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一词内涵的演变
今天的中国,有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56个民族,地域辽阔,人口众多。这样的一个现实,是几千年历史发展的结果。“中国”一词,早在三千多年以前的商周时期就已屡屡使用,但古代的中国与今天的中国,内涵是不同的。它所反映的时代和地域,最早是传说时代居住于黄河中游的尧、舜及其部落控制的区域;接着是夏朝、商朝和周朝的中心区域。以后,尽管中原王朝不断更迭,疆域不断扩大,中国一词的内涵也有所扩大,但始终以中原地区为主。那么,中原以外的地区,特别是四边的少数民族地区,是否在古代就不属于我国呢?并非如此。对此,我们应该准确理解古代“中国”一词的含义,进而准确理解中国自古就是一个多民族国家的历史。
中国一词,作为我们整个国家的名称,从辛亥革命以后才开始使用。在此以前,历代王朝,从夏、商、周到清代,其国号都以朝代名称命名。如:“大唐”、“大宋”、“大元”、“大明”、“大清”等。
在古代,“中国”不是一个国家的概念,它只是一个地域的概念。这个地域并不是国家的全部领域,而仅仅是这个领域的中心部分。于省吾在题为《释中国》的文章中提到,最早关于“中国”的提法出自西周早期被称为“何尊”的青铜器铭文。1963年何尊出土于陕西省宝鸡县贾村,尊高38.8厘米,口径28.8厘米,重14.6公斤,为圆口棱方体,长颈,腹微鼓,高圈足,内底铸有铭文12行、122字。铭文中出现“中国”一词,这是“中国”首次见于文字记载。但这时“中国”并不代表国家,也不是国家所领有的空间,仅表明位居中部方位的一个区域,唐兰释何尊铭文大意为:“成王五年四月,周王开始迁都成周,并按照武王的礼,进行福祭。祭祀是从天室开始的,四月丙戌周王在京室诰训‘宗小子’们说:‘过去你们的父亲能为文王效劳,文王接受了大命,武王战胜了大邑商,就向天下卜告说,我要住在中央地区,从这里来治理民众。呜呼,你们或者还是小子,没有知识,要看公氏的样子,有功劳于天,完成使命。’”这里可以明显看出,铭文“中”与“国”合为一体自然有中央区域之意。为殷商乃至于后来西周的核心区域——黄河中下游地带,或为京师所在之地。
再比如先秦文献《诗经•毛传》称:“中国,京师也。”也就是说,中国在商、周时代是商王或周王所在的“王畿”,即首都的代称。《诗•大雅•民劳》称:“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也就是说,“中国”是与“四方”相对而言的,是抚绥控驭“四方”的。而四方都包括哪些内容呢?王绍兰《说文段注订补》称:“案京师为首,诸侯为手,四裔为足,所以为中国人也。”也就是说,四方包括了周王分封的诸侯国和受周王管辖的各边疆少数民族。
早期关于“中国”一词的使用,使我们获得一个重要的信息,即无论“中国”代表中央之地还是京师,都不是主权国家的代称,而具有鲜明的文化区域的特征。比如《金史·食货志》载:泰和“八年七月言事者,以茶乃宋土草芽,而易中国丝、绵、锦、绢有益之物,不可也”。金章宗泰和年间已是金人迁都南京(今北京)50年之后了,由于政治中心位居中原一带,金人以“中国”自居,反过来对位于江南的南宋政权却以宋人相称。《金史》的记载清楚说明,古人理念中是否认为是“中国”,并不在于政权建立者的民族归属,而在于政权政治核心的位置与文化风范。
那么,在辛亥革命以前的几千年中,我们的祖先们是如何称呼我们的国家呢?
在古代,整个国家的概念是以“天下”、“四海”、“海内”等词来称呼的。这几个词是与“中国”一词同时存在和使用的。
例如:《周易•系辞下》“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尚书•尧典》称,帝尧“光宅天下”;《论语•泰伯》“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尚书•大禹谟》“奄有四海,为天下君”;《孟子•梁惠王》“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礼记•中庸》曰,武王“壹戎衣而有天下”。
古人对于“天下”、“海内”和“中国”之内涵的不同,也有很多清楚的议论。
孟子说:“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
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他又说:“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可见,“中国”只是天子的国都,“天下”才是全国。中国与天下是不同的概念。
先秦时期产生的这些思想和概念,此后成为中国历代的传统。如唐太宗时期(626—649),太宗与几位大臣在讨论唐朝与周边少数民族关系时,有如下议论:“中国如本根,四夷如枝叶”,“中国既安,四夷自服”。“中国,根干也;四夷,枝叶也”。在征服了突厥汗国以后,大臣魏徵向唐太宗说:“突厥破灭,海内康宁。”这时,漠北的突厥、铁勒等部民众向唐太宗说:“臣等既为唐民,往来天至尊所,如诣父母。”可见,中国、唐朝、天下或海内,是三个不同的概念。当时的“中国”主要指长城以内的区域。“唐朝”则大于“中国”,它包括了长城以外的西域(今新疆及中亚部分地区)、漠南(今内蒙古)和东北的契丹、奚等部。唐朝在西域设安西和北庭都护府;在漠南设顺、佑、化、长、定襄和云中六个都督府;在东北设安东都护府。而“天下”,又大于唐朝,它包括了吐蕃、南诏和突厥等唐朝尚未建立管理机构的地区。唐太宗说:“我在,天下四夷有不安安之,不乐乐之。”可见,在当时人的观念中,天子是有责任管理和安定天下的。
由此可见,在古代人的观念中,“天下”,既包括中原地区,也包括四边的少数民族地区,“天下”才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中国。直至辛亥革命以后,成立了中华民国,提出五族共和,“中国”一词才成为具有现代国家意义的正式名称。所以,我们不能把历史上的中国与中原画等号,也不能把它与历代中原王朝画等号。历史上的中国,在地域上应包括中国各民族的地区,在政权上应包括各民族建立的中原与地方政权。
通过回顾“中国”一词内涵的演变历史,我们就可以明了日本帝国主义者侵占中国时所炮制的“满蒙自古非中国论”是多么荒谬。如今,仍有一些西方学者和中国的民族分裂主义分子只把中国古代的汉族称为“中国人”,只把汉族所建立的政权叫做“中国”,仍在宣扬“长城以北非中国论”、“古代新疆非中国论”等论调。持这种论调的人,不是对历史的无知,就是别有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