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看法：“读后感”不该有什么“模板”

一

有段心里话，憋了几天后，还是决定说一说。毕竟写了那么多天篮球，也该换换口味。

为什么要憋几天？因为到今天，孩子们该写的也都写完了，该交的也都交完了，有些课，该上的应该也上完了。

现在再说，充其量算“马后炮”，影响就会小一些。而且这是个人看法，未必上得了台面。

什么事呢？先看张图：

我当时在朋友圈里说：

说句得罪至少二十个人的心里话：我个人不喜欢各位传授“如何写好《开学第一课》观后感”，并辅以一二三四，“有了这几句，看到这几点，就有作文高分”的行为。

当时的朋友圈，各类做教育培训的朋友和平台，纷纷祭出了各自的海报，“赶紧入群，限时抢下《开学第一课》观后感写作秘诀”、“原价399，今天入群免费听”，诸如此类。

我能理解他们获客的急迫，也能理解这种紧贴热点的营销手段，但偷偷进了一些群，或者看了一些课程之后，我夯实了内心的“不喜欢”。

因为好多人教的根本不是观察的方法，而是“代替孩子观察”。

正当我以为只有卖课的才这么干时，有个媒体的官网也过来凑热闹，隆重推出了“十个模板”，供各位学生使用：

看到那么详细的字词句，我居然有点生气。

就跟大家说说，我为什么“不喜欢”。

二

作文该不该教？当然该教。有模板合理不合理？从应试的角度来说，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能写会扯的永远不可能是多数，模板可以让大家拥有一个“稳定的底线”，就像举重赛场上的第一把杠铃，先举起来，确保自己有个成绩。

但在当下的作文教育当中，这件事被搞得一塌糊涂。有时候我都想问问这些人，懂不懂什么叫作文，明白不明白什么叫教育。

首先我觉得这帮人不明白，“观后感、读后感、听后感”是最不应该被模板化的体裁。

为什么？因为题目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了“感”。什么叫“感”？换成议论文就是“之我见”，换成大家很熟悉的话就是“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

但那些网上的一二三四、十个模板在做一件什么事情呢？就是“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但一百万学生眼里只有有一个《开学第一课》”。

这还“感”个大头鬼啊。如果观后感可以这样量产和流水线书写，那它的存在就毫无意义。这确实是爱国主义教育的题材，但如果它被套路化和标准化，甚至于口号化，字不由心生，那就不是“感”，而是通稿。

通稿有没有价值？当然也有。我们身边有很多码字的岗位，干的就是“通稿”活儿。帮领导拟发言稿的秘书，做企业产品发布的公关，都得有两手这样的本事，哪怕是我，也承接这类业务——但它究竟是不是“感”？

百分之百不是。就算看起来像，也是通稿。就像秘书给领导写“看到大家损失严重，我深表痛心”一样。那是一种对外展示的需要，而不是有感而发。

抛弃了有感而发，提供对外展示的模板指导学生写读后感，这还是读后感吗？当然不是。往最善意的角度讲，这也是洗稿啊对不对？

既然是“感”，它就应该在每一个人不同的眼睛里，哪怕是想在太空上跳绳，都应该值得我们欣喜。我们所要做的，是让他们在这堂“第一课”中看见向上的力量。它绝对不应该变成一个所谓写作套路的素材，或者付费语文课程的由头。

端上一桌菜，都有人爱吃肉有人爱吃鱼呢，一个那么长的节目，居然要手把手告诉孩子“只有这么写，才能得高分”，绝对是大忽悠。

写人写物弄点模板也就算了，毕竟人类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西瓜基本上都是圆的，这里头的客观表达会多一些。但“感”也要弄模板，除了培养形式主义，什么用处都没有。

三

其次我觉得这帮人不明白，“模板”在作文教育中的意义。

当然，也可能是我不明白。正如我前面所说，“模板”解决的，是杠铃开把的问题，是“保底线”。

但在实际生活中，有意思了，这玩意儿居然不是“保底”，而是“冲优”。这简直比八股文时代还过分。

我一直觉得，套用模板本身，意味着我们一时半会想不到更好的思路，但又不得不产出，为了维持基本品质，不得不采取的一种写作技巧。在时间有限的考试里，它是“取巧的办法”。当然有用，但我一直觉得，不是什么太厉害的事情。

可事实经常打我的脸。前段时间，和一个朋友谈到某些地方的高考应试能力。正当我说“语文作文总拿不了满分”的时候，这位朋友说，“那些考生不是不能拿，是故意不拿”。在复习中，他们会背诵近百个模板和典故，无论遇到什么题目，都能重新排列组合套上，历史无数次证明，“这些模板能拿极高的分数”。

“这些孩子哪里会写文章，但高考作文分就是很高。”他说。

他甚至表示，“老师会要求这些学生故意写一个错别字，以避免真的出现满分。”“因为满分作文卷会被上报，一旦上报，去查重，就可能露馅”。

“简单说，就是洗稿。”他说。

我至今半信半疑，觉得这就是某些地方招生的说辞。但有一点我是承认的：哪怕我认为模板只能用于“保底”，但在实际的评价体系里，它就是“冲优”。

评价体系确实倾向于堆砌各种引经据典、名人名言，很少在意想象力的匮乏，逻辑的缺失。

这真的挺令人遗憾的。

三

当然，我发这通抱怨的时候也很犹豫。毕竟我也没有解决方法。

想象力、立场、逻辑这种东西，要去评价太难了。不像数学题，答案错就是错；不像英语，单词拼错就是错。看到一篇作文，唯有模板，多少能给出一点能量化的东西。

文章这东西，本来就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一旦过了错别字和语句通顺这个基本门槛，就进入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阶段。一个一线城市的高级教师，和一个四线非师范学校毕业出来的年轻人，看文章的眼光大概率不一样。反而按照模板去评价，安全又稳妥。

在“安全与公正”面前，是不是文由心声，会不会导致千人一面，那是一件次要的事情。

也曾经有人建议我，“要么也开一次写作课”。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干这事儿。原因也不复杂：

因为我发现，对绝大多数家长和孩子来说，那些“非套路写作”并不是学习的刚需。在考试的时候，拿好分就行了。未来能接触到的写作，无非是工作小结、策划方案，那都是“套路内”的文本。

如果是讲“模板”，我讲和别人讲，也不会有什么差别。上行文下行文的规范、总分总段落的使用、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在使用上的差异……这样的内容千千万，无非只是换了个声音而已。如果追求实用主义，甚至很可能回归到“背下这一段”上。

如果不讲“模板”，那我得很坦诚地说，写文章这个事情，首先得有天赋，绝大多数人“不是这块料”；其次得有意愿，有那种“三天不码字浑身不舒服”的“神经质”。如果没有，那完全不需要在这件事情上耗费时间；如果有，说实话，阅读和观察，比拥有一个所谓的老师更重要。

我得承认：绝大多数人并不需要会写文章，能“把字堆起来”就足够未来工作生活所需。

但我还是很不喜欢“读后感”的那些“模板”。

那些脱离了个体的思考与发现，致力于背诵与工整的模板，或许会让孩子的分数越来越高，但一定会让世间的文章越来越烂。

一个背景声

“为什么洗稿的人那么多，而且不以为耻？模板多少也是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