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荷兰发现被北京“打了个措手不及”

  《南华早报》上周六报道,荷兰经济事务大臣文森特·卡雷曼斯承认,在安世事件中,自己被北京的报复“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表态的影响远远超出了海牙本身。

  安世事件不仅仅是一次荷兰政治的尴尬,更折射出一个深层的现实:欧洲至今仍习惯性低估当今中国的能力和意图,错误地理解中国的发展方向。

  安世事件不只是围绕晶圆厂和出口许可证的争端,而是一个更大“认知鸿沟”的一种症状表现,这个鸿沟持续在塑造,甚至扭曲了欧洲的对华政策。

  欧洲的对华政策仍处于调整中,它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往往会结合谨慎、不信任和某种道德上的优越感。

  在这些心理背后,始终潜藏着这样一种假定,即中国仍处于“中游”甚至“下游”,即使在某些领域中国已经处于“上游”,但欧洲的绅士们依然很难接受。他们往往认为,虽然中国有时会不按欧洲的规则出牌,但尚未能真正损伤欧洲的利益。

  二十年前,这种假定在一定程度上还有现实基础——那时的中国仍很大程度以低利润制造业的身份融入全球市场。

  世界已经变了,中国也随之而变。而且,中国之变成为世界之变的重要推动力。

  所以,对真正了解中国的观察者来说,荷兰大臣所谓“意料之外”的反应,其实不过是标准且可预期的大国的国家行为。

  在这起安世事件中,荷兰政府援引一部冷战时期的安全法,接管了一家中国控股的半导体企业,而事先几乎没有在国内外做充分沟通和协调。这一举措被包装为对“外国影响”的谨慎的安全防范。

  我们至今仍不知道海牙的决策者们是否有一个完备的对华政策方案。他们是不是还以为,即使中国反应,也不会打痛荷兰或欧洲。

  当中国随后暂停了部分汽车芯片出口时,欧洲官员感到震惊,仿佛世界上最大的半导体封测与生产基地突然不再遵守“地心引力”。

  这让我们看到,长期以来,欧洲决策层分析中国时,总是通过狭窄的意识形态或道德视角,自信地认为所谓“经济理性”会约束中方的行动。

  这样做的结果,是忽视了几个结构性事实。

  今天的中国在全球制造体系中的许多关键环节具有决定性影响力——不仅包括传统想象中的低端组装,还包括成熟制程的芯片制造、材料加工以及封装测试等。

  同时,中国也是全球最大的汽车、电子产品、绿色技术和工业品市场。一旦这样一个经济体选择(即便只是暂时地)将“相互依存”战略化,其效果会沿着供应链瞬间在全球蔓延。

  然而,按照荷兰大臣自己对决策过程的描述,荷兰政府甚至没有为这种可能性做过预案。这与其说是情报的失败,不如说是对全球化想象力的缺失。当然,更是对全球政治经济把握力的缺失。

  他们未能在心智上完成对新均势的调整。

  那种“北京会抗议,但最终还是会配合”的直觉反应,已经不再符合现实。

  面对中国崛起,欧洲内部关于经济安全与战略自主的讨论有其合理性。对于过度依赖中国技术或中资收购的担忧,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风险管理不同于政治作秀。

  在实践中,欧洲一些政府往往在美国压力或国内民粹情绪的推动下,按以往的惯例,对中国采取强硬动作,却没有充分推演其后果。

  欧洲真正的挑战,并不在于中国“变得更具进攻性”,而在于欧洲至今仍习惯性把中国当作需要被“纠正”的学生,或需要被“遏制”的威胁,而很少真正将其视为一个需要认真平等交往的对等大国

  这种心态阻碍了有效的谈判。

  把中国当成对等方,并不意味着让步,而是承认中国同样具备构思、执行并坚持自身政策选择的能力。任何真正的对话,在此之前都难以展开。

  《南华早报》的报道还提到卡雷曼斯大臣的另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他对自己此前面对媒体时过于强硬的表述表示“后悔”,但依然坚持认为决策本身是正确的。这恰恰体现了欧洲当下的矛盾——战术上的收敛,略上的否认。

  如果欧洲没有在战略上对中国的发展有充分的认识和把握,怎么可能在战术上创造更多的运转空间呢?

  更加理性的做法,是看到中国的反应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精算过的结果。

  北京的出口限制,意在发出清晰信号:若对中国企业资产采取单方面的行政接管,将会付出实实在在的代价。任何一个具有相当实力的全球大国,在面对类似的单边举措时,恐怕都会作出类似的响应。

  欧盟从《芯片法案》到各种“去风险”路线图,若要真正奏效,必须建立在对全球缠绕格局的现实认知之上——在这个格局中,中国同时是竞争者,也是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

  因此,安世事件更应被理解为一堂关于如何认识中国发展的课程,而不是一则单纯“警示中国强硬”的故事。

  那个由欧洲单方面制定规则、其他国家被动适应的世界,已经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多极并存的体系,在这个体系中,经济实力会迅速转化为战略行动能力。

  要在其中保持安全与繁荣,欧洲首先需要更新自己关于中国的地图——从居高临下的观察者,转变为一个共同绘制新地图的相互依存的“共建者”。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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