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亿票房，怎么可能只靠恋爱脑

　　作者 / 抽屉 

　　编辑 / Pel 

　　在《疯狂动物城2》上映前，“尼克和朱迪不是情侣”就曾冲上过微博热搜，一是因为官方含糊的态度，二是因为对于其是不是情侣网友们有自己的见解。

　　随着11月26日电影的上映，票房一路走高的同时，狐兔关系究竟为何的争论也在持续升温。

　　12月7日，《疯狂动物城2》内地票房破30亿

　　在社交媒体中，狐兔CB党与CP党各持己见。“CB”是网络流行语，用于作品中角色间亲密的非恋爱关系，涵盖友情、亲情或伙伴情谊等类型，与CP（Couple）所代表的恋爱关系侧重不同。

　　持狐兔必为爱情的网友们认为，这种程度的剖白和依赖，这种程度的关心还不能算爱的话，那还有什么是爱？并直言官方别管，是情侣还是搭档我自有定夺。

　　而支持“CB情”的网友则希望打破“所有深刻感情都必须指向爱情”的传统框架，非恋爱关系的亲密也值得讨论、值得被看见。

　　除此之外，还有网友提出狐兔关系已经超越传统性缘框架，并将两人感情定义为酷儿柏拉图式联结（Queerplatonic）即“彼此最重要的存在，但非典型爱情或友情”。

　　01CP或是CB，有那么重要吗？

　　1）为何会认为这就是爱？

　　实际上，对于狐兔关系的CP解读，不能完全归咎于因为观众“想磕”，而是因为故事本身，这样以两位搭档的“默契、互相救赎、共同成长”的情节设置，在主流影视中多半指向爱情叙事，因此观众会本能地联想到爱情。

　　如此一对儿异性搭档在影视作品中作为情侣出现或者成为情侣的情况也不在少数，比如史密斯夫妇、《坏蛋联盟》里的狐狼CP等等。

　　《坏蛋联盟2》

　　观众会下意识地带着这样的观看经验进入《疯狂动物城》的世界，把尼克和朱迪的关系当作爱情的解读也就顺理成章。故而也有网友觉得这一部会不会太“卖”了，存在迎合现在“炒CP”模式的嫌疑。

　　除了故事线之外，狐兔本身之间的互动细节也令人遐想，比如上一部《疯狂动物城》结尾狐狸调皮的“You know you love me”，就在粉丝间留下巨大的情感余韵。在第二部中，这类让人耳朵发热的瞬间更是层出不穷、比比皆是。

　　被抓住时，宝伯特说“狡猾的狐狸和愚蠢的兔子”，尼克只急着反驳“愚蠢的兔子”那种紧张却不自知的劲儿，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再如朱迪那句“怪不得你不让我来你家”，几乎自动唤起所有情侣关系里“同居”的暗示意味。两人扮成夫妻带着“孩子”去码头抓偷渡客、悬崖旅店又是蜜月旅行圣地、被岩羊老人调侃为一对儿后不置可否的态度，这些都让人忍不住怀疑两人是否为情侣关系。

　　如此演绎也不怪网友直言：“不知道，反正我和同事不这样”、“反正张飞和关羽不这样”。

　　2）为何也有人坚持“不是爱情”？

　　与此同时，也有网友始终坚持：他们之间不是爱情。更想强调两个人精神上的共振。

　　此种观点认为，狐兔关系的最动人之处，恰恰在于他们不是爱情。如果把这种充满尊重与理解的关系定义为情侣，反而会降低其独特性，让它落入传统影视里“男女主最终必须在一起”的老套路。早年的迪士尼公主系几乎无一例外都遵循这一叙事方式，无论主角做出了怎样的努力，逃脱女巫、恶魔的诅咒却仍需要“真爱之吻”，故事的结局也往往以盛大的婚礼作为收尾。

　　而《疯狂动物城》中的刻画，并没有把角色推向这种预设的方向，也没有把“是否谈恋爱”当作角色成长的关键节点。

　　拒绝把狐兔关系归类为爱情，不仅仅是更看重两人之间的精神共振，也可能来自于对影视作品中为主角“强配爱情线”的厌倦。他们更希望看到的是多元的角色关系，搭档可以永远是搭档、知己可以永远是知己，想看到与爱情无关的故事发展。

　　对他们来说，狐兔关系的迷人之处不在于“会不会在一起”，而在于那种无需爱情就能成立的深度羁绊。

　　实际上无论他们是什么关系，更重要的，是观众想要在这段故事里看到什么样的情感。

　　狐兔关系究竟该如何定义，或许并不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每个人都可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答案。

　　02水到渠成的感情线

　　1）表面风平浪静，实际暗潮汹涌

　　与在心理咨询室里其它接受调解的搭档不同，他们俩看起来似乎是这里最为和谐的一对儿，默契、互补、信任，总是能默契地做出行动，让其他组合都自惭形秽。

　　在故事开头，这种无需多言的协作方式为观众蒙上了一层俩人已经极度默契的滤镜，这是剧作层面非常成功的一笔。

　　编剧几乎没有用台词去营造，而是将这种默契埋藏在两个人的行动里。一起去调查码头时自然的分工，一个小动作便能心领神会领会，尼克负责分散注意力拖延时间，朱迪负责打开货箱找到证据。咨询室里狐狸瞥向兔子紧张得直拍地的脚的眼神，就能看出他对对方状态的熟悉与了解。

　　但真正的暗流往往藏在细小的日常中，深层冲突也要草蛇灰线。这些暗潮埋在朱迪总是紧握着的方向盘中，也埋在尼克“为什么总是你在开车？”看似轻描淡写的调侃中。

　　这种朱迪负责决定方向，尼克负责适应方向的模式，是两个人相处中的一种妥协。朱迪总是奋力拖着两个使劲咬牙向前，狐狸总处在一种被裹挟被迫的位置。两个人的不适没有被摆在明面上，但实则都存在着，存在于朱迪在宴会上关掉的耳麦里，也存在于尼克按响的一次次“a dumb bunny（愚蠢的兔子）”的录音里。

　　尼克没有真正地表达，朱迪也在闭目塞听。

　　2） 不断加深的鸿沟

　　新的案件像放大镜一般，让所有的细碎的差异都变得清晰起来。兔子的眼睛总看向前方的目标，从不考虑安全性。狐狸态度总是吊儿郎当的，总在打退堂鼓。从查案还是安全撤离是两人的第一次龃龉。

　　之后的每一次分歧都是对两人关系这一座平衡木的反复施压。湍急的水管通道前，朱迪想的还是查案、查案，完全不顾两人的安全。陡峭入云的悬崖前，两人岌岌可危的关系像那悬崖上摇摇欲坠的两条绳子。那些曾经被掩盖没有好好面对过的差异被暴露在愈加紧迫的环境中，到了两人不得不面对的程度。

　　直至朱迪那句重量惊人的台词落下：“也许我们真的非常不同。”

　　尼克没有得到他想要的道歉，象征着两个人相遇的纪念物那只纪念笔从高空坠落，脚下的地板裂开巨大的口子，似乎两个人关系的裂缝也到了不可弥合的那一刻。

　　除了这种以物来喻二人关系的处理方式之外，编剧还很擅长用对比来洞察角色搭档关系的变化。

　　如果说开头在咨询室中与其它搭档格格不入、状况百出的反差让朱迪和尼克都对他们的关系盲目自信。那么第二部新出现的盖瑞和宝伯特——虽然有着相对立的身世背景，但在初次见面就可以配合得天衣无缝又互相信任的对比之下，影片又将两人对于搭档关系的怀疑无限放大。

　　编剧还设计了朱迪被带到宝伯特小窝的情节，此时宝伯特对于私人空间的敞开，又与开篇狐狸不愿让兔子来他家形成对比，再一次加强了朱迪对于自己和尼克关系的不自信。

　　但真的有天生就合拍的搭档吗？

　　3） 巨大不同的背后

　　两人之间有那么多“表面的不同”，但实际上这些并非真正的隔阂，就像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两个人的工作态度看似天差地别，实则只是相同内核下的不同表现。

　　朱迪是典型的“正义驱动型”，从警校体能第一到永不放弃蛛丝马迹，她的行动逻辑永远是“往前冲”。尼克则是“经验现实型”，充满街头智慧，遇事总会先质疑、后行动，甚至随时想着撤退。

　　但在笔者看来，这些表现的不同，源于不同的成长经历为他俩“自卑又自尊”的底色套上的不同外壳。无论是街头混混还是小镇青年，两个人都会对这个繁华大城市产生或多或少的自卑。尼克和朱迪都因为刻板印象被人区别对待，偏见之下更有想要证明自我的相同的决心。

　　其实，在这段关系里先懂的人是兔子，而不是看起来更紧张的狐狸。狐狸把在意藏得深，深到连自己都没发觉，兔子却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依赖。在没有意识到的地方，狐狸对朱迪的依赖已经融入生活。他一直放在进门即可见到的位置的胡萝卜笔、他总是下意识瞥向她的眼神，这些都已经成为尼克的一部分，他镇定自若的外壳需要对兔子的情感作为内里来支撑。兔子不管不顾，一往无前的状态也是因为她知道，尼克总是会跟上来，总是会支持她。朱迪更早地意识到了自己对尼克的依赖，并将它融入到了自己的行为中。

　　但在处理差异的态度上，两个人是高度一致的。在关系里的狐兔都没有要求对方改变或者放弃自己的部分，这也是为什么两个人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和谐”却又和谐。

　　高能量、警校体考第一的朱迪，在所有事情和案件上都追求完美，追究到底，不会放弃蛛丝马迹，但她不会要求她的搭档也这样。总是在被决定的尼克也不会要求朱迪放弃，而是会在她前进的路上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在码头查案，他会主动负责伪装，在潜入宴会时，主动与猪太太搭讪以获得贵宾区的入场券。

　　如果说前面的种种细小的裂痕是草蛇灰线，那么后面的剧情设置对这些都做了完美的回收。一直握在兔子手里的方向盘也可以握在狐狸手中，新的胡萝卜笔由狐狸手移交到了兔子手里，“a dumb bunny (愚蠢的兔子)”的录音变为了“love you partner (爱你，搭档)”。

　　不破不立。

　　03其它杂谈

　　1）高密度的剖白

　　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对亲密的关系的想象力，深情往往不是通过语言而外显的。我们说，“相顾无言”、“心照不宣”、“心有灵犀一点通”，很多中式感情之美往往在于留白，一切尽在不言中。最稳固的爱意大多在沉默的行动中表现，外放的语言，是我们文化中鲜少强调的部分。

　　因此，即便再亲密的关系，也很少会像影片中两位主人公那样，在对方面前，把自己剖开得如此彻底、真诚且毫不保留的对话。这在我们文化的情感语境下显得格外罕有，有网友甚至表达，“我自己在家照镜子都不敢这么说话”。

　　更重要的是，这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我喜欢你”的表白，就像备受讨论的《恋恋火锅店》里最后男生的告白，不是为了取悦对方，也不是为了寻求答案，它是开放的、不具有目的性的，不一定要得到对方确切的回应。

　　除此之外，狐兔这里更为珍贵的一点是，整段对话都是在持续的自我审视、自我追问中，把自己最深层的动机、恐惧、依赖与羞耻一并摊开。它们的剖白都以对自己的自察、自省为开头，以承认彼此的重要性作为落点，在自己的对话中和自我和解，为自己的行为逻辑完成闭环，人物角色也随之更加立体饱满。

　　这种表达方式在影视叙事中也并不常见，如此大段地剖白更像是舞台上某个角色的自我独白，如此大段的文字，往往不会存在于对话中。在影片中，这段高密度剖白并非单向的情绪倾泻，而是得到了同等程度的回应。两个人像是在彼此面前卸下所有防备，互为镜子，在坦诚中抵达理解，在理解中完成疗愈。这种情感张力远超一般动画作品的范畴，也正是狐兔关系让观众格外着迷的原因之一。

　　2）娇夫与莽夫之嫌？

　　部分网友认为这一部的尼克太娇夫、在关系里一味地顺从，也有网友觉得兔子盲目作主的行为过于失智。两位角色的这些行为让其角色魅力大大下降，令人失望。

　　笔者认为，对尼克的这种不适的观感可能源于角色定位变化，导致与观众预期不符。

　　在上一部中，狐狸的机敏、善于应变的社交策略以及关键时刻的冷静判断构成了他的魅力来源。而在新故事里，他在行动中显得被动、顺从，社交策略大量失效，让人觉得他好像失去了自我。

　　也有许多网友表达了对于他在关系中这种心态的欣赏，认为“娇夫”完全是优点。还有人认为这一部的尼克并不“娇夫”，他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随性、松弛与不紧不慢，在警局仍然展示出惯有的幽默与轻松，并没有因为与朱迪搭档而改变自己的处事方式。

　　而认为朱迪是“莽夫”的原因可能来自于叙事上的安排，她莽撞的选择往往与情节的推动直接挂钩。选择对于蛛丝马迹一查到底、硬要进入猞猁家族的酒会、无条件相信一条从没见过的蛇的说辞、不撤退继续查案、不顾一切地进入哺乳动物禁止的水管通道，这些均符合她过往一直展现的“不顾风险猛猛冲”的角色逻辑。随着选择后果的不断升级，当到了两人性命攸关的程度，这种一根筋的性格便会显得她过于鲁莽冲动而不计后果。

　　相较于两个角色是否“变弱”、“变莽”，第二部更明显的感受可能是——角色从过去的高光时刻回到了更日常、更可能犯错的普通人状态。

　　两个角色都暴露出其自身的劣势和缺点。尼克会犹豫害怕，会显得过于顺从搭档。朱迪会冲动，会判断失误，会让观众觉得“你怎么会这样”。这种不完美的呈现，让他们看起来更像现实生活中拥有弱点与局限的个体。

　　但正因为更真实，也更容易让观众感到不适。

　　就像我们突然在镜子里看到了情绪化、意气用事、想显得成熟却仍不够周全的自己。有人会因此觉得亲近，觉得角色更加可爱，也有人会因此感到失望，觉得既然是故事，我更希望看到的是更有魅力的角色，而不是现实世界里已经够普遍的样子。

　　这两种感受并不存在对与错，只是观看期待的差异而已。当角色的更多面随着故事展开而暴露在观众面前，必然会带来更多不同的理解。这些缺点既可能让人皱眉，也可能让人在某个瞬间被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