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里外无家

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人间风话”。原标题“蔡京之死”,因观网标题字数要求,临时更改为“三千里外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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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无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遥望神州泪下。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谩繁华,到此翻成梦话。”这是蔡京临死之前的忏悔书。

       蔡京是北宋宰相,位极人臣,他的死因却让人出乎意外。他居然是守着万贯钱财活活饿死的,而原因只有一个: 他得罪了天下所有人。

     “打了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这是宋朝儿歌三百首中最流行的童谣。桶是童贯,菜是蔡京,堪称名号一等一的绝代双奸。糟老头子坏得很,可是老百姓惹不起,只好指桑骂槐来泄恨出气。

       早年的蔡京才华横溢,23岁即登科进士。如果北宋有抖音,蔡京绝对有成为第一网红的潜质,他的书法独步天下自成一派,朝野上下多为他的粉丝,说他是全民偶像不算为过,就连米芾见到他都发自内心地表示自己还有进步的空间。

       蔡京也曾抱负满怀,他开创了中国的医保社保制度的先河,设立了国家养老院。当今天的我们在哀叹不敢生病不敢死的时候,蔡京居然在大力推行免费医疗免费丧葬的福利政策。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功不能抵过。蔡京对权力的追逐、对金钱的贪婪,无所不用其极,用六个字来总结就是:无节操不要脸。蔡京的经济头脑非常灵光,想尽一切办法搜刮财富来满足自己最大的靠山宋徽宗的享乐,几乎败光了王安石变法所积累的国家财富,使北宋最终走向崩溃的边缘。他的人品和作品之间相隔了一个东非大裂谷。

      蔡京擅长制造冤假错案来排除异己巩固地位,权力的道路上铺满了鲜血,闹得民怨沸腾。他和高俅、童贯、杨戬,并称北宋四大奸臣;又和王黼、童贯、梁师成、朱勔、李邦彦,并列北宋六贼。两个排行榜,蔡京均力拔头筹,毫无争议地排在了第一名。

      后来蔡京还和南宋的秦桧、明代的严嵩并称史上三大奸相,名声是非一般的臭。曾经最靓的仔,在权力的浸泡下烂成了最坏的水。

      宋钦宗被败完家底的宋徽宗强行摁到皇位后,在朝野上下的巨大压力下,对万夫所指的蔡京进行政治清算,碍于不杀文臣的祖制,将其流放至岭南。

      其时,风雨飘摇中的国家大厦将倾。张开獠牙的北境金兵,将是压垮北宋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蔡京却认为这次发配不过是新皇帝迫于情势而已。他是宋徽宗最最亲近的宠臣和玩伴,对皇家了解得不能太透彻了。老皇帝变成了太上皇,新皇帝打小就是个怂货,儿子最终还得听老子的。太上皇在,他就在。

      蔡京一生五起五落,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他觉得他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他不要你觉得,他要他觉得。但这一次他彻底错了,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在向岭南进发的路上,蔡京走得十分招摇,十分嚣张。金银珠宝装了满满一船,三个妻妾随侍左右,仆从亦步亦趋,一副衣锦还乡的派头,完全看不出被贬官被发配的样子。

       蔡京的高调,是在向所有人示威。如此令人窒息的操作,如此荒腔走板的行径,让宋钦宗很没面子,官员们目瞪口呆,老百姓义愤填膺。

       钱不是万能的,但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这是蔡京处于人生巅峰时的极致体验,也是他的人生哲学。但蔡京很快发现,有钱竟然成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件事。

      行至长沙,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坐拥一船金银珠宝的蔡京,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居然买不到一口饭、一盘菜、一杯茶,就连乞丐看到他都忙不迭地拾起碗撒腿就跑。

       长沙人的政治觉悟达到了空前绝后的一致。蔡京所到之处,不是劈头盖脸的唾骂声,就是噼噼啪啪的关门声。他不得不仓促逃出城外,凄凄然惶惶然地在城南找到一座破庙和衣而卧。

      1126年的八月,正是炎热的夏天,庙外的蝉鸣连绵不绝,让人异常烦躁。空空如也的金碗银盘面前,坐着一个已经八十一岁的孤独老人,久未进食的绝望已经缠绕着他好几天了。失魂落魄的蔡京终于意识到,薄情天下者,天下亦以薄情还之。他喃喃地挤出八个字“京失人心,何至于此”,困饿而死。

     三个月后,金军破京都汴梁,北宋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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