上次有进步！”

女生正蹲在地上呕吐，那些簇拥着喊加油的同学，正满面喜悦地拍着她的后背。

最后女生依然无法达标。那根本不是靠加油能完成的任务。她申请了免测。有些分丢了，有些志愿也不能填了，但我们似乎并没有从她的眼中看到失落。

我们看到的，是“如释重负”。

二

因为工作的关系，有段时间的微信好友，密集加了几个投资人和相关的创业公司。

几乎所有创业者的朋友圈，都晒着加班：凌晨四点的城市，不曾停歇的双休日，依然留守的春节，候机厅里的笔记本电脑，吊着水一只手也要修改的PPT……

而投资人呢？使劲点赞。越加班越点赞。如果创业者晒得勤，他们就会说：

“加油！”

他们自己的朋友圈，一直是“社会正在惩罚不努力的人”、“996是福报”、“成功就是不要面子”，那些在双休日陪着孩子逛公园的父亲，都是不够“ALL IN”的代表，他们会充满激情地说，“不要懒惰！明天的你，一定会感谢今天努力奋斗的自己！”

想想也就一两年。

那些创业者，大多改换了门庭。有人陷入了无休无尽的诉讼，有人和昔日的合伙人对撕，他们的朋友圈，再也没有凌晨四点的城市：有些人设置了三天可见，有些人发着各种菩萨的生日，有些人说“买保险找我”……

没有加油，也没有点赞。

在解散团队的时候，一位小伙子写道，“一身伤痛，南柯一梦”。

也许，今天的他，并不那么感激昨天努力的自己。

三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们生活中所经历的“加油”，我们口中所说的“加油”，究竟是鼓励，还是绑架？

还真不好说。

他们在“加油”声中超越极限的做法有没有价值？同样不好说。

当我把那些“加油”重新整理一遍，发现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并不在意拼命的方向，只是在意拼命的样子。因为拼命，是一件最没有门槛的事。

那些成功者的家庭背景、社会资源、时代机遇根本无法被复刻，如果非要有一件事，能在不同学识、不同视野、不同阶层的人之间，达成“成功”的共识，那就只有拼命。

哪怕它其实只占“成功”诸多要素的千分之一。

只要有人不够拼命，我们就努力加油，仿佛只要熬过去就能成功，却完全忘记了拼命的事情也许根本毫无意义。

​

可能他们原本打算找一条更适合自己的道路，原本能及时止损，可能一句“效率安排有问题”更能让他们在反思中靠近成功——

但最终的一声声“加油”，只能让他们硬着头皮跑下去。

并不是每个极限都是需要被挑战的，有时候它就是让我们踏踏实实持续前行的“稳定线”。把所有的放弃都看作懦弱，只要看到拼命就喊加油，送出去的不一定是能量棒——

也可能是催命符。

看着那个女生如释重负的神情，我觉得，也许，在那一天，我们默默地看着她挪到终点，也不错。

一个背景声

“别把自己的加油声，送给毫无意义的歧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