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在台湾作为“其余人口”之感受

最近台湾偏蓝白营的媒体版面，充满了“杂质”二字，源于台湾领导人之“要透过一次又一次的选举罢免打掉杂质，来守住民主钢铁般的意志”一说。用罢免打掉杂质，在民进党正在动员大罢免国民党立委的当下，这说法当然会引起蓝营不满。

我家太后在“杂质说”一出就气跳跳地命令我，七月必须去反对罢免的票!以前我们是其余人现在是杂质，岂有此理!

在我回台这阵子，政治焦点始终围绕大罢免（被提罢免并通过联署者全数是国民党阵营），在过去数个月走过无数的大罢免摊位。每个罢免摊位风格不尽相同，但宣传核心一致：投国民党就是投给对岸！罢免国民党就是守护台湾！

上篇提到台湾有许多沈默的大多数，台湾在投票行为上有个特性：蓝白支持者较不太爱（或不太敢）公开表示意见，对投票也相对不积极；绿营支持者则偏向积极。

比如我本人，当家附近的大罢免摊位热烈邀约我“一起罢免国民党立委吧”之时，我没有多说——而是微笑，“不好意思喔，我是嫁来台湾的越南人。”

对方惊叹，越南人？长得不像欸！

大罢免绿营磨拳霍霍、动员投票，而我周围看绿营没那么顺眼的朋友呢？一些人（大概至少半数）表示，“不去投，麻烦”“啊？懒得去投了，随便吧”“不去，我准备去约会/看球/吃饭”。

我刺激他们，“你们就这样把世界拱手让给另一阵营了？”

“啊无所谓啦，国民党目前的作为不争气嘛”，一帮蓝白特别慵懒地表示。

也有几个月前不太在意的朋友近期被一些新闻激出来，表示：我必须出来投反对罢免！看不下去了！（只是此类人群我周围比例不高）。

六月二十六日台湾一家民调显示，有27.1%表示会去投同意罢免票，38.7%会投反对罢免票，26.7%表示不会去投票，这也是民调中首次出现反罢方高于罢免方的现象。只是不同民调有不同立场，罢免后需重选，民进党成为立法院多数概率仍不低。

在“杂质”之前流行的有“其余人口”，蓝白营同温层也以“旗鱼人口”自嘲。杂质也好、其余人口也好，这些嘲讽有没有“突破同温层”不知道，但回台后确实有感受到两个现象。

其一是认为“现在一些人有点夸张（有点极端）了”之声音慢慢出现在偏绿的朋友口中。

关于“一些人有点夸张了”之反应，从锺明轩到大陆玩之后就时不时出现，网红去大陆玩有什么问题？这样就是收了对岸的钱？这反应在过去，或许被概括为“蓝白营之人”。但近期台湾网上出现“公审路人”的现象，比如有民进党立委拍了一位在路边直播的路人，莫名质疑对方别有居心，后来道歉删文；社交媒体上也有自称是“台派”的网民表示，在捷运看影片就莫名被质疑“你是哪里人？民国几年出生的？”（类似案例在社交媒体还有好几起。）

“现在一些人有点夸张了”有曾经投绿营的朋友表示。

从“只有蓝白营觉得有点夸张”到偏绿的朋友也认为“现在一些人有点夸张”，社会上“沈默的大多数”是否还包含了一些浅绿？一些怕被质疑“不够绿、不够爱台”的浅绿，也安静了？

这是个长期的观察，在短时间内也不会影响选举结果，但或许会在碰上一些重大事件时，成为决定台湾未来的关键因素。

其二是在一些关于大陆的热点新闻中，“有完没完啊？有点累了”之麻醉效应出现。

台湾在不长的时间内，陆续出现了以下热点：锺明轩去大陆（被骂）——馆长去大陆（同样有争议）——作家张曼娟去新疆（又被一些人骂）——这几天台湾吴梦梦也去新疆（这次骂声少了点）（大陆读者别装，我知道你们许多人知道吴梦梦）。

有完没完啊！

去新疆的台湾人有本来就想去度假的、有冲着去会被骂而获得流量的，但一次次去新疆的结果，就是原先也骂两句的台湾人都懒得骂了。

馆长去上海，吴梦梦去新疆。这些台湾网红去大陆旅游的视频和新闻，能改变很多人的认知吗？

台湾人对大陆有三种：反正绝对不去的，愿意去的，以及半信半疑派（会问：去大陆真的会被查手机吗）。会多少被影响的，便是这些半信半疑的人。

将来他们若在某个机缘巧合下去大陆或是认识大陆人，就可能产生不一样的收获。

透过一点一点的沟通，逐渐逐渐累积，最终可能只会改变很少很少人的想法，这大概就是交流的辛苦与意义。

最后，作为一位去年一直紧张于“我这种人回台湾能被接受吗”的前北漂人士，还是要说，当时的我就跟认为“大陆高铁没靠背”的人类似，仍从刻板印象、从网上的网民发言去定义一个地方。

回台湾后，我经历了很多“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的时刻。

我去“深绿”的台南玩，被司机误以为是陆配，对方特别热情跟我说台南也有很多大陆配偶，他有福建的朋友。

由于每篇文章难免有新读者，所以我会在文章中一次次提及，“台湾多数人很好的！”（因为光看网络，真会觉得台湾很恐怖，我周围的台湾朋友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都会避谈政治。）

“杂质论”在台湾之所以能引起“我是杂质”之自嘲，馆长上海行之所以这么多人看，大抵也是许多平时想说些什么、但又怕被套帽子、所幸不开口的“其余人口”，发出的一些声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