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中石器时代遗留的火焰
长期以来,距今约1.5万年至8000年的中石器时代没有引起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的注意。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它依然被看做是介于旧石器时代末端完全成熟期和即将到来的由农业、畜牧业的形成而促成的新石器时代之间的一个进化间隔期。历史的老人在此稍息,然后大踏步迈向文明的曙光。
近年来,随着中石器时代的情景逐渐被廓清,并且变得更加有吸引力。这得感谢新科技和从居住在类似环境中的现代人中搜集到的点滴情况。较为一致的意见就是,那时以打制石器、狩猎采摘相结合的社会——基于对固定的、丰富的食物源的集中开采——已经开始显露出一些出现农业后的社会特征:一种定居的存在实体、集体人口增长、能提高生产力的科技、阶级的产生和领导阶层的形成、商业网点扩大、资源竞争的增强、增强的领土防御行为,以及与战争极其相似的事物的出现。最后一点,有描绘战斗的石洞壁画为证,其中明确地描绘了导致死亡的暴力行为。
这个时候还没有真正的军队、固定形式的战斗和固定的军事机构。然而,这些中石器时代社群和他们的制度形式转瞬即逝。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不可储藏、不可增加并且倾向于枯竭,对他们而言这成了一个限制因素。一个社群将会定居在鲑鱼或是贝壳类动物富集区周围,并且各种制度将开始逐步建立。但是,在大部分社会上层建筑建立之前,食物供给将因不能承受需求的负担,而导致这一过程中断。所以一切都没有得到完全充分的发展,战斗也是一样。
如果说我们的先人们在一开始并非好战——除了性和繁殖引发的挑战,那么我们可以想象,只要先人们一直保持狩猎和采摘的生活方式,人类的战争似乎就永远不会降临。战争的真正驱动者是领土、财产和劳动力。这些在中石器时代以前,那些认为真正的战争是一项有益的、能够使自己永垂不朽的行为的祖先中并没有出现。
战争和战斗也不是一码事,战争不仅仅是大规模的暴力行为,它是一个社会性的问题而不是一个个体性问题;其自身涵盖了某些形式的统治者和军事组织的意图——还包括了明显的经济和政治意图,并且是为了得到一个永久性的结果而发动的。
那时,暴力才刚开始出现,且是自然形成的。正如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暴力是战争的潜在起因,但是形成暴力的意识动机与战争的并不相同。暴力攻击是由复仇的欲望所促成的,这种攻击的形式是零星的,但是依旧残忍,主要的攻击目标首先是落单的个体或是邻近的人。攻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报世仇,而不是为了社会战争。这一判断的依据是中石器时代社群明显缺少防御性的栅栏和围墙,这些都是有朝一日真正的战争到来的时候不可或缺的标志性特征。人们并不建造麻烦的固定防御措施,而是在受到持续性或严重的攻击时简单地选择离开。作为杰出的野外流浪者,他们面对的危险降低了。
历史逐渐向我们展示出走并不能了结一切。当农民的数量不断增多,并且当他们的技艺不断专业化,他们的财产不断积累,他们就不得不开始守卫他们的领土。然而,这仍然是在数千年后才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们发现,中石器时代的人们主要是为了争夺一些短期的食物来源,或是为了平衡情感需求而进行一种原始的战斗。
被点燃的复仇火焰经久不息。如果它不是本质上构成战争的一部分,就不会一直到今天都还是一个影响战争的重要因素,并且还被嵌入了最尖端的概念,例如核威慑力量概念。虽然复仇通常被认为是原始的并且有些野蛮,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
恩怨分明是人类文明的自我彪炳之一。正如证据所显现出来的那样,报恩的意识整合了人类的习俗,这是罪行、责任甚至是司法赖以形成的基础。由于我们拥有独一无二的强大的推论能力,所以我们可以把报恩的性质做出非常准确的判断,并且我们惊人的长期记忆能力确保了恩情不会被忘记。报恩的主张非常强烈,并且对不报答恩情的道德制裁也非常严厉。所以报恩是必需的,否则整个社会组织将会崩溃。
有争议的人类行为被报复、罪责、义务和公平的网络整合到一起。人类所独具的强大推断能力再次使我们能够对报复的性质作出精准的判断,并且我们惊人的长期记忆能力确保我们不会忘记任何恩怨。人们竭力推行报复,并且如果不进行报复的话,后果也非常严重——报复是必须的,否则整个社会也很难免于崩溃。与此同时,人们也竭力避免恩将仇报的冤案。
复仇则造成了惩罚性的结果。在人际关系的层面上,它是暴力产生的首要原因。由于它的强大,大量控制惩罚的制度被设计出来——法律判罚不受个人影响就是一个实例。与报恩一样,报应通过一系列的回报使自己长期存在。这就是为什麽战争直到今天都还超越所有政治利益的重要原因。以某些形式的战争和民事冲突为例,有时候它们由于一些很小的事情而爆发,并且还特别的难以停止。
维拉石洞壁画
通常,历史的证据都是离奇的。虽然我们只能通过近似的智能模拟来再现中石器时代为了资源而产生的与复仇和竞争相关的搏斗,但是一些被遗留下来的珍贵刻画可以让我们知道当时的打斗的实际状况。在一些描绘杀戮攻击行为的中石器时代石洞壁画中,4幅来自西班牙东部边境山上的石洞壁画最为知名。头两幅图重点描绘的是攻击单个的目标,画中生动地体现了一个身中数箭的猎物遭到了10名弓箭手的伏击。后面的两幅图画描绘了一个大规模作战的情景:7名来自维拉的战士与至少29名来自卡斯特隆勒多谷掩体中的战士作战。双方的行动都让人疑惑,一群纷乱的投掷标枪的人无疑是在逃跑,也许是他们希望在撤退前能够再做一次短暂的偷袭。
在中石器时代的其他壁画中也反映出相似的混乱的戏剧性场面。战士们在这些描绘战斗或是暴力冲突场面的图画中只使用弓箭。最近在澳大利亚发现的战斗图画中,战士们还开始使用标枪和飞镖。这可以说明的一个问题就是,自从这些特别适合边打边走攻击形式的远距离攻击武器出现之后,战士们都不愿意进行近战,也不再愿意在战斗中顽固地奋战至死。同样,近战的环境被确定下来,勇气将等同于使用适当的兵器进行搏斗的意愿。
这些兵器在这里的作用指出了性质空洞并且模糊的中石器时代战斗,兵法此刻也许仍在暗结珠胎。弓和相似类型的兵器在当时是猎杀小型难以捕捉猎物的首选工具,难以置信的是当时人们好像都遗忘了近战兵器以及它们的象征。近战兵器或许会被使用在争夺领导权的竞赛中,或者是在其他危急时刻。但是它们不出现在集团作战中的前提是:这个战斗尚未到达要么生存要么死亡的紧要关头。因此,在以后的战争中人们更希望的是统治,而不是彻底消灭对手,武器也趋向于这种平衡性。(完)
油画《犹滴携何乐弗尼之首》(局部),约翰・彼得・克拉夫特,18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