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奥冠军奖金50万！寻找残疾运动员的体育谋生之路
体育大生意官方账号
大赛是唯一的残疾人运动员收入机遇吗？
《共同体》是中国之声决胜时刻联合体育大生意推出的体育商业主题对话节目，以“求同存异，聊聊大家共同关心的体育热点话题”为口号，每周一期，逢周五晚上10:00于中国之声《决胜时刻》栏目期间播出。
追梦大湾区，出彩人生路。十五运会精彩落幕后，中华人民共和国第十二届残疾人运动会暨第九届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于12月8日正式开幕。今年参赛规模创历届残特奥会新高，超过9700名运动员参赛。
恰好12月3日是第34个国际残疾人日，主题为“促进残疾包容性社会，推动社会进步”。扩大残疾人体育运动参与面，无疑是残疾包容性提升的体现。而就残疾人自力更生而言，体育运动又怎样为他们创造更多的谋生机会？12月5日，第219期节目讨论残疾运动员用体育技能的谋生可能。参与的“闲话者”是中国之声记者张闻，湛江市特殊教育学校教师、龙仁足球俱乐部创始人、原中国聋人女子足球国家队主教练郑国栋，体育大生意营销副总裁罗冉峰。
本文为本期节目内容精华回顾。
大赛“激活”运动员身份
张闻：中华人民共和国第十二届残疾人运动会暨第九届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在12月8日正式开幕。残特奥会期间，关于残疾运动员和特殊运动员的讨论显著增加，但是从建设残疾包容性社会而言，我们会更期待有持续的残疾运动员发展经济，去支持他们自力更生。所以今天我们主要想聊聊残疾运动员从事专业运动的状态。
冉峰，我们还是先从大型赛事聊起。像残特奥会这类赛事对运动员的意义是什么？可以着重从经济方面说说吗？
罗冉峰：残疾运动员参与体育运动的状态有两种。一种是所谓的日常状态，另一种是大赛周期状态。大部分残疾运动员并不是“全职运动员”，也就是他们不会通过稳定参与某个项目的练习和比赛，来获得特定赛事、组织、协会或队伍提供的收入。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状态，可能会进行训练比赛，但基本没有收入或收入不足以糊口，或者甚至训练比赛机会匮乏。
《东莞市残疾人体育比赛奖励和集训补贴办法》奖励条款
对这类运动员来说，大赛是获得收入的重要机会。当有大赛举行时，运动员首先进入到备战周期，进入到一个管理他们的竞赛筹备的组织架构中。这个架构通常可以获得特定渠道的训练补贴，这样运动员就有了备战期的固定收入。补贴的来源也可能比较丰富，根据赛事的具体级别大小，可能从区级补贴延伸到市级、省级甚至国家级补贴。
还有更重大的收入，来自在赛事上争取佳绩的奖励。如果获得重要赛事冠军，奖金可能比较可观，而且来源同样是多种多样的。有直接来自体育口的财政拨款，也有与地方相关的拨款和补贴，乃至还有慈善机构的捐助。
具体收入水平去到哪里呢？这可能与地区差异有关。例如获得残奥会金牌，来自代表团/国家队层面的奖励可能是人人一致的，但是地方的奖励与地方实际情况相关。像广东东莞2025年出台《东莞市残疾人体育比赛奖励和集训补贴办法》，提到赢得残奥会金牌的东莞运动员，可获50万元奖励。
注册俱乐部创造聋人球队生机
张闻：郑教练，您是湛江市特殊教育学校的老师，2003年成立了聋人足球队，多年来带着孩子们通过足球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尤其是聋人女足拿到不少好成绩。从办赛背景来看，各类残疾人运动会的举办，一开始可能主要关注的是运动员康复的情况，但经过多年积累，残疾人享受运动乐趣、争取体育赛场自我实现的需求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残疾人参加体育运动也成为他们康复后与世界融入的一种方式。从您个人的经历来讲，聋人足球队的发展是不是也经历了一些队伍内外的认知改变？如今球队运营情况是不是比当初成立时好得多？
郑国栋：全国残运会发展至今，给很多残疾人提供了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同时他们也在努力拼搏中，有人获得了成绩，有人在家庭经济甚至个人生命轨迹上都遇到一些改变。而我当初组织聋人足球队，只是出于兴趣。一路走来20多年，却也看到体育给孩子们带来的改变。从体质体魄锻炼到精神层面历练，都是有显著效果。
当时也是刚好遇上好时机，球队成立不到一年，国内就举办了全国残疾人足球锦标赛。我们的队伍作为广东二队就去参赛了，成绩还挺好，获得了亚军。这就给孩子打开了看到广阔世界的大门，他们回来后更愿意投入刻苦训练。如此进入了一个正向循环。
2022年，龙仁女队赢得U21聋人五人制世界杯
黄灿灿、张莹分获最佳球员和最佳射手
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的发展节点，是2015年我们几个教练去民政局注册了一个足球俱乐部。据我们了解，这是国内首家正式注册的残疾人足球俱乐部，队名取了谐音叫“湛江龙仁足球俱乐部”。
注册俱乐部的初衷，是考虑到像刚才冉峰提到的残疾人运动员处境。球队只有服务于学校、协会、残联等组织的任务时，运动员才可能获得日常补助奖励，或者得到衣食住行方面的照顾，否则只有在比赛周期才能有补贴支持。但全国残运会四年一届，我们的孩子们、队员们平时能干什么呢？有的还是学生，就在学校上课。有的在工厂打工，有的送外卖，有的务农。不少人可能会失去继续参与这个项目的机会，荒废了他们这方面的积累。
所以我们建立俱乐部，是希望平时也把队员们组织起来。有了俱乐部的名义，我们可以与足协、大专院校、社会俱乐部甚至业余草根赛事，交流、对接，乃至参赛、共建。这样俱乐部就相当于一个规范化、可持续的平台，支持喜欢足球的他们继续培养、展示才华。
职业残疾运动员需头部赛事反哺
张闻：包括龙仁足球队的队员在内，国内大部分残疾人运动员都不是全职运动员。但如果如今体育已经给他们打开新世界，未来职业体育道路是不是也是残疾人的一条谋生出路呢？放眼全球，部分项目在残疾人体育职业化的发展是有一定成效的，例如轮椅网球。
ITF主办的轮椅网球巡回赛，普通分站赛的奖金是1.5万美元，大满贯奖金更高，澳网单打冠军今年能拿10.9万美元。除了网球，其他项目是不是也可能为残疾人运动员创造通过体育谋生的可能性？
罗冉峰：残疾人运动发展的程度，与具体项目自身发展情况有较大相关性。郑教练之前也曾介绍过，如果某个地方有某个残疾人运动项目成绩比较突出，就可以获得更多资源支持，包括系统性、长期性的队伍组建，这意味着残疾运动员也进入到专业运动员的状态。但如果没有这一类资源支持，目前运动员要通过训练参赛获得稳定收入，还是比较困难。即使全世界范围内的情况也是这样。
2017年，龙仁女队代表中国参加第23届夏季听障奥运会足球项目
例如足球，残疾球员要靠踢球谋生，即使在欧洲也不是很容易。虽然欧洲的足球产业发达国家也有各类残疾人联赛，但是赛事提供的奖金相对微博。其中一个潜在原因是足球比较参与人数较多，按十一人制来说，一支队伍起码有十来二十个球员。要让这些球员都可以靠踢球谋生，需要的资金量肯定高于其他项目。像英超商业开发这么成功，但英格兰今年才开始推出16岁以上的残疾球员训练计划。而那些成名俱乐部分享残疾人话题的时候，大部分是分享无障碍观赛设施、死忠残疾球迷之类的信息和故事，偶尔谈到残疾人球员也不涉及到他们参加残疾人足球联赛的薪酬情况。
而轮椅网球职业化更成功，显然是依托于网球本身的商业价值。今年澳网轮椅网球男单冠军阿尔菲·休伊特，生涯已经赢得过10次大满贯男单冠军，收入在残疾人群体当中肯定是非常可观的，相对普通人乃至普通运动员也是中上水平。这种成功故事的前提，是四大满贯或者ITF等组织愿意推广残疾人参与网球运动的机会，有大舞台让他们展现自我、争取奖金。而各大网球组织和赛事能给轮椅网球运动员提供较有力经济支持，离不开大满贯本身收入可观。如果其他项目做不到类似网球的商业化程度和影响力，相关的残疾人项目也较难像轮椅网球那样打造出能真正支持职业残疾人运动员发展的体系。
整体上我认为，要支持残疾人运动职业化，还是需要相关项目的头部协会、组织、赛事尽到社会责任，调拨预算建立相关体系。
聋人世俱杯2026打响
张闻：四大满贯除了商业化程度之外，还有一个特点是将残疾人赛事与所谓健全人赛事安排在相同赛期，这在各类残疾人赛事当中比较鲜见。大型运动会之后往往有残运会，两者规模都很大，赛程重叠是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一些单项锦标赛是有机会实现残疾人、健全人比赛同期进行。包括田径界也有类似尝试。
这样做的好处除了是经济层面上去让残疾人赛事共享到健全人赛事的赞助支持，还有一点是可见性。国际残奥委会有一句口号，“我们是15。”意思是全世界人口中有15%人士存在不同程度的残障问题。但在日常社会中，这15%经常是不可见的。
郑国栋：我是国际聋人足联的赛事监督、亚洲聋人足联的执委，我也有大胆的建议，例如如果世界杯期间能加入聋人世界杯，那对聋人足球的发展肯定是前所未有的支持。聋人赛事规模没那么大，主要可以在淘汰赛后半程有较多间歇日的时期插入比赛。
关于聋人足球在世界范围内的发展，我也有亲身接触。例如土耳其，有60多家聋人足球俱乐部，分四级联赛在踢，规模非常庞大；荷兰有聋人足球学院；英超利物浦俱乐部会组织针对残障人士的足球指导；西班牙毕尔巴鄂竞技女足、巴西帕尔梅拉斯女足等职业俱乐部，都有聋人球员效力……这些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经验，都可以为我们国内聋人足球发展提供借鉴。
我自己就一直在规划，能组织更多的俱乐部，集中踢一些赛事。然后其他地区也有类似赛事，选拔出当地最好的球队。最后各地代表再踢一项全国性聋人足球俱乐部总决赛。现在聋人俱乐部的例子也越来越多了，海南有一支“海龙队”，厦门有一支“鹭龙队”，香港有“聋友联队”。
2017年，龙仁女队赢得U18聋人五人制世界杯
正如主持人所说，残疾人很多时候“不被看见”，那我们组建俱乐部、组织聋人球队，就是希望为聋人足球爱好者创造更多的参与机会，然后有一个平台或者依托，去促进他们与健全人足球爱好者交流：可以是聋人俱乐部与普通草根俱乐部之间的切磋，还可以是健全人、聋人组队，让更多人也了解到聋人的足球世界是什么样子，让更多人重新认知，足球本身就是一门语言，健全人和聋人之间踢球其实不会很难沟通，没有太多障碍。
这种交流机会增加之后，聋人球员——尤其我们球队的都是些孩子、年轻人——会感觉到自己得到尊重和认可，不断更喜欢踢球，自信心也得到提升。这都是体育运动带给他们的变化。
这些年来，我们俱乐部踢过各种比赛，包括中国足协组织的沙滩足球赛，省足协的各种比赛，广东的“省超”、三水“西甲”等。有赖各项赛事的开放性，越来越多人意识到聋人足球的发展潜力。现在国际聋人足联也计划明年办聋人世俱杯，我们也在研究怎样筹措资金参赛。因为这是民间赛事，很难得到残联或者其他官方组织的支持。但是有机会接触更多世界各地的俱乐部，了解他们的水平和发展，建立更长远的交流和联系，这对盲人球员的发展来说肯定都是很有好处。
张闻：正如我一开始所说，我们不能只在残奥会、全国残特奥会期间才关注残疾人体育，也不能只在国际残疾人日这一天去关注残疾人融合社会。理想的残疾包容性社会，是残疾人更自如、更自信地参与到包括体育运动在内的日常生活中，让每一天都是国际残疾人日，让一整年大家都看到残疾人体育项目在各领域的开花结果。感谢两位的分享，我们下期再会。
注：本文所用图片来自郑国栋、《东莞市残疾人体育比赛奖励和集训补贴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