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美人 | 无论男女都抵抗不了肤白貌美大长腿?要怪只能怪人类的“好色”本能
文章来源丨北京大学出版社
△《穿普拉达的女王》
对于女性美的发现,大约是出自人的本能。
儿童的世界几乎完全是由女性组成,因为在文明世界中,无论哪个种族,育儿的职责都是由女性承当。在太平洋岛屿的原始部落中,女性生产之后,要由丈夫坐月子。功能学派的人类学家认为,这样的习俗是为了帮助男人完成心理的转变,也就是使男人适应做父亲的角色。保留这样文化习俗的部落毕竟不多,因此人类学家满怀发现的惊喜。
襁褓时代哺乳的母亲,是男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替代的角色。即便是在原始部落中,坐月子的男人也无法承担这样的职责。这是人作为自然界的一个物种,和所有哺乳动物共同的属性。差别在于养育的方式,是人区别于动物的宇宙性的体现。
壹
对于男性世界的陌生,是女性美得以较早进入个体审美视野的主要原因。同时也涉及一个古老的美学命题,美有没有功利性?汉字中的“美”上为“羊”下为“大”,原始的语义是羊大为美。“有奶便是娘”是对人没有操守的讽刺,而对于还没有进入语言象征秩序的孩子们来说,则是绝对合理的。
在没有男性的世界中,女孩儿的本能受到严重的压抑,也只有向同性的方面发展。闺中密友是所有女人成长中不可或缺的同性伴侣,通常在一个时期有一个相对稳定的人。如果一个以上,就要产生矛盾导致解体。至于发展成同性恋的事件,也多有出现。或者为了逃避同性恋的倾向,友谊破产也是不可避免的。争夺女友更是矛盾百出的原因,在所有的女人堆中都不可避免。
△《回家的诱惑》二位女主因三角恋从闺蜜变为敌人
在纯粹女性的世界中,也同样存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情况。女生中通常分成派别,自发地拥戴各自以为美的同性,甚至争执不休扰乱正常的秩序。这样的现象在女生中特别突出,就是在硕士、博士的圈子里也难以避免。在文化荒芜的时期尤其严重,因为没有足够的艺术让人鉴赏。即便是在艺术发达的时代,也无法幸免。
“美是生活”,这是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观点,应该说是关于美最朴素的一种定义。因为人的生活是多方面的,美也就无所不在。而艺术中的美毕竟是人为的,加工的痕迹太深,离普通人的生活太远,永远不可能替代生活本身的美,最多也就是“望梅止渴”而已。
当然也有另一种说法,不是艺术模仿人生,而是人生模仿艺术,据说是王尔德的名言。应该属于浪漫主义的观点,也仍然有现实的心理依据。爱上戏剧中的角色,迷恋图像中的异性,崇拜媒体中的人物,都是由于现实生活的贫乏,精神和情感的饥渴找不到实实在在的寄托。这里也同样有审美的功利性蕴含其中,明星的魅力是短暂的,图像完结的时候自然也就随风飘散。特别是在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之下,偶像是特别容易破碎的。倒不如世俗中彼此纠缠的平凡情感,即使不能生死不渝,也会有一个时期的美好,值得记忆终生。
△从迷恋刘德华到迷恋蔡徐坤,
图像或许会完结,但迷恋一直存在
女权主义所谓“姐妹情谊”,作为意识形态的理念当然太矫情,但作为人生特定情境中不期然而遇的缘分,则有超越时空的情感价值。这也是一种功利,影响着审美的情感矢量。此外,对于没有审美能力的人来说,图像的提示是无效的,看过也就看过了。这类似于马克思所谓的,对于不懂音乐的耳朵,最美的音乐也没有意义。对于不懂人体美的眼睛,人体的美也同样不存在。
在西方,美学的原始语义是“感官学”, 对象本来就是人类视、听等知觉活动的综合性结果。如果承认情感、精神也是一种价值,特别是承认审美活动也是人类生活的需要,自然就不存在超功利的美,只存在超越政治、经济、军事、伦理等现实功利的美。二十世纪初,俄国形式主义美学强调的“陌生化”,就是让人们从各种现实的功利性目的中超脱出来,重新发现纯粹的审美价值,人当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贰
我最初发现的女性美,与政治历史的功利无关,但也不是纯粹的审美需求。在我幼小时,父亲几乎是缺席的,在女性亲属的悉心关爱中长到五岁,母亲便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其他如邻居家的大姐姐、幼儿园里和蔼的阿姨,都曾经是我依恋过的人。在我的心目中,她们都是很美的。应该说,非常非常功利。这样的审美观,来自本能的需要,具有伦理价值的意义。
△《妈妈再爱我一次》
真正发现超功利的女性美,是对于周围日常生活中人们的鉴赏。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对高年级的姐妹花,名字非常的欧化,大约是中苏友好的产物。她们是县委领导的女儿,穿得很洋气,辫子上系着蝴蝶结。姐姐身材瘦高,是轮廓分明的长脸,高鼻深目;妹妹稍矮, 身材略为宽一些,圆脸上眉毛舒展,单眼皮的大眼睛很少眨眼。姐姐好像安静一些,几乎不说话;妹妹则活泼一些,看见过她在校园里跳猴皮筋。上学放学的路上,她们拉着手回家,神情淡漠地穿过无数好奇的眼睛,不少女同学凑在一起,指指点点地议论她们。不久,小学毕业了,她们到市里去上中学,静悄悄地消失了。
△童年偶像BY2组合的旧照
有一年暑假,我到父亲的学校去玩,那是一片建在荒野中的平房。他带我去果园,顾自和一个老园丁探讨果树栽培的问题,把我晾在一边。有三四个年轻的女工,围着一个老人开他的玩笑。她们都不能算漂亮,衣服也穿得很一般,但是脸色红润,性格活泼开朗。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前仰后合快乐得忘乎所以,好像不知道世间有忧愁。许多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她们毫无矫饰的笑容。
有一年,出差到北京,在大华照相馆,等待拍照的人中有两个穿红毛衣绿军裤的女孩子,略带羞涩的青春美艳胜过所有的电影演员,“惊为天人”不算夸张。从我记事以后,明星们的照片就被取缔了,但是同学朋友之间索要照片是很普遍的现象,就像以前和以后的人搜集明星的照片一样。这也是一种替代,补偿审美的心灵需要,并且是以友谊为旗号。对于我来说,更是一种无意识的流露,我以这样的方式集美。打开自己的影集的时候,经常有观看的人惊呼:“你的朋友怎么都这么漂亮!”
叁
即便是在年轻人标榜有思想的八十年代,我也无法不被女性的美所震撼。大学同学中颇多出色的,因为来自全国各地,美的风格也各有千秋,很有些美不胜收的感觉。而且,美学正热,可以公开地谈论美了。各种艺术形式也展示着各种美的极致,但是感动我的仍然是生活中最自然的美丽。
北大女研究生的宿舍楼中,才貌双全的女生更是数不胜数。有一个学数学的江南女孩儿,纯朴淡雅,周身焕发着书卷气息。一个来自西北学数理逻辑的女生,从身材、脸型到五官、肤色都美得无可挑剔,而且是颇为欧化的美,简直就像希腊雕塑中的人物;而且,她充满了活力,聊着天的时候,一高兴就一个跟头倒立着折到墙上。
还有一个学现代汉语的北京淑女,清秀而单纯大方,性格也很温和,为人坦诚全无机心。要好的女同学不避浅薄,私下里议论,幸亏咱们都是女人,要是男的,大概都得成了流氓。
△笑容可以治愈一切的gakki
我对同性的审美,随着年龄发生着变化。小的时候,只能欣赏单纯的美,近于古典艺术的标准;经历了成长的坎坷,则趋向丰富的美。
上大学的时候,文化开禁,东西方的电影对于视觉的冲击是最大的。日本的影星成双成对,三浦友和与山口百惠看过以后也就看过了,而高仓健和倍赏千惠子则印象深刻。他们俩搭档的时候,高仓健显得自然,不那么绷着,而倍赏千惠子略带疲惫的神情,蕴含了所有劳碌的女性独特的坚韧之美,是成熟的中年女性之美。那个时候,崇拜苦难和悲剧,善于发现经历丰富的人身上的沧桑之美。
△高仓健&倍赏千惠子主演的电影
但仍然遇到审美关系与世俗关系的矛盾,“美”的形象也以不同的方式破碎。我看重的是生命过午之后的丰饶与温煦,她们执着的自我价值是青春美貌、权势金钱,错位的心理无法构成长久的和谐关系。而在被别人和自己的苦难折磨得身心交瘁之后,我已经没有崇拜苦难的心力,只有在喜剧中寻找缓解。
对于女性美的鉴赏重回到单纯,而且更加趋向于纯朴安静。无论是职业妇女还是家庭妇女,平和安详的就让我觉得可亲可敬。这又近于童年的功利,只是不是出于世俗的需要,而是出于心灵的需要。在喧嚣的世界上挣扎,渴望获得片刻的宁静。
文章出处丨季红真《人生的节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