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科技与平台剥削的老登们
被算法与平台围猎网约车司机...
网约车司机的收入为何越来越低?这背后是平台套路、供需失衡与技术冲击的多重绞杀,更是无数底层劳动者在时代困局中的无奈挣扎。
一方面是平台的“左手倒右手”戏码。嘴上喊着下调抽成,反手就推出信息服务费、平台管理费等名目,变相将司机的收益揣进自己腰包。另一方面则是愈演愈烈的供需失衡,司机收入的多少,早已和其他行业的景气度深度绑定。2025年全国持证网约车驾驶员达到748万人,较2020年增长159%,而同期月均订单量仅增长38%,再算上无证运营的司机,总人数突破1300万。每个人都在用更长的工作时间,争夺愈发稀薄的收入蛋糕,这哪里是什么就业缓冲池,分明是一场集体向下的恶性竞争。2021年市场尚存空白,平台补贴力度大,司机月入2万是常态;如今即便每天早出晚归,想拿到5000元都近乎奢望,全职司机更是要每天工作超12小时,才能勉强糊口。
涌入网约车行业的司机,大多是时代浪潮中的失意者。将近七成的人来自制造业、建筑业和餐饮业,还有一部分是自主创业的失败者或个体工商户,他们是经济下行的首批受害者。相关研究显示,全国有35.2万煤炭和钢铁行业职工,因去产能失业后选择在滴滴平台谋生。网约车平台看似在承接急迫的就业需求,起到了兜底民生的社会价值,但翻译成人话就是:如果之前的行业还能做得下去,谁会愿意来跑网约车?
即便收入微薄,为何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涌入网约车行业?答案就在于它极低的从业门槛。只要会开车就能入行,不用担心35岁被职场淘汰,不用学习新技能,不用在流水线忍受机械重复的劳作,不用在酒桌饭局上奉承上司,甚至连一辆属于自己的车都不需要。更重要的是,回款模式灵活,日结或周结的方式,能解很多人的燃眉之急。相比送外卖,网约车的工作环境更舒适;相比职场,工作安排更灵活。这就给了城市里那些背负车贷、房贷,突然失业的中年人一个缓冲就业、及时回血的选择。也正因如此,网约车司机的从业意愿高达75.7%,远超不到60%的快递员从业意愿。但低门槛的另一面,是白热化的竞争;工作自由的背后,是全无劳动保障的隐患。司机上岗热潮的背后,是从业者普遍缺乏抗风险能力与长期稳定保障的现实。这一点在经济上行期或许不算问题,可一旦经济下行,所有矛盾便会集中爆发。2024年8月,网约车订单量还创下10.29亿的历史峰值,到了2025年,除10月勉强达到8.92亿的峰值外,其他月份连8亿订单都难以突破。如今的网约车司机,早已陷入“越跑越亏、越亏越跑”的恶性循环,日均工作时长达到13-14小时,收入却较2018年下降了37%。
当司机与平台的供需关系彻底反转,司机便被黑箱算法与平台规则牢牢套牢。平台通过动态调整派单量,将司机的时薪精准控制在30元左右——一旦司机收入过高,就减少派单,迫使司机延长工作时间。这就像游戏里的ELO机制,想靠高峰期猛干一波多挣钱基本不可能,只能比其他司机堆更多时间,才能拿到相对多的收益。不仅如此,平台还将接单率、完单率、好评率与派单权限捆绑,好评率低于92%的司机,会被剥夺优质订单权限,变相压缩了司机的工作自由。2025年12月起,滴滴新规要求司机在高峰期必须在线,相当于强制实行早7晚7的工作制度,违规一次扣10分,连续3次违规直接降低派单优先级,这让司机不得不全天候在线待命。数据显示,68%的网约车司机日均工作超14小时,他们的昼夜节律失调发病率,是普通人的5.2倍。更离谱的是,即便司机关闭“特惠单”选项,仍可能被强制接单,部分订单单价低至0.85元/公里,远低于运营成本。但在各项数据指标的捆绑下,就算亏本,司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单。
2025年8月,各大网约车平台曾集体宣称下调抽成上限,但事实却是换汤不换药。信息服务费、平台管理费等新收费项目应运而生,就算不增加显性抽成,平台也能通过调整派单机制、减少奖励、取消补贴等方式,把司机的收益再扣回来。这种左手倒右手的操作,司机根本无力抗衡。还有一个极易被忽略的成本问题,行业宣传时总爱用毛收入造势,但实际情况是,扣除电费、保险、维修等成本后,司机的实际收入通常只有毛收入的60%。如果司机没有自有车辆,每月还要支付3800元左右的租车费用,最后往往是累死累活,月收入还不到5000元,还不如进厂打螺丝。
很多司机抱怨平台抽成比例太高,拿到手的钱甚至不到用户支付金额的一半。事实上,交通运输部早在2022年就明确规定,网约车平台最高抽成比例不得超过30%,且必须做到公开透明。但平台有的是办法规避监管——明面上不超比例抽成,暗地里却通过“卖单子”赚取佣金,将网约车业务变相做成了外包生意。更关键的是,除了滴滴这类主流网约车平台,高德、百度、美团等聚合平台还要再抽一笔流量服务费。订单经过层层转包,实际抽成比例能高达46.8%,却完全不触碰监管红线,这让司机们有苦难言。这些聚合平台不承担任何运营责任与风险,只要掌控流量入口,就能坐地抽佣,嘴上说着只收服务费,实则干着压榨司机剩余价值的勾当。
更让人忧心的是未来的生存空间。现在萝卜快跑等自动驾驶平台,只是受政策限制未能全国铺开,一旦政策放开,自动驾驶车辆全面入市,届时司机们连跑网约车的机会都将丧失,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中年人被迫挤出正规就业赛道,创业失利者与个体工商户在经济寒冬中寻求喘息,网约车行业的拥挤,正是当下结构性失业、劳动保障真空、劳动力贬值等社会困境的真实写照。网约车市场的内卷,从来不是司机之间的内耗,而是平台通过算法对底层劳动的精准围猎。
当“灵活就业”变成“无保障就业”的代名词,当“就业兜底”成为牺牲劳动者权益的借口,这场看似热闹的灵活就业狂欢,终究会露出其残酷的底色。而在这场集体向下的内卷中,又有谁能为时代困局里那些无人问津的牺牲者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