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的童工农场工人：疲惫不堪、低薪且在有毒田地劳作

加州的童工农场工人：疲惫不堪、低薪且在有毒田地劳作

一项调查发现，州官员未能保护成千上万年轻田间工人的健康和安全。

作者：罗伯特·J·洛佩兹

2025年11月28日

《美国展望》

夏日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加利福尼亚萨利纳斯谷，这片被誉为“世界沙拉碗”的肥沃农田中生长着丰富的浆果和绿叶蔬菜。何塞是一个安静的14岁少年，正和其他工人一起在一片广阔的草莓田里蹲着弯腰数小时。

何塞13岁时在萨利纳斯谷采摘草莓。他11岁开始在田里工作，因摔倒伤及脚踝和膝盖。他说自己拿到的计件工资低于最低工资，也曾在炎热的夏日里工作，雇主没有提供遮荫。他还描述了在一个浓烈的化学气味让他头痛的田地工作。

采摘者中许多也是未成年人，他们从植物上摘下浆果，放入塑料纸盒中，其中八个装在纸箱里。他们沿着田野两旁的长长排队迅速前进。

何塞虽然筋疲力尽，但还是尽快地工作;他每装一个箱子就能拿到2.40美元的报酬。他带着满箱跑时，摔倒在不平的地面上扭伤了脚踝。他后来回忆说，那段经历让他痛苦了好几天，但他没有告诉老板，害怕丢掉工作。

“你只能咬牙坚持，然后坚持下去，”他在最近一个星期天说，那是他那周唯一的休息日。自11岁起，他每年夏天和学年中的周末都在田里劳作，帮助母亲，母亲也采摘浆果。他的兄弟姐妹、叔叔和表兄弟姐妹——其中四位是未成年人——都在当地的草莓田工作。

何塞说，有些日子他没装多少箱子，工作时间还不到最低工资，这违反了州童工法。他描述了在烈日下辛勤劳作，田野中雇主未能按照州法律为工人提供遮荫。他和妹妹说，他们在一块田地里采摘草莓，那里有拖拉机喷洒了带有强烈化学气味的液体。

“味道真的很难闻，”他说。“它让我头疼。”

何塞和成千上万的其他儿童和青少年是加州一群无名未成年工人的一部分，他们将新鲜水果和蔬菜摆上了美国人的餐桌。在加利福尼亚州，年仅12岁的劳工可以合法从事农业工作。但Capital & Main的调查发现，许多人在恶劣且危险的环境中工作，州政府未能确保他们的健康和安全。

安吉丽卡15岁时在圣玛利亚谷采摘番茄果。她11岁时开始在田里工作。她说每装满五加仑番茄桶，她能拿3美元。在大约五六小时的典型工作日里，她说自己能装满三个桶——劳动收入仅为9美元。她描述了在雇主未能提供遮荫和饮用水的田地里辛勤劳作。

根据对数万份州和县记录的检查、违规行为及民事罚款的审查，童工法律的执行不一致，向雇主发出的工作安全检查和罚单数量减少，累犯未因数百项农药安全法规违规而被罚款。

Capital & Main采访了61名年轻的现场工作人员——从12岁到刚满18岁的年轻人。许多人描述在田野中工作时经历头痛、皮疹或眼睛灼烧感。还有人说他们被雇佣做计件工资的工作，工资低于最低工资。许多人回忆起在夏日阳光下，没有阴凉或额外饮水的挣扎。有人说要用肮脏的便携厕所洗手，没有肥皂。

其中几人是独自从墨西哥来到美国的。但大多数人，比如何塞，都出生在美国，并与他们的移民父母一起工作——其中许多是米斯特科族，即主要从墨西哥的瓦哈卡州、米却肯州和格雷罗州移民而来的土著民族。

这些年轻劳工及其家庭正处于特朗普政府近期对工地的移民突袭的攻击目标之中。许多父母是无证移民，从事农业工作。年轻工人表示，这增加了压力，因为他们担心如果移民当局来到田野，家庭可能会被拆散。

恐惧氛围使家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不愿抱怨不安全的工作环境，担心雇主会报复。即便如此，年轻人仍在努力帮助父母支付账单和养家糊口。

布莱恩16岁时在圣华金谷采摘柑橘类水果。他12岁时开始在果园工作，帮助父亲买食物和支付账单。他和父亲说，他和几位家人一起工作，常做计件工作，工资低于最低工资。他的家人说，他们会装满500磅柠檬、橙子和葡萄柚的大箱子，常常在三位数高温下，且没有公司付费的休息时间。

在大多数情况下，加利福尼亚州要求未成年人必须年满14岁才能工作。但根据州法律，12岁的儿童在学校不上课时每周最多可劳动40小时。

加州领导人以该州严格的工作场所安全法律为傲，这些法律通常超过联邦法规，包括保护未成年工人的劳动法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户外高温安全标准和农药安全法规。

农药使用在加州的农田中普遍存在，像萨利纳斯谷这样的标志必须贴在刚喷洒过的田地里。

然而，根据记录，加州农业核心地带的大部分地区多年来未由负责保护未成年工人的前线州级机构进行工地检查。在八年期间，州官员仅因童工违规发出了27次罚单，尽管加州有数千家农业企业在运营。超过90%的罚款从未被收取。

18岁的拉奎尔在萨利纳斯谷采摘草莓。她11岁时开始在田里工作，帮助她的移民父母。她以4.0的平均成绩高中毕业，正在上大学。她梦想成为一名护士，利用西班牙语和米斯特科语技能帮助社区。她描述进入一块田野，看到一台拖拉机喷洒了让她感到头晕的化学品。她还说，她曾做过计件工资、工资低于最低工资的工作，还在那些雇主在炎热天气里没有提供遮荫的田间劳作。

与此同时，州官员未能调查针对农业雇主的2600起投诉中的大多数，原因是他们未在炎热天气为工人提供热病培训、遮荫或凉水，记录显示，过去十年间因工地安全违规的罚单数量下降了74%。在600多起农业安全调查中，官员从未亲临工地，而是通过“信件调查”，即通过邮件向雇主询问。

2018年至2024年初，县监管机构在三个或更多县中至少违反了1268起州农药安全法律，县监管机构对超过4万份州执法记录的分析显示，2018年至2024年初，这些企业被罚单。但对于近一半的违规行为——其中许多涉及工人安全——公司没有支付任何罚款，只收到了纠正问题的警告或通知。

而在加州产出最多的农业地区，2023年县监管机构在超过687,000起农药喷洒的农药和果园中，仅对不到1%进行了检查，这些农药已知会致癌，记录显示。

“这些执法机构根本没有任何实权，“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劳工中心的政策倡导者杰克·柯恩斯说，他曾研究过童工虐待问题。他们只是人手不足，没有足够的能力。”

加州农场局的布莱恩·利特尔表示，他访问过许多农场，并补充道：“我从未见过有人在农田里工作，看起来不到18岁。”

16岁时的洛蕾娜在圣玛利亚谷采摘草莓。她11岁开始在田里工作，描述了在炎热的日子工作和喝老板提供的水。她说味道难闻，因为水壶没有被清洗。她还说自己接触过农药，包括一次来自附近拖拉机喷洒的农药。她说，化学物质让她的眼睛灼痛，还起了皮疹。

据该局政策倡导高级主管利特尔介绍，未成年人不在田间劳作，因为他们上学且需向学区申请工作许可。他说，他“很少看到任何确凿证据”支持加州农业行业工人被剥削的指控，声称许多报告来自未能提供证据支持其说法的倡导团体。

14岁时的德里克在萨利纳斯谷采摘草莓。他13岁时开始在田里工作，帮助他的父母——来自墨西哥瓦哈卡州的土著米斯特科斯人。他说这项工作对他的背部、肩膀和腿部都很辛苦。他的大家庭，包括他的叔叔和表兄弟，都在田里工作。

即便如此，大多数受访的年轻工人表示，他们通常在夏季每周工作六天，开学期间则在周末工作。他们说有些企业不允许未成年工人，而另一些则视而不见，不询问年龄。没有一个青年表示他们知道自己需要工作许可。

一位15岁的孩子说他6岁开始工作;另一位说她9岁。大多数人说他们是在11到13岁之间被引入严酷的工作文化的。其中包括一位高中毕业时GPA为4.0的学生，以及其他几位现在就读加州大学的人。

在圣华金谷，一名12岁男孩攀爬梯子收割柠檬。在霍利斯特，未成年的兄弟姐妹用锋利的刀具切割和清理在烈日下晾干的传家宝杏子。在圣玛利亚谷，一个娇小的15岁女孩努力装满一个大桶，装满20磅番茄，每装满一桶能赚3美元。

这些年轻工人帮助推动加州每年价值600亿美元的农业产业，这是全国生产力最高的产业，也是世界上最大的产业之一。

米里亚姆·安德烈斯是一名社会工作者，她在圣华金谷中部的农场小镇帕利尔为家庭与资源连接，她估计有数百名未成年年轻人与父母一起在田地和果园工作。

“有法律规定工作年龄必须达到一定年龄。还有工作许可等问题。但实际上，这一切背后是一个难以维持生计的家庭，“35岁的安德烈斯说，她13岁时帮助父亲收割葡萄干。

她说：“真正需要改变的是农业工人的工资，这样未成年人就不用帮父母了。”

研究童工的研究人员表示，目前没有确切数字表明加州农业中未成年人有多少人工作，部分原因是工作流动性强且政府机构追踪有限。但根据对协助田间工作人员的专家和劳工倡导者的访谈，以及全国农业工人调查的发现，一个公平估计是，有5000到1万名未成年青年在该州农业行业劳动。

罗莎莉亚18岁时是圣玛利亚谷的草莓采摘工。她12岁时开始在田里工作，采摘蓝莓。她描述了在草莓田里工作，那里有浓烈的化学气味，比如“漂白水或油”。她还说自己曾在田野里摔倒，膝盖受伤，手指因采摘浆果而割伤。

加利福尼亚州监管童工和工作场所安全法律的主要机构是州工业关系部。

11个月来，该部门多次未回应加州公共记录法关于详细执法记录的请求。官员们是在加州大学欧文分校法学院新闻自由项目写信指出州公共记录法的违规行为并威胁提起诉讼后，才提供了所有请求的数据。

对该部门负责监管童工法律的现场执法局2017年至2024年间的记录审查显示，官员们在这段时间内仅对加州各地的农业雇主开具了27次童工违规罚单。根据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最近的一份报告，该州有17,000家农业雇主。

根据记录，罚款总计36,000美元，但州政府仅收取了2,814美元。

“那只是极小的比例。很明显他们并没有真正关注童工虐待问题，“农场工人大篷车执行董事达琳·特内斯说，该组织连接中海岸的未成年田间工人与导师和社会服务机构。

该部门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负责监管该局的劳工专员办公室尽力收取罚款，并且“工人始终优先获得从违规者那里追回的款项”。

部门发言人埃丽卡·蒙特罗萨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该局在其监管的所有行业中均取得了“众多执法成功”。她指责疫情影响了执法，减少了人员，并给部门带来了“挑战”。

18岁时的雷伊在帕哈罗谷采摘草莓。他14岁时开始在田间工作。他回忆起在旁边田地里一台拖拉机喷洒时采摘浆果。强风将水花吹向他和其他工人。他说闻起来像化学品。他最近参军了。

截至五月，该局有53名现场调查员负责覆盖全州及14个空缺职位。调查人员同时执行工资和工时法规，负责检查加州六个以上行业的运营，包括建筑工地、酒店和洗车场。

2017年至2024年间，向农业雇主发出的27次罚单中，几乎全部是因为未为未成年工人提供工作许可。

“业主显然视而不见，”25岁的埃丽卡·迪亚兹-塞尔万特斯说，她曾是未成年农场工人，现为中央海岸联盟“可持续经济联合”的高级政策倡导者。

雇主必须为未成年人办理许可，并了解员工的年龄。例如，16岁以下的青少年每天工作时间限制为8小时，非上课时每周工作40小时（学年期间规定更严格）。 许可由学区颁发，州法律要求学区告知学生其工作权利。

大约20名受访的青少年表示，他们在12、13岁时，有时每天劳动多达10小时。有些人承认使用了虚假身份，但大多数人描述的经历类似于一名来自圣巴巴拉县的16岁女孩，她说她的上司从未询问过她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