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黑暗的料理,能有多黑暗?

西瓜+山羊奶酪+蜂蜜。

这搭配能吃吗?

能吃,还相当地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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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这甜品,是在希腊基克拉泽斯群岛上某岛的某个馆子。主厨就是店里老板娘,她爸爸是日本血统、巴西长大,妈妈是希腊国籍的德国人,自己又在泰国读过书,如今人嫁在希腊,所以做起菜来,相当地海阔天空。

就在这道甜品前,她刚端出来一道菜:舞菇+鱼肉末,裹粉加榛子碎油炸后,蘸泰式甜辣酱吃——吃着也不错。

按她的说法:

放下已有成见后,什么组合都不妨试一试——也许就能发现真正的完美搭配呢?

当然咯,类似的奇怪混搭,各地都有花里胡哨的做法——虽然很容易招初见者疑惑。

比如1970年代,美国西海岸就有杂志宣称:日本传统爱吃的鲔鱼刺身+酱油,并不是最优解;酱油,完全可以用蛋黄酱代替!——鲔鱼刺身+蛋黄酱,当时老派日本人看了直翻白眼,但试过的诸位大概明白:嗯,是挺好吃。

我有位朋友,在巴黎的名店“蓝色列车”,点了当日厨师推荐菜:鲑鱼蘸芝麻烤后,搭配两种酱汁:一种是酱油,一种是第戎芥末搭配芜菁末。她狐疑地观察半天,问我:“这是法国厨师做的吗?——怎么这调味怪怪的?”

我说:不妨试试——觉得好吃就吃,不好吃就不吃咯!——人家开店的图挣钱,也不会故意吓跑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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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比利时的店,常爱用华夫饼搭配冰淇淋;布鲁塞尔恰有不止一家小店,会提供冰淇淋+炸薯条的餐后甜点。乍听有点古怪,但油炸碳水+冰淇淋,热脆糯+甜冰凉,实是绝配。

同理,薯片+巧克力酱也可以搭配:咸脆+醇浓的口感,吃惯了,特别上瘾。一旦习惯了这口味,就可以尝试培根就花生酱了:咸脆浓滑,完美比照。当然,培根也可以就香蕉:培根脆咸,香蕉甜软;这两个打进奶昔,或做成三明治馅料,都很值得一吃。由此延伸,香蕉搭配一切咸苦味道,都余韵悠长:比如,香蕉打成泥,搭配加盐咖啡,喝过一次的都难忘。

像,香瓜/番茄+火腿,甜咸搭配,这在西班牙很多地方都吃得到,夏天下酒一绝。

干酪就葡萄酒,在法国很常见,但我在勃艮第就见过小店,会给不喝酒的客人来个干酪就桃子酱/杏酱/草莓酱/蓝莓酱,搭配西柚汁。

而希腊山羊奶酪+蜂蜜+火腿,搭配杏子酱呢?

听起来奇奇怪怪的,但试过一次的,都会觉得:除了不够冰之外,简直是完美甜品!

我自己某次清冰箱,看剩下的料杂炒一锅。心里寻思:传说梅兰芳前辈以前吃北平恩承居的鸭油炒豆苗,甚有心得,那我用鸭油来炒剩的菠菜试试?加点剩的鲑鱼碎和鸡蛋?——事实证明,鸭油炒一切蔬菜或味道不重的东西,都很香。所以鸭油鲑鱼菠菜蛋炒饭,也大有可为——虽然在别人眼里看来,大概就是乱七八糟的大杂烩黑暗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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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细想想:多少曾经的黑暗料理,其实已是如今的经典美食了呢?

比如南北朝时,王肃在南朝喝茶吃鱼羹,到北朝吃羊肉酪饮,泾渭分明;后来大唐朝南北统一物资流通,白居易感叹“稻饭红似花,调沃新酪浆”——南方的稻米饭和北方的酪浆可以一桌吃了,王肃大概想不到吧?

比如,19世纪吧,摩洛哥得到了大量绿茶,当地人往里头加了大量薄荷与糖,做成如今摩洛哥人见人爱的薄荷茶。

比如,辣椒从美洲传到四川,与花椒、酱油、姜汁们一起,成了宫保鸡丁的调味料:墨西哥人大概都想不到能这么做。

有许多所谓的“原汁原味的本土搭配”,其实更多是限于当时的地理条件;一旦流通到了异国他乡,遇到他乡的食材,就能激发出类似的神奇。咖喱传到日本,日本人就想得出咖喱面包;红茶传到英国,英国人就敢往茶里可劲儿加砂糖,还搞出一堆极有仪式感的下午茶。

所以西瓜+山羊奶酪+蜂蜜、鲔鱼刺身+蛋黄酱、冰淇淋+炸薯条、酱油+波本威士忌蘸酱用来蘸牛排,也只是交流融汇的产物。

像韩国人喜欢的芝士泡面这种吃法,20世纪之前大概不存在,但不妨碍现在好些人都觉得:不妨试一试。

我跟那位提供西瓜+山羊奶酪+蜂蜜的老板娘聊天时,她很看得开:说如今的希腊人,也早已不是古希腊那会儿了;说如今大家用的智能手机、穿的T恤牛仔裤、开的汽车,那都不是古希腊英雄们可以想象的;大家都或多或少跨文化生活着,同时享用着全球化的好结果,那饮食上,也没必要太拘泥吧?

放下已有成见后,什么味道都不妨试一试——也许就能发现真正的完美搭配呢?

想想,也是。

毕竟如今的许多经典搭配,当初也被看做是黑暗料理;那今时今日的黑暗料理,安知不会成为以后的经典吃法呢?比如,王肃的时代,南方人饮茶吃鱼、北方人吃酪吃肉,但今时今日,乳制品+茶,不也街头巷尾人手一杯了么?看开一点,口味广一点,人生也许能多点乐趣。

这道理当然不止适用于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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